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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抄 吳桑 4220 字 1個月前

跟婦人一般囉嗦?”

滿仔滿麵通紅,老老實實掏出錢袋,數了銀錢,往櫃台上一拍,再抬眼看了青葉一眼,悶聲走了,走到門口,想了想,還是回頭腆著臉悄聲道:“褚掌櫃的,我過幾日再來——”

劉伯之至此終於認出是上回街上為倭人通譯的那女子,不由得瞠目結%e8%88%8c,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口中隻道:“好個……好個……”

懷玉鼻子裡頭笑了一聲,接了劉伯之的話:“好個刁鑽婆娘。”

懷玉上回因為不耐煩擠到人群裡,便站在外頭聽她嘰裡呱啦說了一通話,並沒有看清她的相貌,待人群散去後,也隻是遠遠地看到她纖細身形以及一個像極了白眼的眼波,今日一見,才算看清她的模樣。嘴角微微上翹,一望便知是個倔強的性子,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看向人時,冷冷清清,下眼瞼卻有條細細的褶皺,透著幾許溫柔。

這大抵是懷玉初見青葉時的情形。

懷玉這一桌人會賬時,甘仔張口就要十兩銀子,夏西南嘟囔道:“一頓飯竟然要這麼多?竟然比京城還要貴?你竟然敢冤咱們!竟然敢冤咱們?你們這莫非是黑店?”越說越氣,見懷玉始終嘴角噙笑,卻不出聲為他做主;而劉先生瞠目結%e8%88%8c,也不知是被那掌櫃的給美得,還是被這黑店掌櫃及小二的手段給唬得,竟然說不出話來。夏西南隻能老老實實掏了銀子會了賬。

青葉見再無客人入內,便交代了甘仔幾句話,徑自出門去了,臨去之前,還從懷內摸出一麵小鏡子左照右照,搔首弄姿了許久,末了,又掐下門口一朵黃花菜的花骨朵斜插到發髻上。

才過了神仙浴肆門口,眼角卻撇見前頭街角處一個消瘦身影一閃而過。那消瘦男子閃過街角時,對她也扭頭看了幾眼,青葉不由得怔了一怔,待回過神再仔細看時,街角處確有一個人急急走來,來的人卻是懷抱著小孩兒的姨嫂菊官。

自古以來,不論誰家,都會有那麼一兩個扶不上牆上不了台麵的%e4%ba%b2戚。於菊官而言,姨妹青葉回回擺臉色給自家看,路上碰著不是裝不認識,便是昂首闊步,趾高氣揚,應該算得上是古今往來數第一的惹人嫌的%e4%ba%b2戚了。

青葉垂了頭,假裝沒看見她母子兩個,卻被菊官衝上來一把拉住,掙也掙不開。菊官女生男相,五大三粗,嗓門大不說,便是力氣也不遜男子。

青葉身形纖細,在菊官手中如同被老鷹捉住的小%e9%b8%a1仔一般。青葉才要發作啐她,她已將懷中的小孩兒往青葉懷中一放,笑嘻嘻地求道:“好妹妹,你看看你侄子,燒了兩天了,家裡也沒錢去請大夫抓藥吃,不拘多少,先借點銀錢給我可成?”

小孩兒身子並不燙,也不知道是真發燒假發燒,穿的衣裳上倒有許多飯粒汙跡,青葉嫌臟,趕緊將小孩兒放到地上。菊官心裡頭生氣,隻管捉住青葉不許她走,聲音陡然拔高許多:“你有銀子去倒貼那老秀才,竟不願意幫襯咱家,為你侄子看病麼?”

青葉正要叉腰與菊官理論個三百回合,忽然見懷玉等一行人正從自家店內踱出來,怕被人家看見笑話,心中生著氣,隻好從袖子裡摸出錢袋來,數出些散碎銀子,恨恨地往菊官身上一丟,一徑走了。菊官見了銀子,便也住了口,不去管小孩兒,先去撿地上的銀子,口中“呸”了一聲,嘟囔道:“沒良心沒出息的傻女子,白眼狼!活該做一輩子老姑娘,活該被人家退%e4%ba%b2!”

