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見童遠遙的表情,隻是聽他口氣幽幽的繼續說:「那個蠢女人,以為自己生了兒子被童家認回來,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可是她隻是一個妓女,怎麼可能會有誰真心對她呢,你說是不是?」
口氣是疑問的,問完了童遠遙半晌沒開口,梅芯聽著發愣也沒意識到,好半天才發覺,這是個問句,像是要等她的回答,可她壓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隻是弄明白了童遠遙的母親似乎是個酒吧裡討生活的,也不知為何會給童家的誰生了童遠遙,後來就被接回去了,聽起來童遠遙之後的生活應該是過上小少爺的日子吧,可又不像是這麼一回事。
安靜的屋子黑魆魆的讓人心悸,像是不等她回答不罷休,費神半天斟酌字句,囁喏:「總會有人是真心待你的吧,你媽媽對你應該就是。」不論生活如何艱難,至少她沒把他扔了,像她的父母,再厭棄她,至少給她穿暖吃飽,沒扔了她,比那些棄嬰,她還是幸運的。
童遠遙的媽,也不算太差。
空寂的房間靜默半會兒,突然咯咯咯響起古怪的笑聲,聽起來尖利而短促,有些歇斯底裡的,好半天童遠遙才收了笑,喘著氣:「嗬嗬,你這個女人真是……嗬嗬,怎麼會……!」
蠢,蠢得那麼直白,單純,就像那個女人,直到死,都還相信那個男人對她是好的,即便是在知道了自己的毒癮全是那個男人的老婆哄自己學會的,隻不過是因為嫌棄她的存在,知道男人把她們母子接回來,隻是因為看上了她那個漂亮的兒子,一個更有趣的寵物。
梅芯有些無措的聽著男孩肆意張狂的笑著,笑到最後突然咳嗽了起來,那種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的咳嗽聽起來有些讓人心驚肉跳的,藉著陰暗的透射進來的光芒,她看到童遠遙咳得捲縮了起來,不停的隨著咳嗽而痙攣著,幾乎要斷了氣一樣。
她不由緊張起來,伸手想要去觸碰對方,又縮了回來,猶豫了下,問:「你,還好吧。」
童遠遙喘著氣,呼哧呼哧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斷續道:「沒,事,死不了。」
「有水麼?我給你倒杯吧。」梅芯看不過,隨口問。
童遠遙終於從一陣巨咳中恢復過來,翹起頭,黑魆魆的像是看向了梅芯,半晌幽幽問:「我那麼害你,你對我幹嘛還那麼好?」
梅芯站起身,想憑著那點光找喝水的,並不想同這個傢夥解釋,自己沒那麼高尚,不過是她自己也渴了,這麼說,隻是借個由頭好聽些罷了。
不過她嘴笨,這麼想覺得有點壞,沒臉皮說清楚。
進來後她是觀察過的,這裡確實有個飲水機,摸索到了後看到還真有幾個一次性杯子,接了倒了些水出來,托著又走回來:「喝吧,潤潤喉嚨。」
「我要是咳死了,你就自由了,你不希望我死了嘛?」童遠遙沒有接水,隻是依舊幽幽的問。
梅芯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總是把自己和別人想到一種對立的局麵去,她遞過去的手有些酸,就說:「我想活著,卻也不希望你死,這是兩碼事,你要不要喝水?」
聽出來梅芯口氣裡有些不耐煩,童遠遙倒是乖乖把水接了過來,咕咚咕咚喝了。
梅芯自己也把水喝了,隻覺得這水不知道有多少日子了,澀澀的難喝,厲懷璧可算是把她的口味都養的嬌貴了,以前她哪有那麼挑剔?
