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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抄 吳桑 4083 字 1個月前

月看流雲,心底深處悄悄盼望著他的到來。

雲娘與夏西南在院內垂首而立,相對無言。青葉坐在窗後,拄著頭想著心事。因久坐不動,不知怎地竟覺得周身發寒,這寒氣從心底漫延至四肢百骸,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直至去床上拿了一床被褥裹在身上才覺得好些。

正裹著被褥茫然呆坐間,忽聽得門口有馬蹄聲傳來,繼而有人推開院門入內之聲。青葉將身上被褥一丟,起身開了門便往外跑,一氣跑到院門處,一頭紮進為首那人懷裡,嗚嗚哭道:“我青官不見了!今日遇見壞人了!心裡又害怕又想你……你怎麼才來?你怎麼才來?”

再抬頭看懷玉,見他也正低頭看著自己,對上他的一雙眸子,心中安定,一切憂懼忘卻。伸手捧住他的臉,帶淚笑道:“你總算來了。你用飯了不曾?我還沒用,看見你便覺著餓了。”

懷玉點頭笑:“我連午飯都不曾用過,等下你下廚去做給我吃?”嗓音是從未有過的低沉黯啞,青葉登時嚇了一跳,忙退後少許,仔細打量著他的臉,隻見他神色冷然,與往常也並未有什麼不同。隻看了他一眼,目光便越過他的肩膀,落到了他的身後,笑意一點點的消失,繼而化作為滿臉的詫異。他身後,還跟著三個人,這三人俱是內廷服飾,都是從未見過的生人。

劉賢仔細覷了覷青葉的臉,確定是那日在長樂宮內見過一麵的女子無誤後,方從懷玉身後轉出來,正要喝令她跪聽聖諭,懷玉已從他手中接過提盒,道:“你一旁去候著。”

劉賢雖是挾旨而來,卻知曉懷玉平素脾氣,便也不敢十分的違拗,默默退到一旁,不離懷玉三步,眼睛也不離他二人半分。

青葉狐疑不定地看著懷玉手中的提盒,問:“這是什麼?你要做什麼?”

夏西南自不必說,雲娘也在宮中浸%e6%b7%ab多年,這些事自然是聽說過的,也都認得劉賢其人,從他一露麵,再看到懷玉手中的提盒時,便已猜出個七七八八,一時間,這二人俱是五雷轟頂,魂飛魄散。雲娘終是不甘心,挪上前來,試圖問一聲緣由,卻被懷玉一個眼神嚇退,捂著嘴轉身跑回廂房去了。

青葉沒來由的害怕起來,伸手要去奪懷玉手中的提盒查看,懷玉躲開她的手,拉住她往屋子內拖。她哪裡敵得過他的力氣,三兩步便被他給拽到屋子裡去了,劉賢自然緊跟其後,另外兩個卻沒有他的膽子,隻一左一右守在屋門口等候。

青葉抱住懷玉的胳膊,一連迭聲地問:“你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好表叔,你要做什麼?”

懷玉一把將她推坐下,揭開提盒的蓋子,便見裡頭擺著一碗墨汁一般的煎藥。劉賢一路上將這提盒緊緊地抱在懷裡,竟然沒潑灑了多少出來。皇帝派來的,果真是妥當人。

青葉先是怔了一怔,其後揚聲嚷嚷道:“我又沒有病!我不要喝你這藥!我不喝!我才不要喝!我也不要死!”一時哭得猛了,便打起了哭嗝,本來已經傷心了許久,心裡頭正難過,再被藥汁的苦腥氣味一熏,不由得泛起了惡心,連連地作嘔欲吐。

她死命抵擋,一麵胡亂拍打懷玉,一麵扭頭哭喊:“雲娘,我要死了,你來救我——夏西南——”

雲娘在廂房裡聽見她哭喊,心內痛疼到無法,也流著淚應和道:“姑娘!姑娘!你若是走了,雲娘自然會追隨你去——”