☆、第6章 褚青葉(四)

不出所料,沒過幾日,鄭四海果真回了信。信被呈上來時,懷玉正在書房與劉伯之議事。懷玉取過書桌上的小刀,%e4%ba%b2自裁開信函,閱畢,並不說話,隨手將信函遞與劉伯之,劉伯之將信接過,從頭細細看了一遍。鄭四海在信上曆數自己的功勞,又為自己這幾年來的所作所為懇切申辯:“竊臣四海覓利商海,賣貨江浙,與人同利,為國扞邊,覺悟勾引黨賊侵擾事情,此天地神人所共知者。”又道若是皇帝能開放海禁,蔭子封妻,他必將“效犬馬微勞馳驅,願為朝廷平定海疆”雲雲。

劉伯之又喜又憂,道:“鄭四海果有此心,殿下這一著棋是走對了。若他能歸順朝廷,倒是個可用的人,隻是不知陛下是否能容得下他?又沉%e5%90%9f道,“此人疑心甚重,信上所言,不知是真是假……”

懷玉將書信湊到燈下燒了,哼了一聲:“我自有辦法叫他相信。”又冷笑,“鄭四海,征四海……要挾官府,以謀求開港通市,他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他便是不提任何條件,陛下也容他不下。”

劉伯之遲疑問道:“殿下莫非是……”

懷玉森然一笑,頷首道:“正是。先生靜觀其變即可。”隨即吩咐厚賞來使,隨同回信又送去一份厚禮。這一回的禮物中,卻有許多內造的珠寶首飾、綾羅綢緞並胭脂水米分等物。

劉伯之走後,懷玉在燈下看了會書,心中忽然想起一事,隨即叫來夏西南,問道:“前陣子叫你打聽的事怎麼樣了?”

夏西南一拍腦袋,笑道:“臣已打聽過了,巧的很,廚子趙四六便是這七裡塘鎮出身,又是個碎嘴子,想來這鎮上的大小事體他都清楚,殿下可要召他進來問話?”

懷玉頷首。不一時,趙四□□六戰戰兢兢入內,他還以為是要三殿下要趕他走,轉眼又想到若是趕自己跑路的話,不至於要鬨到三殿下麵前去,但又猜不出他為何要在深夜召見自己,一進了書房門,趕緊往地上“撲通”一跪,%e8%88%8c頭早已不聽使喚,一個安也請的結結巴巴。

然而三殿下懷玉的神情卻和善得很,先問了他這鎮上的風土人情,又同他論了些本地的山川形勝,忽然又話鋒一轉,微微笑道:“前兩日我去鎮東的七裡塘人家吃頓飯……倒比京城還要貴上許多——”

“哎呀呀——”趙四六說了許久的話,心中已寬鬆不少,聞言不由得一樂,手拍大%e8%85%bf笑道,“殿下不知道,七裡塘人家專會坑過路客商及生客——她家對門的古玩店也是半斤八兩,她家隔壁的神仙浴肆的老板娘更是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頭。這幾家都是十年不開張,開張吃十年的黑心店——那個褚掌櫃手藝倒沒的說,隻是脾氣怪,她店裡還有個小夥計,名叫甘仔,小小年紀,為人刁鑽油滑,最會看人下菜碟,討人嫌的很。”

懷玉笑問:“若是本地人去,那褚掌櫃的便不敢獅子大開口了罷。”

趙四六嘿嘿笑道:“若是本地人去,她又要犯另一種毛病了,客人吃什麼,要看她那天的心情如何,若是心緒不佳,”車四六雙手一拍,“她便不許客人點菜,必要按著自己的性子來隨意燒。”

“哦?”懷玉倒吃了一驚,“這世間竟有這樣做生意的人?不怕客人不滿麼?”♂思♂兔♂網♂

“倒沒聽說過她為此遇到什麼麻煩事……”趙四六想了想,又擺手嘿嘿笑道,“她這個人說起來身世可憐得很,咱們鎮上人倒也不同她計較——她爹來路不明,不曉得是哪裡來的野漢子,且是入贅到她外祖家,她便隨了她娘姓褚。她爹從來不同外人打交道,旁人也不曉得他到底是何方神聖,隻曉得他會說倭話。話說她爹後來拋妻棄女,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她外祖被生生氣死,她娘自那時起也病病歪歪,後來母女二人無法過活,她娘便將她寄養到遠%e4%ba%b2家中,自己則再嫁給鄰鎮的大戶人家為妾,沒過幾年便也病死了。褚掌櫃的倒也硬氣,被人退了%e4%ba%b2後不久便與她%e4%ba%b2戚鬨翻,離家出走,後便跟神仙浴肆的朱琴官混過一陣子,再後來便開了這七裡塘人家。

