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韞第六次朝他看的時候,沈惟慕發出邀請。
沈惟慕自然舍不得把自己做的食物讓人,不過考慮到日後還要經常跟宋祁韞等人打交道,他才難得大方一回。
在魔界,誰要能吃上魔尊喝剩的一口酒,會敲鑼打鼓高興三萬年。
宋祁韞今天能有此厚待,必是幾萬輩子修來的福分,覺得榮幸吧!
宋祁韞麵無表情地看一眼鍋裡吃得僅剩一半的兔肉,對沈惟慕飯吃半路才想起來叫他的行為,很是無語。
“不用。”
他堂堂大理寺少卿,還不至於饞一口兔肉吃。
這念頭剛落下,宋祁韞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幸虧離得遠,聲音小,對方沒被聽到。
宋祁韞走得更遠些,負手立在溪邊。
高大的身姿若孤鬆獨立,似在眺望遠邊的夜色,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然而,在不被人察覺的角度,宋祁韞喉結微微動了動,咽了口水。
吳啟端著一盤點心過來,“公子說宋少卿可能不喜歡吃兔肉,便讓小的送些點心來。”
宋祁韞下意識還要拒絕,手卻鬼使神差地抬起,拿了一塊。
“罷了,不好拂了你家公子好意,隻拿一塊就是。”
第7章
餘下的那隻剔骨兔肉,小火慢慢熏烤。
反正還要耗時間等候,不耽誤工夫。
陸陽跑來跟宋祁韞回稟最新進展,一吸鼻子聞到肉香味兒後,就忍不住了。
好香!好香!
他今天還沒吃晚飯。
陸陽要奔著香味去,被宋祁韞橫了一眼。
陸陽立刻收斂了,將段穀身上搜到的信遞給宋祁韞,並幫宋祁韞挑燈照明。
信是一封訣彆信,內容很簡短。
“男段穀敬請父母大人福安:
男不孝,如丘而止,令雙%e4%ba%b2蒙羞,故寫此信訣彆。
男愧對父母養育之恩,百拜告罪,來世再報。”
信看起來並無疑點。
除屍足腳底有三處血點的問題外,似乎所有證據都指向自殺。
但宋祁韞不信會有這麼巧的事。
所謂的邪門,所謂的巧合,往往都是有人從中作祟。
“這烤的是什麼?好香!”
在宋祁韞思慮間,陸陽已經顛顛地跑到火堆跟前,盯著架子上的烤肉雙眼放光。
“烤兔肉,要嘗嘗嗎?”沈惟慕隨和笑問。
“要,多謝!”
陸陽被分了一小塊%e8%85%bf,入口香氣四溢,肉質柴而不膩,隻可惜太少,兩口就解決了,讓人意猶未儘。
宋祁韞走到陸陽身前,擋住這個意欲再次索肉的饞嘴“叛徒”。
“段穀尚未科考名落孫山,便欲求死,與父母訣彆,太過異常。你之前說段穀為個妓子尋死,是可否細述?”
“段兄是商州人,今春二月進京,本是為了準備秋闈。但與紅袖閣頭牌冬靈姑娘一見鐘情後,便與她廝混在了一起。
那段時間,段兄將準備在京讀書的錢,全都花在冬靈姑娘身上。我曾幾次勸他,煙花柳巷裡的女子不過逢場作戲,不可太過認真,切記自甘墮落,彌足深陷,奈何他就是不聽勸!
後來他花光所有錢財,仍想與冬靈姑娘長相廝守,便與冬靈姑娘相約在昨夜私奔。可惜,郎有情,妾無意,佳人沒等來。”
宋祁韞聽完這段話後的第一反應,仍舊是質疑沈惟慕,“你這義兄連昨夜與人相約私奔的具體事宜都告訴你了?”
“當然,宋少卿很意外?前日龐兄弟回家捉奸之事也告知與我了,宋少卿不是見識過了?
