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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男子射向彼此的目光,就如同狹窄山路上兩輛車的迎麵相撞,都預感到有翻出馬路和墜入深淵的危險。但他們卻互不相讓,都帶著一種翻就翻、墜就墜的決絕神色迎視著對方。

對於兩個男人之間的目光暗戰,舒眉並未留意,隻是笑盈盈地看著江澈問:「你找我有事啊?對了,薛白上午來找我,說要想見你。我給了她棋盤街的地址,她找到你了嗎?」

「我和她已經見過麵了。」

一邊回答問題,江澈一邊不由自主地又多瞥了關野信一眼。舒眉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誤,馬上為兩位男士做介紹:「對了,江澈,這就是關野信。關野信,這是我的好朋友江澈。」

關野信不是頭一回在福音堂門外遇見來找舒眉的年輕男子,譬如上回他在這裡見到了李星南。不過李星南很明顯對舒眉來說不值一提,她當時根本就懶得為關野信正式介紹他。

可是這一回,舒眉卻慎重其事地介紹了江澈,還強調是好朋友。無形中讓關野信明白了這個朋友的份量。事實上,就算舒眉不作介紹,他也已經看出了江澈與李星南的截然不同。眼前這個年輕人五官英武,目光銳利,眉宇之間有著一份非凡的氣質。完全不同於李星南的油頭粉麵輕浮淺薄。

關野信從車上跳下來,按西洋人的禮數朝著江澈伸出一隻手,禮貌地微笑:「你好,江先生。」

江澈有些勉強地和他握了一下手,純屬客套地回應:「你好,關野先生。」

舒眉知道江澈不太認同自己與關野信的來往,便打發他先走人:「對了,關野信,你趕緊回去了!工作時間偷溜出來不能太久,否則被上司抓到你不幹正事非扣工資不可。」

深深地又看了江澈一眼後,關野信有些不捨地和舒眉道別,聲音蘊藏著一份含蓄的柔情:「那我先走了,再見。」

39|29. 獨家發表

關野信離開後,舒眉接著詢問江澈:「你和薛白見過麵了吧?我真笨,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問,看見她的馬車在這裡,也該知道你是和她一起來的。咦,她人呢?」

「她人並不在這裡。」

「不會吧,她的馬車都在這裡,人怎麼會不在呢?」

「這就是我過來找你的原因。你知道她家住哪兒,幫我一起把馬車給她送回去吧。」

江澈的話讓舒眉一怔:「咦,她的馬車怎麼會在你這兒?」

「這就說來話長了!」

江澈把上午薛白找到他後發生的事情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隻說薛白在玄武湖畔丟了馬車,他找到新安幫的一位堂主幫忙找了回來,現在打算把馬車還給她。但是因為不知道薛公館的地址,所以隻好來找舒眉幫忙。

舒眉對此自然也不會拒絕。一來她和江澈的關係又恢復了「正常邦交」,不再拒他於千裡之外:二來對於薛白這輛高上大的歐式敞篷馬車,她很有興趣坐上去兜一兜風。

所以,舒眉毫不猶豫地就點頭答應了江澈的請求。她一邊跳上了馬車的駕駛座,一邊興致勃勃地對他說:「那我們一起去還車吧。順便問一句,馬鞭在哪兒?可以讓我來趕車嗎?」

江澈也跳上馬車,微笑著從座椅下抽出一條長長的馬鞭,一邊遞給舒眉,一邊關切地囑咐:「這根馬鞭很長,揮起來要小心一點,千萬不要抽到自己了。」

「OK,明白了,我會小心的。」

江澈遞出馬鞭時的囑咐,舒眉一開始還不以為然。等到真的持鞭在手,才意識到他實在太有先見之明了。因為那根馬鞭實在很長、很難控製。往往一鞭揮出後,鞭梢會慣性地迴旋過來,一個不小心就抽到她自己身上了。

舒眉雖然很小心地試了又試,但還是沒有用。如果不是江澈就坐在她身邊,每次都在鞭梢掃向她之前,眼疾手快地先伸手捉住了不聽話的鞭子,她身上隻怕已經被抽出好多鞭痕來了。

薛白揮著馬鞭駕車時宛如女王駕臨般的百般神氣,到舒眉這裡卻變成了自虐模式。一試再試後,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是Get不到使用馬鞭的正確方式了。認輸地歎口氣說:「算了,江澈,還是你來駕車吧。」

把馬鞭交給了江澈後,舒眉開始全心全意地享受起了兜風之旅。她感覺這種敞篷馬車比起敞篷跑車來一點都不差。雖然速度沒那麼快,但是在這春城無日不飛花的時節,坐著駿馬揚蹄的馬車,一路踏花而行,觀紅紫芳菲,賞柳絮吹雪,簡直是唐詩裡才有的勝日美景。

一邊坐著馬車欣賞大好春光,舒眉一邊觸景生情、自然而然地放聲唱起了一首旋律歡快的歌謠:

今日天氣好晴朗,

處處好風光呀好風光。

蝴蝶兒忙,蜜蜂兒忙,

小鳥兒忙著,白雲也忙。

啊……馬蹄踐得落花香。

……

這首歌是《還珠格格》第一部中的插曲,《還珠格格》是舒眉小時候最喜歡的電視劇,沒有之一。這首插曲她也很喜歡,在小學春遊時的大巴車上,她經常和同學們一起唱著這支歌。

舒眉的歌聲又甜又脆,悅耳動聽,隨著楊柳輕風四散,風鈴般蕩響在飛花飄絮中。聽著耳畔的清歌,看著身邊的女孩春花爛漫般的笑容,江澈衷心覺得這個春日美好得不可思議,每一寸流逝的光陰,都奢侈如黃金沙……