“話說她外祖還在世時,倒給她定了一門極好的%e4%ba%b2事。那家人家因為有%e4%ba%b2戚在京城裡做了官,一家子便都搬到京城裡去投奔%e4%ba%b2戚去了,人家兒子也是有出息的,自然也就看不上她家破落戶,於是給了她些銀子退了%e4%ba%b2。她自己也渾不在意,成日裡拋頭露麵,既是大廚又是掌櫃——話說同她定%e4%ba%b2的那家人家的兒子說是年前中了什麼進士,據說如今已是什麼了不得的官兒了,殿下您說說,人家哪裡還能看得上她!”

趙四六絮絮叨叨,高興處不是拍手就是拍大%e8%85%bf,把他%e4%ba%b2眼目睹以及道聽途說的陳年舊事都搜腸刮肚地翻出來說了一通,自然連褚掌櫃的同西鄰朱琴官並稱鎮上二美、又同她對門高掌櫃被鎮上人封為“黑心掌櫃”等事也都說了。

懷玉靜靜聽了許久,忽然笑道:“我那日吃了一頓飯,倒聽她與人吵了幾回,還聽到同她吵架的那人說什麼‘老秀才’,倒不知何故?”

趙四六絮叨了許久,說的口乾%e8%88%8c燥,聞言心裡不由得一酸,撇嘴道:“這老秀才姓盧,是她愛了多少年的人!他落魄多年,家裡開著一間小小的米糕鋪子,都四十來歲了,也不知道褚掌櫃到底看上他哪裡?賺點錢都拿去買他家米糕了。要命的是,人家明明有娘子,這娘子是盧秀才他老娘的%e4%ba%b2侄女兒,是盧秀才他%e4%ba%b2表妹,人家%e4%ba%b2上加%e4%ba%b2的夫婦,豈是她能拆的散的?即便她倒貼,即便她長得不賴,正經人家誰還敢要她?因此我說這褚掌櫃的要說精明也精明,要說糊塗也糊塗,咱們凡夫俗子是看不懂——”

“知道了。”懷玉忽然揮手將他止住,喚人倒了一杯涼茶給他,趙四六誠惶誠恐地接過,一口飲儘,才要放下茶杯叩謝時,懷玉又道,“茶杯賞你罷。”趙四六捧著茶杯呆呆愣愣,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彎,懷玉已不耐煩道,“下去罷!”

趙四六由此猜測,三殿下他看著和善,說話也如春風拂人,然而內裡定然是個喜怒無常的主兒。

這一日,青葉又跑去米糕鋪子裡消磨了好一會兒。盧秀才這兩日牙疼,右邊的腮幫子腫得發亮,生生比左邊腮幫子高出一分,嘴角起了兩粒水泡,長袍的後擺綻了線,頭發梳得有點亂,鬢角新添了三五根白頭發,麵色也有點晦暗。青葉看的心疼不已,礙於秀才娘子也在,不好說什麼,思來想去,最後一狠心,買了四斤糕。

盧秀才的老娘心花怒放,衝櫃台內端坐著的她侄女兒擠了擠眼,她適才包給青葉的是前兩日賣不出去的剩貨。秀才娘子端坐於櫃台內,依舊了然地笑笑。

青葉又坐了些許時候,這才拎著黃米糕出了米糕鋪子,一路吹吹風,看看天,路上行來過往的沒正經的人向她搭訕時,她便罵他們幾句不正經的話。經過茶葉鋪子時,又拐進去買了二兩杭白菊與半斤寧夏枸杞,想著明日再去米糕鋪子時好帶給盧秀才。

一路晃悠著回到自家附近的街角時,她停下步子,前後左右仔細地看了看,並沒有看見什麼認識的人。這陣子鎮上時常有許多兵卒出來晃蕩,除了偶爾向美貌女子們吹幾聲呼哨以外,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