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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的國民,兩者之間有著國恨家仇的仇恨,應該要敵視對方才對呀!中國人如果和日本人來往過密,多半會被人在背後鄙夷瞧不起,覺得有漢奸之嫌。

江澈對著報紙出神時,店員又領著一位女顧客進了休息室。那是一位時髦摩登的年輕小姐,齊眉短髮,俏麗眉眼,窈窕身形穿著一套帥氣的駝色騎馬裝,給人一種英姿颯爽的感覺。

出於慣性的警覺,江澈抬眸看了一下走進屋子的人。對上那雙頗感意外的大眼睛時,他也微微一怔:咦,這不是上回在小桃園奇奇怪怪問我話的那位小姐嗎?

31|29. 獨家發表

在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前,南京幾乎沒有專門的理髮店。人們如果需要理髮,基本上都是在街頭巷尾那些流動的理發攤上解決總是。

中央飯店於1929年建立後,特別開設了專門的理髮室。這是當時最奢華的理發場所,除了為飯店的顧客服務外,就是為上流社會的有錢人服務。因為到這裡理一次發,要花去普通人家半個月的生活費用,一般的小市民根本不敢涉足。

薛白的那頭一字眉齊耳短髮,就是每月定期在中央飯店理髮室進行精心修剪與護理。她沒有想到居然還會在這裡遇見江澈。雖然上回在小桃園偶遇他時,從他那身合體考究的訂製西服上,她就能看出他的生活水準不會差。但是很顯然,他的日子過得比她想像中更滋潤呢。

其實,嚴格說來,江澈並不算是一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基本上他的生活乏善可陳,沒什麼太多愛好與消遣。時下許多男人喜歡的吃喝嫖賭他全部不感興趣,所以賺的錢大都花在衣食住行的消費上。最大手筆的開支當數花一萬兩千塊大洋買下那輛美國福特車,其次就是為自己定製高級成衣;入住高級飯店;光顧高檔消費場所等燒錢舉動。

江澈沒有存錢的習慣,也不會像金鑫商社的其他幾位理事們那樣置房置地,把現金變成不動產作為理財升值的一種方式。因為他孤身一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需要照顧——雖然之前名義上有個未婚妻,但金桂根本就和他不是一條心,當著他的麵就敢跟表哥李星南眉來眼去。他自然也就不會為她考慮什麼了。

作為一個舉目無親的孤兒,再加上刀鋒上的日子又朝不保夕,江澈覺得自己攢下積蓄或置辦不動產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一朝身故又能留給誰呢?自己賣命換來的錢,最劃算的就是自己花光用光,過一天算一天地先享受了再說。

所以,江澈手頭撒漫地花錢,有多少花多少,完全不在乎以後的事。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還不知道有沒有以後呢,今朝有酒就今朝醉吧。

薛白卻不清楚這些緣故,她隻看到江澈表麵上的光鮮日子。驚訝之餘,她在心底暗生不屑:江澄說過,當時他們一家慘得都快活不下去了,所以才要賣掉她。沒想到她這個弟弟現在倒混得很不錯,還能來這種地方光顧。應該是靠姐姐的賣身錢才翻的身吧?

因為江澄的訴說,薛白對於未曾謀麵的謝素蕖與江澈母子倆的印象十分不佳。

在薛白眼中,這就是一出重男輕女的悲劇。一個母親為了兒子而賣掉女兒,這種重男輕女的陋習實在令她深惡痛絕,當事人在她看來也不值得原諒。

江澄自己亦懷著同樣的悲憤:「我媽要籌錢送弟弟去治病,因此打算賣掉我,我也不能埋怨她什麼,畢竟救命要緊。可是,我無論如何想不到她居然把我賣去當妓-女。我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她怎麼就忍心這樣把我往火坑推?如果是賣去當丫環或者當童養媳,哪怕再受苦受罪我也對她毫無怨言。可是當妓-女——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所以,我永遠不會回南京,我不想再見到我媽,也不想再見到弟弟。從他們決定犧牲我的那一天開始,我就隻當他們都死了,隻當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親人了!」

當年饒媽媽把江澄弄到手後就馬上帶她去了上海,聰明伶俐的小女孩覺得不對勁,明明說好是賣在南京某公館當傭僕的,為什麼現在卻要去上海呢?

饒媽媽是人口販賣的行家,自然很清楚如何讓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聽話。於是,花言巧語地騙說江澄,謝素蕖其實答應的是賣女兒當妓-女,因為這樣的話,賣身價格可以從一百塊大洋漲成五百塊。

「反正都是賣女兒,與其賣一百塊,當然不如賣五百塊的價了。你媽又不傻,怎麼可能不賺這個錢呢。」

小江澄頓時就哭了,哭得傷心又害怕:「不,不可能,我媽說了隻是賣我去當丫頭的,不是當妓-女。」

「你媽當然要這樣哄你了!不然你不肯乖乖聽話跟我走。你隻是一個女孩子,要知道女孩子不值錢,男孩子才金貴。你弟弟是江家唯一的兒子,也是江家唯一的希望。兩個孩子如果隻能保一個的話,你媽當然是要保他了。賣掉你能換五百塊大洋,她和兒子就能憑這筆錢盤個小店舖做點小生意,日子也不用過得那麼辛苦了!你呀,就當為了江家犧牲自己吧。」