如今義兄不過告知私奔之事,又有何妨。我又不喜歡那冬靈姑娘,也不會跟他搶女人。”
沈惟慕語氣無辜得不能再無無辜了。
宋祁韞:“……”
說得好像他沒見識似得,他是那意思嗎?他分明在質疑!
可這些話宋祁韞又不能說得太直白,反會顯得他無禮。
“沈某交友認兄最講究一個‘誠’字,兄友對沈某亦坦誠相待。這大概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吧,宋少卿不是這樣的人,不理解也正常。”
沈惟慕文質彬彬地又補充一句。
“噗!”正吃點心的陸陽沒忍住笑,嘴裡的點心渣子噴了一地。
幸虧他功夫好,反應快,及時轉身朝沒人的方向。
宋祁韞嘴角抽[dòng],此時的臉色已經與漆黑的夜色幾乎融為一體。
這個沈二三!
宋祁韞收斂好剛剛滋生的不忿情緒,竭力做一名情緒冷靜的查案者。
“你又如何知道段穀今日會去林子裡自儘,既知道為何不提早阻攔?”
“我不知道。今日我出門,本欲趕往商州探望三哥。行到半路時,偶聽路人說,有個青衣男子碎碎念著‘冬靈’,孤身一人騎著馬,搖頭晃腦,不緊不慢地朝前行。
細問之下,得知這人耳後有痣,我才想起昨夜是他的私奔之日,料想義兄孤身一人,必是被辜負了,心情不好,遂命屬下快些趕路去追段兄。走到這林子附近時,瞧見了段兄的馬,我才壯著膽子去山裡尋義兄。”
後麵的事情,宋祁韞就知道了,沈惟慕便不再贅述。
宋祁韞剛想反問“怎麼會這麼巧”,因見沈惟慕雙眼期待地看著他,他立刻把話咽了下去,以防再被沈惟慕反%e5%94%87相譏。
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一切當以證據說話。若他真做了什麼,或早或晚會露出破綻,被他抓到把柄。
“作為重要證人,你暫時還不能離開唐縣。”
沈惟慕點點頭,有一疑問請宋祁韞解惑,“我剛報案,宋少卿怎會及時趕來這裡?”
“今晨接到密報,唐縣附近有魔教作祟,與江湖有關的事,是大理寺江湖司職責所在。我們剛到唐縣縣衙,就遇到你的家仆前去報案,便來此了。”
沈惟慕隨即拱手跟宋祁韞道彆:“那就祝宋少卿今晚能有收獲,沈某就先回縣城休息了。”
“老大,人抓到了!”白開霽人未出現,高亢的喊聲便自林子裡傳了出來。
白開霽就扯著一名瘦猴兒一般的男子過來,一腳踢在他的後%e8%85%bf處,逼他在宋祁韞麵前跪下。
男子連連哭著求饒,喊著林子那些人的死跟他沒關係。
“還說沒關係?”白開霽將一把銀錐子呈到宋祁韞跟前,“剛才他就是想用這個東西紮我的腳。”
之前宋祁韞想到的計劃就是讓白開霽裝成屍體,吊在樹上,守株待兔。
“叫什麼。”
“董興,唐縣義莊的。”
董興交代在本月初時,曾有一名戴著幕離的高大男子來找他,給十兩金子,要他給自殺林裡所有屍體足底紮三下。
他本有所猶豫,那男子又給他加了二十兩金子,要求他每天必須去林子裡確認一遍是否有新屍體,保證及時給新屍足底紮三下,不過夜。若做到了,月末的金子翻倍。
董興早受夠了義莊的活兒,見錢眼開,便應下了,因知道這事兒邪門,也沒敢多問。
他算半個江湖人,早些年加入過小幫派,後來幫派散了,被仇人追殺,便隱姓埋名在唐縣生活。所以比起一般人來,他膽子更大些,也懂收錢辦事不多問的道理。
“那幕離男子身形如何?”