不自主又會想到那個男人,童遠遙也不知道想什麼了安靜了,直到不知誰的肚子咕咕幾聲,接著就像唱和著,另外一個也開始叫了,梅芯有些窘迫,倒是童遠遙開口問:「餓了?」
第五十八章 喜怒無常
黑夜以前是梅芯最喜歡的,它降臨意味著一天生活的結束,然後無論日子過的多麼糟糕,總是可以讓禸體得到休息。
不過這個時候,梅芯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地方,四周的黑暗中藏著像童遠遙那樣一個危險的生物,清晰的喘氣聲裡有種病態的羅音,這個少年的肺,顯然不怎麼健康。
童遠遙問了一句餓了的話,梅芯正因為自己肚子這種不怎麼爭氣的行經感到赧然,好在黑夜掩蓋著一切,她就是覺得臉發燒的厲害。
外頭不知哪裡突然傳來一陣依依呀呀的蘇州評彈的調,那二胡拉得淒婉哀絕,哽咽一般斷續,然後突然被一個孩子的啼哭聲劃斷天際,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喝罵:「小癟三,短命的,打死儂啦!」一陣辟裡啪啦的聲音把那咿呀聲徹底掐斷了,隻不過很快,又被接續了上去。
梅芯和童遠遙一時沒做聲,使得外頭的動靜清晰入耳,隻聽他突然又輕聲咳了下,嘿嘿笑開來:「你說,這會子我居然在羨慕那個被打的小鬼頭,是不是很可笑?」
他吸了吸鼻子,聲音變得沙啞了起來:「那小鬼大概不知道,有人居然會羨慕他挨打,你說我這會兒出錢去跟他換一下,人家會不會肯?」
沒等梅芯琢磨出怎麼回答,一陣敲門聲打斷了童遠遙的話,令她不由的一驚。
像是感受到梅芯的吃驚,反倒是童遠遙滿不在意說:「去開門,順便把燈開了,開關就在門口。」
梅芯發怔了下,還是老實照著做,摸索著走過去,摸到開關處,啪一聲打開了開關,屋子裡也沒亮堂多少,昏昏黃黃的,順手拿了童遠遙給她的鑰匙把門打開來,就見外頭一個半大的孩子舉著一包快餐盒子和一袋子像是超市買來的東西,眼神有些個飄,看到是梅芯,咕嚕嚕轉了轉眼珠,還是把手裡的東西遞了進來。
梅芯接過,沒來得及看,就聽背後童遠遙懶懶的說:「進來自個拿錢。」
那孩子喜上眉梢,忙不迭推開梅芯往裡頭過來,梅芯冷不防被他推了個趔趄,站直身的時候,瞧見那長得像隻猴子似的孩子正低頭哈腰的沖童遠遙打招呼,然後從他手裡接過來一疊紅票子。
也不知這一疊錢,童遠遙從哪冒出來的。
童遠遙這時候卻看過來,黑洞洞兩隻眼珠子,無聲無息:「過來。」
他把梅芯招呼過來,半依著身子勾過那個大袋子,從裡頭掏出一長條的煙來,看了看,便把那外頭的包裝拆了,從裡頭掏出一盒來,往那個正在數錢的人一拋:「賞你的跑%e8%85%bf費,記著我說的話。」
那孩子嘿嘿笑了,把錢揣好了,如珍似寶的捧著那盒煙,喜滋滋說:「放心吧,遙哥,我小六子辦事您還不放心嘛,我連黃毛哥都沒告訴過,這地方您是頭一個來的。」
童遠遙似笑非笑點了下頭,努努嘴:「這裡頭貨色很純,你可悠著點,別玩過頭。」
對方樂嗬嗬點頭如搗蒜:「行,我懂,您就放心住著吧,明天我再給您送吃的。」
童遠遙不置可否,隻揮了下手,那小孩子也機靈,猴一樣抱著那盒煙就往外一溜煙跑了。
看著梅芯關了門,童遠遙突然又道:「把門鎖了,鑰匙拿過來,吃飯吧。」
男孩送過來的晚餐很吩咐,有肉有菜,甚至還有酒,一共兩個人吃飯,菜倒是有十幾樣,梅芯不禁感歎,如今的孩子,果然都是大手腳慣了,看著菜色,大概是逢貴的買,肉多菜少,都是些市麵上貴的菜。