饒媽媽巧%e8%88%8c如簧騙功一流,哄得年幼的小江澄信以為真。因為謝素蕖是舊式女子,原本確實就有些重男輕女的表現。家境富裕時這種表現還不明顯;家道中落後,難得可以打回牙祭吃次肉時,她自己一點油腥都不沾,全部分給一雙兒女——不過兒子碗裡的肉總會比女兒碗裡要多上幾塊。

這些生活中的細枝末節,小江澄平時可以表現得不介意,但心裡終歸是不舒服的。現在被饒媽媽故意誇張放大一下,她深信不疑母親果真為了弟弟狠心把自己犧牲了。在哭得肝腸寸斷後,她對家裡徹底死了心絕瞭望,發誓從此再不會回南京認母親和弟弟了。

有著江澄被賣作妓-女的悲慘遭遇作對比,現在看見江澈如此衣飾考究地坐在全南京最奢華的理髮店裡等著理髮,薛白對此忍不住生出一份憤憤不平的心理:這種人根本不配生活得這麼好了!

初次在小桃園見到江澈時,薛白就對他的印象欠佳。因為當時舒眉對他喊的那句話,讓她聽出了他好像在跟蹤她。這令她心生鄙夷,覺得一個男人鬼鬼祟祟地跟著一個女人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接下來兩個人的對話她雖然隔得遠聽不清,但從他們的神色上不難看出談話並不愉快。舒眉最後乾脆沉默了,他也很沒趣地轉身離開了。

薛白看出這兩個人之間似乎存在著感情糾葛,這讓她更看不上江澈了。在她看來,一個和日本男人打得火熱的中國女人,不用說肯定是「商女不知亡國恨」之類既輕浮又愚蠢的女人。這樣的蠢女人,江澈居然還會去跟蹤去糾纏,不用說自然也是蠢人一個了。

總之對於江澈其人,薛白是橫看豎看都不順眼,遂存心想要修理一下他。

休息室裡,江澈獨自坐了一張單人沙發,左手旁是一張小巧的歐式三%e8%85%bf圓茶幾,茶幾另一旁是一張長沙發。薛白搖搖地走到長沙發旁,刻意在靠近他的那一角坐下,把手裡拎著的鱷魚皮手提包朝茶幾上放下時,故作不小心帶翻了擺在茶幾上的那杯茶。自然,茶杯傾洩的方向是朝著江澈了。

江澈雖然反應敏捷地立刻跳起來,但茶水還是濺了很大部分在他的西褲上,燙得他微微皺眉。薛白不無得意地莞爾一笑:「唉呀,真是不好意思了!」

江澈可以聽出這句道歉根本就毫無誠意,下意識地問:「你是故意的,對嗎?」

薛白原本想要否認,轉念一想,覺得自己是正義一方,沒必要敢做不敢當了,遂用力一點頭說:「對,我就是故意潑你的。」

江澈無法不驚訝:「為什麼?請問我哪裡得罪你了嗎?我好像都不認識你吧?」

「你的確不認識我,也沒有得罪過我——但我就是看你不順眼,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江澈覺得自己遇上神經病了,冷笑了一聲說:「孔夫子說得真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薛白也冷笑了一聲問:「當年賣掉你姐姐的時候,是不是就因為嫌她難養啊?」

宛如天空中忽然炸響了一記驚雷,江澈無比震動地看著薛白,她也看著他。四目相對時,空氣像是繃緊的弦,隻要有一丁點輕微的異動,弦就會應聲而斷。^思^兔^在^線^閱^讀^

「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家的事?」

薛白愛搭不理地垂下眼睫說:「聽說的。」

「聽誰說的?」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呀!別忘了我看你不順眼,所以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請你讓開一點,別擋著我看畫報。」

如果薛白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男人的話,江澈肯定要動粗了。可是對於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他實在缺乏應對的良策。既不能打又不能罵的話,他還能做什麼呢?更何況他原來就不擅長對付女人。

看著江澈氣得要命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薛白十分解氣地笑了。然後,她逕自低下頭隨手翻閱起了一本最新的電影畫報,把眼前那個氣咻咻的男人直接當成空氣般徹底無視著。

一頁頁地翻著手裡的電影畫報,在薛白的視線範圍內,除了畫報外,還有江澈的一雙腳。黑色西褲下覆著的兩隻真皮皮鞋,一動不動地在原地定了很久,久得像是已經變成了化石。最終,兩隻皮鞋掉過頭,一前一後地離開了。又急又快的腳步聲重重地跺在地麵上,迅速朝著大門口移去,很快消失在一記重重的摔門聲後。

32|29. 獨家發表

從中央飯店憤然離開後,江澈直接開車去了福音堂。

原本,江澈是打算再也不去見舒眉了,因為不願意留給她一個糾纏不休的壞印象。但是剛才在中央飯店理髮室發生的一幕,讓他不得不去改變主意,想去懇求她出麵幫自己一個忙。

正是晚餐時間,舒眉剛剛在校食堂吃過飯出來,正準備過會兒就去布萊特家給小安娜上中文課。對於江澈的出現她頗感意外:「咦,你怎麼來了?」

江澈直接表明來意:「我知道你不想再見我,我原本也不想再打擾你。可是今天,我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了,有件事隻能拜託你幫忙。」

江澈的話讓舒眉的心情有些難受,她試圖解釋:「我也不是不想見你了,我隻是……算了不說這個了,你有什麼事要拜託我?隻要是我能幫得上忙的事,你隻管開口了。」

「那天在小桃園,我看到你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