劉賢眼看青葉言語這般潑辣,對皇子也是直呼其名,想來是平日裡慣出來的,不由咂%e8%88%8c不已。先前在長樂宮內並沒聽到她說話,還當她是說一口彆扭漢話的蠻夷女子,卻原來說話行事竟與一般漢人無二,話音軟軟糯糯,帶有些許的江南口音。若不說,誰曉得她身上淌著倭人的血?他雖不似夏西南那般憐香惜玉,卻也暗暗歎了口氣,感喟了一聲:可惜了這麼個人兒,跟了皇子懷玉,落到眼前這個境地。不過,看懷玉急怒攻心的模樣,叫人當真是快意。

懷玉眉心擰在一起,斥她道:“要不了你的命!這般鬨騰做什麼?我會害你麼?”伸手將她兩隻手反剪了,將碗端到她的麵前,看著她的眼睛,放低了聲音,柔聲誘哄道,“乖,聽話,將這碗藥喝下去。”

青葉搖頭,哭著問:“這是什麼藥?這是什麼藥?你不說,我便不喝!若要我喝,須得給我個說法才成!”

懷玉不語。她便又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流淚道:“我今日倒黴透啦,青官不見了,又有壞人找到我家,要帶我走,說結月潤還活著……好不容易把你等回來,你卻這樣對我……我又沒做錯事,也不是壞人,更不會去害旁人,你為何要這樣對我?我若哪裡犯了錯,你說與我聽,我改便是,你若還不滿意,便是抽打我也成。為何一定要逼我喝這不明不白的藥?”

懷玉方才點頭:“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並沒有錯,錯的是我。你的青官,我今後會為你找回來,也許你在家裡養貓,放心;也是因為有壞人來找你,才叫你喝下這藥的,你若是乖乖喝下,以後任誰也帶不走你了。”見她哭得小聲了些,又問,“可是八木大雅來找你了?放心,他明日便會走了,隻要你喝下這一碗藥。”

青葉聽他連說了幾句放心,因依賴他已成了習慣,便稍稍放下些心來,又似是被他的一雙濃墨般的眸子所蠱惑般,仰首傻傻問道:“若是喝下這藥,從今後便不必擔心被人帶走,一輩子都不會與你分離了麼?”

懷玉還是點頭,卻不去看她的眼睛,隻說道:“是。若是喝下這藥,今後便能一直與我在一起了。”

“不騙我?”

“不騙你。”

“你說話算數?”

“我說話算數。”

青葉眼淚流的凶猛,抽著鼻子,打著哭嗝,呆呆地發了一回怔,終於下了決心,點了點頭,道:“好,我喝便是,你記得自己今日說過的話。”

劉賢怕懷玉耍什麼手段,趕緊湊上前來盯著他二人。

懷玉將碗重新端至青葉的麵前,她嗅到衝鼻的藥腥氣,皺了皺眉,打了個惡心,轉眼便反悔了,搖頭冷笑道:“我不喝!我走還不成?你真當我不懂?這藥若是喝下去,不死也會成廢人。不就是嫌棄我出身家世麼,不就是嫌棄我爹爹是倭人麼?既然嫌棄我出身,我也不勉強你,但你也不能因為這個而來逼我,出身家世,爹娘是誰,又不是我自己能選的!有什麼了不起,我走就是了。”

因為一雙手被懷玉反剪在背後,動彈不得,她便伸腳胡亂去踢懷玉的%e8%85%bf,口中嚷道:“侯懷玉!你放開我,我不要跟著你啦!你放我走,我從小過慣了苦日子,吃得起苦,哪裡過不下去!你們把我逼急了,我便是漂洋過海去倭國也成!誰又稀罕做你小老婆?有什麼了不起?看我無父無母,無依無靠,仗著我喜歡你,仗著我如今對你死心塌地,便能這樣對待我麼?便能對我為所欲為麼?”

