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嗎?]

第一百零五章 信(三)

[一個不知道算好還是算壞的消息, 今天上午,實驗室給我發來的檢測結果顯示,儘管人類迄今為止發現的絕大多數恐龍化石都不是‘恐龍’化石,而是彆的什麼玩意——天知道這些距今隻有數千年曆史的非本土異種生物是怎麼跑到地球來的, 我懷疑宇宙裡有個專門與各大高校科研團隊合作的走私商, 但我想不出哪個有名有姓的外星商人會閒到這種程度。

想想看, 他們還用高端技術(也可能對外星文明來說不是很高端)特地(如果是低端技術那說不定隻是順手為之)偽造了化石的年份!

我的腦子裡甚至出現了聲音:‘急著發論文?不想延畢?地球人!你們渴望得到霸王龍的頭骨嗎?試試108號扇區的xxx(某種外星動物的名字)吧!原產地遙遠,保證私密性;骨型相近, 你的導師都看不出區彆;缺乏智慧, 無額外心理負擔;族群龐大, 不必擔心滅絕;外形年份均可定製,快遞到家,管殺管埋,是你科研路上的不二選擇’——

算了,忘記上麵的話吧,厄裡亞,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

但與此同時, 剩下的少數恐龍化石是真的。

我想, 這就意味著我們生活的星球還是一顆正常的星球,對吧?它不是個人為捏造出來的、充滿了奇跡的魚缸, 我也不是這魚缸裡麵最顯眼的一條熱帶魚。我應該是鬆了一口氣的,然而當我將目光從地球投向宇宙時,我仍然會為此感到疑惑。

我們的宇宙如此龐大,如此喧囂, 我聽說有一群宇宙警察將它分成3600個扇區, 而每個扇區之中都誕生過數不清的生命。這些生命中有的孕育了文明,也有的始終處於蒙昧狀態;地球上的人類飛速發展時, 氪星文明已經毀滅了,但也有一些星球上才剛剛發現‘火種’,他們和我們就像地球上的美洲人與蘇聯人,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均勻的宇宙裡,卻行走在不同的時間線上,而當那些更早地擁有智慧的族群抬起頭仰望星空時,是否會曾有那麼一刻同我一般,懷疑自身頭頂籠罩的是一片虛假的罩子?

他們後來怎麼樣了?

和氪星一樣走向滅亡嗎?

那這是否是所有文明的終局,也將是我的終局?]

厄裡亞看到這裡稍作暫停。他拿著信紙回到客廳,看到克拉克正專注地數著一顆草莓表麵的草莓籽。

“你數到多少了?”

厄裡亞問。

“三千六百二十八。”克拉克將手心的草莓放下,轉過頭看他,“你呢,讀完多少封信了?”

“幾十,我猜。”厄裡亞展開手裡的信紙,“我覺得你應該看看這個。”

“什麼?但我……”

“這一部分不涉及到隱私。”厄裡亞打斷他,“算是他對這個宇宙的某些猜想,我覺得很有意思。”

克拉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接過信紙後花了一秒鐘把它看完了,然後說道:“我從沒這麼想過。我聽說很多人都會為生活之外的事憂心忡忡,比如有些青少年宣稱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漫畫,呃,我不是在指伽勒……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你覺得紅子根本沒有必要想這些?”厄裡亞問。

克拉克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顯示他就是這個意思。

“他覺得氪星和其他高度發達的文明毀滅了,都是因為跨過了某條看不見的線。”

厄裡亞仍然反複看著信裡的內容,“他沒有在心中直接描述這一觀點,但我們可以從中得到暗示,‘當那些更早地擁有智慧的族群抬起頭仰望星空時,是否會曾有那麼一刻同我一般,懷疑自身頭頂籠罩的是一片虛假的罩子?’,‘這是否是所有文明的終局,也將是我的終局?’

“紅子猜測,當他們開始質疑宇宙本質的時候,就仿佛一段程序由於運行時間過長而出了bug,而這個世界會自動清除每一個不該出現的漏洞,所以這些智慧種族全都消亡了。”

至於紅子,他意識到如果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那麼他就是個活下來的錯誤。可是氪星並沒有因他而續存,除此之外,哪怕是對地球人而言,這也絕非一件純粹的好事:

超人,人類中的外星人,帶來了宇宙飛船和高科技,甚至在這片土地上延續了一個國家。

眼下他以遠超常人的視角再度靠近了那條毀滅的臨界線,問題在於,這滅頂之災是即將降臨在他一個人的頭上,還是整個星球之上?倘若是他一個人也就罷了,但假使滅亡的是星球、是文明,那這顆星球上99的人都未曾思考過同樣的問題,還有1的人隻想要活過明天,他們難道也要與超人算成是同類嗎?