董興略作回憶後,想比量一下,轉眼看到沈惟慕,驚喜指著他。
“與他身形差不多!”
宋祁韞等人的目光立刻都聚在沈惟慕的身上。
沈惟慕半點不慌地問:“聲音也像嗎?”
董興搖搖頭,“聲音不像,公子的聲音可比他好聽多了。”
“但聲音可以為偽裝,江湖上有不少人會這門口技。”陸陽道。
“但這世上身形相像的人也很多,請陸兄不要隨便懷疑沈公子。”白開霽不認為是沈惟慕。
沈惟慕點頭道謝,將剩下的烤兔都贈與白開霽。
白開霽禮貌拒絕。
“他不要我要。”陸陽不客氣道。②思②兔②文②檔②共②享②與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白開霽馬上推開陸陽,搶過油紙包好的兔肉,“想得美,給我的。”
轉頭見宋祁韞看自己,白開霽確認道:“我這不算收受嫌疑人的賄賂吧?沈公子是我們老相識了。”
話畢,不等宋祁韞回答,白開霽已經一口咬在烤兔肉上,發出幸福“嗚”聲。
宋祁韞緩緩吸一口氣,也不好說什麼,畢竟剛才他也吃了人家的東西。
果然吃人家的嘴短,以後切記,絕不能再吃他給的一口東西。
夜已經很深了,沈惟慕告辭後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問:“諸位喜歡種蘑菇嗎?”
宋祁韞:“……”
尉遲楓:“???”
陸陽:“???”
白開霽咽下嘴裡的肉,乖乖回答:“不喜歡,從沒種過。沈公子喜歡種?”
宋祁韞、尉遲楓、陸陽三三無語地看向白開霽,這是重點嗎?
“我也不喜歡種。”
話畢,沈惟慕送給他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就走了。
餘下眾人全都滿臉疑惑,被搞得莫名奇妙。
“毒是不是進沈公子的腦子裡了?”陸陽問尉遲楓。
尉遲楓認真思索片刻後,點頭,“真有可能。”
……
到了唐縣,沈惟慕就近選一家客棧睡覺。
次日清晨,柳無憂帶人前來與沈惟慕彙合。康安雲不在,他昨夜臨時有急事,要返京一趟。
沈惟慕與大家坐在客棧大堂內,一起吃早飯。
早飯是鮮肉蘑菇餡的餛飩,餛飩湯為%e9%b8%a1骨與蘑菇熬成,湯水白透,滋味十分鮮美,大家都比平時多吃了很多。
沈惟慕撂下筷子的時候,康安雲剛好風塵仆仆出現在客棧。
他手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頭發和肩膀上都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土,可見趕路之急,不曾有一刻停歇。
客房內。
康安雲氣呼呼地將布袋裡的東西倒在地上。
寫廢的紙張,碎掉的茶碗,半舊的鞋襪、錦緞衣褲、汗巾子等等。
沈惟慕掃了一眼,略略蹙眉,很不喜這些臟亂之物攤在他麵前。
“那晚的事屬下一直在徹查。昨晚屬下得到密報,就立刻趕回京,在清風秘密藏物之所搜到了這些公子用過的舊物,還有這包助興藥。
這個殺千刀的,居然敢肖想公子,叫他那麼簡單死了,真便宜他了!”
康安雲猶豫了下,才斟酌開口。
“那晚清風好像在公子的吃食裡加了助興藥,公子那天可感覺——”
“不是助興藥,是一種毒。”
八卦線索界麵給出消息的時候,沈惟慕就猜到了一種可能。
原身自半月前中毒之後,所有飯食都要經過清風驗毒後,才能送到原身跟前。
而丫鬟小廝們的飯食,則全都由清秋負。
當時原身身上的毒已經被解了大半,他武功算不錯,身邊還有總有人陪伴伺候,凶手想要在沈府做到無聲無息地擊斃原身,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