懷玉心裡痛到極處,反而生出滔天的怒火,咬著牙衝她嘶吼道:“你想走!?你想走!?混賬東西!混賬東西!你想都不要想!”將她的兩隻手攥得更緊,抽出腰帶,便要綁她。

劉賢心內暢快,搖了搖頭,也帶笑勸說道:“姑娘哪,你爽快些兒!天都黑透了,咱也得趕緊回去交差,何必這般為難殿下?殿下也有難處哪!你當殿下想麼?”言罷,湊過來,伸手要幫懷玉灌藥。

☆、第115章 侯小葉子(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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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賢的頭才湊到他二人麵前來,懷玉冰冷的眼神便落到了他的臉上,定定看他一眼,突然勾起嘴角,衝他微微笑了一笑:“狗奴才,我的人也是你能碰的?”話音才落,忽地一揚手,一碗涼藥自上而下,全澆到他頭上臉上來了。

這藥,果真如氣味一般,苦且腥。

劉賢倒怔了一怔,隨即一抹臉,森然尖笑道:“嘿!殿下好膽量!竟公然抗旨了!今日可是第二回了!知道殿下不將老奴放在眼裡,但殿下也不想想!你躲得過今日,能躲得過明日麼!”指著躲在他身後的青葉嚷道,“殿下到底是為她還是害她?殿下今日舍不得灌她一碗涼藥,隻怕到了明日,能不能保住她一條小命還不知道呢,嘿!”

懷玉不多話,將手中的藥碗往外頭一擲,驀地飛起一腳,劉賢騰空,立時飛出老遠,藥碗在青磚地麵上碎裂的同時,劉賢的身子也砰然落地。守在門外的兩個人乃是劉賢的兩個徒弟,也是他素日裡的左膀右臂,聽得屋子裡頭劉賢吃了虧,這二人起先麵麵相覷,後欲要往屋子裡衝時,已被東風幾個人從後頭包抄上來,不過一掌,便拍暈在地,被拖著%e8%85%bf拉到一旁去了。

懷玉伸手為青葉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皺眉道:“哭成這樣,醜死了。去裡間躲著去,沒有我的話不許出來。”

青葉躲在他背後,不住地打著嗝,嘴裡嗯了一聲,卻不動彈。懷玉將她額上的亂發理了一理,再斥責道:“傻子,還不進去?”

青葉這才醒了神,抽了抽鼻子,轉身跑了。

懷玉走到劉賢身旁,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語。劉賢咽下一口血水,嘿嘿笑了一聲,尖聲嚷道:“敢這般對待禦前當差之人的,殿下可是頭一個!殿下可得想好了,今日逞一時之痛快,明日陛下那裡卻要如何交差?老奴猜測,等著殿下的,必是枷鎖加身,必是大內天牢裡的——”

懷玉不待他說完,一腳便踹到他身上去了,冷笑道:“狗奴才!我天家家事,豈能容你這諂佞小人置喙?我天家骨肉又豈是你這奴才可離間的?你先當心你自己的項上狗頭要緊。”

劉賢自然曉得懷玉這人是個刺兒頭,隨他來青柳胡同之前心裡已有所準備了,知道必不會有好臉色看的,被他記恨也是必然的,但自己是禦前伺候的人,臉麵還是有幾分的,卻沒想到竟會被他這般打罵羞辱,竟是連皇帝的臉麵也不顧了。

他這一大把年紀了,跟在皇帝身邊狐假虎威,不僅在宮內威風八麵,便是大小朝臣見著他,誰不得客客氣氣地喚他一聲劉公或是劉翁?

懷玉這一腳踢下去,他痛的倒抽了一口冷氣,終於受辱不過,嘴裡嗚嗚地哭將出來,一麵哭,一麵道:“老奴活了這一大把歲數了,大風大浪都不知見過多少……早已活夠本了,一條老命而已,殿下有本事,便即刻殺了老奴。”

“哦?”懷玉在他身旁蹲下,把刮得發青的下巴摩挲的沙沙作響,“放心,有本殿下在,你這奴才必不能壽終正寢的。不過,話說回來,你的一條賤命,本殿下也並未放在眼裡,隻是本殿下聽聞你肅寧縣的老家尚有老父老母,另有子侄一輩數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