薛白這天有一個晚宴要參加,當她自宴會歸來,發現自己的馬車已經回了家時,馬上追問下人:「是誰把馬車送回來的?」

下人回答說是一男一女兩個人一塊把馬車送回薛公館的。隻問了男的是江先生,女的不知道是誰。不過,聽了大致的外貌形容後,薛白自然不難猜出那是舒眉。

江澈與舒眉一起送回馬車的事,讓薛白心裡不由自主地犯起了猜疑:他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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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小桃園,薛白就看出了舒眉與江澈之間似乎有情感糾葛。但舒眉卻表現得不太喜歡江澈的樣子,純粹像是「跟蹤」的江澈在剃頭擔子一頭熱。可是後來,舒眉卻又會為了江澈的事跑來薛公館找她,幫他說清了當年的往事種種,讓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和江澄其實一直都在誤會。

而那晚在薛公館,舒眉以「特使」身份來詢問薛白有關江澄的事時,聲明和江澈是好朋友的關係。可是今天,薛白跑去福音堂找舒眉,問她知不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江澈時,她卻不太清楚他的地址,隻知道是棋盤街並不知道具體的門牌號。這似乎又顯得她與他並不是很親近的樣子,至少很明顯她從沒有去找過他。

在對江澈沒有產生異樣的感覺前,舒眉與他是什麼關係,薛白並不關心也不在意。可是今天上午,她原本隻是想去找江澈道個歉,結果卻意外動了心,這就令她對這兩個人的關係變得格外敏[gǎn]起來了。

薛白想不明白,為什麼舒眉和江澈之間,會是這麼一副又似親密又似疏遠的關係。但是這種不甚明朗的關係,讓她心底有些忐忑,有些不安。一顆原本平順如絲綢般的心,像是被粗糙的手揪了一把似的,勾起了許多亂糟糟的絲……

薛白一顆芳心與絲爭亂時,幾條街之外,一棟白色小洋樓裡,關野信的心也同樣亂,亂如春風中的楊柳絲絲縷縷纏作一團。

關野信去年年底被派至日本駐南京總領事館工作。在這個陌生的國度,作為一個不受歡迎的日本人,他想要融入南京的生活實在太困難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能夠與之打交道的人無非就是兩種:一種是使館內外的日本同胞;一種是與使館有著工作來往或交際應酬的中國人和外國人。

在南京生活了幾個月後,關野信除了認識了不少在華日本僑胞外,幾乎沒有交上一位真正的中國朋友。

雖然在社交場所中,關野信結識了不少上流社會的華人,也通過工作關係熟悉了一些南京政府的工作人員。但是無論他們表麵上怎麼對他表示歡迎,草草地握手寒暄後,十有八九都不會再和他來往。再見麵時也不過就是點頭打個招呼罷了。而剩下的那十之一二卻又熱情慇勤得過了頭,因為存了心想要巴結日本太君。對於這種典型的馬%e5%b1%81精,他也十分看不上了。

舒眉是關野信在南京交上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中國朋友。雖然最初她對他也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但偏見被打破後,她對他就開始笑臉相迎。這是他在中國收穫的第一份友誼,而且對方還是一個綺年玉貌的女孩子,這使得他格外珍惜與她的來往。

對於舒眉其人,關野信第一次見麵時就很有好感。雖然那晚她隻是一個身份寒微的家庭女教師,出席上流社會的宴會時,卻有著一份儼然豪門千金的優雅自信,落落大方地周旋於滿座非富即貴的賓客中,沒有絲毫畏怯之色。

無端端地,他就覺得她有著一份迥異於這個時代中大多數女子的特別氣質。那種特別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總之就是感覺她和其他女子不一樣,無論是裹小腳的舊式女子;還是穿著西式長裙的新式淑女。甚至曾經令他覺得耳目一新的男裝麗人薛白,都沒有帶給他這樣特別的感覺。

關野信是個感覺很敏銳的人,長期習武培養了他敏銳無比的感覺。這種敏銳的感覺,是五感之外的第六感。他的第六感,讓他可以感覺到來自21世紀的新新人類舒眉,與民國時代的女性有著微妙的不同。隻是他說不清楚那份不同的區別,也弄不明白原因了!

與舒眉交上朋友後,關野信對她的好感更多了。她心直口快,活潑開朗,說起話來雖然有些讓人聽不懂,但那份笑語嫣然的嬌憨模樣足以彌補一切。而且她的心地很善良,為了學校的那些貧苦學生們想盡辦法籌善款。他也以代為募捐的名義自己掏錢捐了五百塊,後來又追加了三百。

慷慨捐出的八百塊,貌似隻是慈善之舉,但關野信自己心裡最清楚原因。他是想為舒眉解憂,讓她高興。他曾為此暗中捫心自問過:這麼重視她的感受,你是不是喜歡上這個中國女孩子了?

但是,關野信不想深思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他很明白,在一個中國人與一個日本人之間,能有友情已經很難得了,而愛情——簡直就是一種奢望。

可是這一天,在雲裳裁縫鋪,一身大紅喜服光彩照人的舒眉,卻讓關野信徹底失了心。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