不過這出錢的不是她,她也無從置啄,肚子比腦子老實,童遠遙既然不為難她,她也很識趣的坐下來吃。
就著飯盒裡滿滿噹噹的白飯,梅芯吃的很快,這會子沒有什麼禮儀需要她遵守,也沒有男人在一旁監督,梅芯骨子裡那點不自在也在餓肚子的當口暫時被她拋棄,吃得相當豪爽。
童遠遙也不知是沒胃口還是別的,吃的卻是很慢,不管這個人身上陰氣重得怎麼樣,吃飯的斯文和禮儀,倒是同厲懷璧差不離,故而看梅芯這麼豪放的吃飯行經,不由詫異萬分。※思※兔※網※
隻是梅芯隻顧著低頭吃飯,絲毫沒看到童遠遙的表情,童遠遙吃的不多,最後乾脆放下筷子,直愣愣的看著梅芯翻捲雲湧一般席捲了一通菜色。
等她吃飽喝足放下筷子,這才意識到童遠遙異樣的眼神,聯想了下剛才吃相,頓時臉又是一紅。
訥訥低了頭,卻聽童遠遙頭頂處開口:「你在姓厲的那,也這麼吃東西?」
梅芯不出聲,童遠遙嘖嘖歎了聲:「姓厲的品味,真獨特。」
掃了眼麵前的快餐盒,他又說:「喜歡吃,你就把這些都包了吧。不用客氣。」
梅芯臉紅的可以煮蝦,蚊子般道:「我飽了。」
童遠遙冷冷笑了下:「吃飽點,做個飽鬼總是好的,也許這會是你最後一頓飯了。」
說完,像是沒看到梅芯瞬間從彤紅的臉蛋變得煞白,漫不經心的從一旁的煙盒子裡頭抽出一根來,點上火,深深吸了口,瞇起眼再瞧女人:「嚇著了?你還真不經嚇。」
「膽那麼小,腦子也夠笨的,長得又一般,姓厲的究竟看上你什麼了?一張臉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一點不會遮掩,他們厲家可不比童家簡單,就是沒我折騰你,你在厲家也不夠看的,趁早離了他吧,跟我混唄!」童遠遙口氣戲謔,吊兒郎當的說著。
梅芯好半天,恢復了些情緒,知道自己又被戲耍了回,有點為這個人的喜怒無常感到憤怒,這個人比弟弟梅寶沒大多少,怎麼就那麼不討人喜歡吶!
「你又能混多久?」她脫口而出,隨即卻被自己從未有過的口氣驚了一下,這麼惡毒的口%e5%90%bb,是自己的麼?什麼時候,她也有這膽量了?
童遠遙安靜得吐了幾口煙,倒也沒發火:「是啊,我還有多久呢?」
「連你也瞧不上我啊……」他幽幽的歎氣:「嗬嗬,我也覺得可能沒多久好活了,所以我怎麼也得拉個墊背的一起走,我看你其實也不怎麼喜歡做人的,和我一起上路唄,做個伴也是好的嘛。」
這回梅芯沒被他嚇著,隻是不願意再搭理,將自己團起身來抱住雙%e8%85%bf,乾脆的給了個背影。
「你真的不吃了麼?」童遠遙問:「這真的是最後一頓了,你看到的那疊錢,是我最後的一點家當了喲,吃完了這一頓,下一頓,可真沒有了。」
梅芯呆坐半晌,懶得理睬,她算是看明白了,童遠遙這就是個喜怒不定的孩子,拿她當猴耍,也不知留下她是不是就是純粹為了好耍著她玩的。
童遠遙看梅芯好久都不理睬自己,終於把懶散的身體挪了下,起身來坐過去,湊近了梅芯,卻把煙盒遞過去:「來一根?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哦。」
梅芯瞥了眼對方,默默從對方手裡抽出來一根,童遠遙從身邊拿過打火機,啪一聲給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