然而退一步說,假定這條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殺死了所有發達文明的‘線’,是個可以交流溝通討價還價的AI。

地球人向它辯解說‘超人是個外星人,隻要將他一個人摘出去就好了’,紅子自己也承認說‘這是我一個人的錯誤’。那麼在那之前呢?超人從始至終都是個外星人,是個異類?他根本不可能被地球文明接納,結論是這樣的嗎?

既然結論已經得出,接下來拋開假設,結論依然不變——無論有沒有這樣一條線,超人都不該出現在地球上。

於是生存或毀滅的問題,衍生出了紅子對自身存在意義的思考,或許還間接導致了他的死亡:他的確是為了保護地球與布萊尼亞克同歸於儘了,不過生死之間,命懸一線,有時自我意誌能夠戲劇性地決定結局。

厄裡亞看過紅色之子漫畫,知道漫畫結尾超人沒有死,而且比起漫畫和現實的差異,他更加了解命運變化的細微之處,因此情不自禁地思考,如果沒有那五年相處以及提前告知的結局,這裡的超人是不是就有可能活下來?

“我從沒這樣想過。”

克拉克重複對厄裡亞說道,他的語氣近乎安撫,“你看,我也聽說過那句話,‘世界需要一個失敗的超人’,西蒙轉述的時候我就在旁邊聽著。但我從不覺得這是什麼命運的裁定——紅子也不會認為是你要他死,厄裡亞。”

厄裡亞聽得心不在焉,有種想要翻閱命運之書的衝動。

“厄裡亞!”克拉克嚴肅起來,“聽著,我是個樂觀主義者,他應該也一樣,但我們都知道這世上有超人做不到的事,他就是為此而死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自始至終懷著能夠改變結局的希望,而不是命運之書裡寫什麼我就去乾什麼。你可以說我和紅子不是同一個人,然而你就當我在自誇吧,我相信每一個超人都是如此。”

他還想繼續說點什麼,結果就在這時,冬宮裡突然傳出廣播聲,把兩人嚇了一跳:

“身份認證,重要訪客‘命運’;身份認證,卡爾·艾爾;權限解鎖;接到一封克裡姆林宮發送給超人的郵件,是否立刻閱讀?”

克拉克有些莫名地應了一聲:“是。”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廣播後麵的管家機器人用氪星語滔滔不絕地念述起來,克拉克聽得緊緊皺眉,過了一會對厄裡亞說:“我得去一趟莫斯科,放心,花不了多長時間,估計等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沒讀完那些信呢。”

“他們找你乾什麼?”

“不知道,可能是國家內部的一些要緊事,但和我們無關。我想確保無論是哪個國家的軍隊都不會傷害平民……先走一步,待會見,厄裡亞。”

克拉克說完,急匆匆地轉身走出了門。厄裡亞倒不擔心他會遇到危險,隻是有點奇怪莫斯科當局在這種時候把超人叫走能是為了什麼,不過就像克拉克不打算閱讀紅子寫給厄裡亞的信一樣,厄裡亞也準備等對方回來以後再聽他描述自己去做的那些事。

休息室的門重新合攏,厄裡亞低下頭,直接從所有信件裡抽出了最後麵一封,信紙的邊角還很堅硬,上麵的墨跡尤其新,字形倒是一如既往。

[%e4%ba%b2愛的厄裡亞: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離開了。聽說你和‘死亡’算是兄妹,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在我們兩個關係匪淺的份上放我一馬。但我要是真的這麼講,她一定會反駁我說我們兩個根本什麼關係都沒有。這就是自言自語的信寫的太多的壞處,我總覺得我跟你已經變成老熟人了,實際上我們上一次麵對麵交流卻是在幾十年前。

你可能也在奇怪我從哪聽說了‘死亡’,聽說了無儘家族。其實我在前麵幾封信裡提到過,不過鑒於我寫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連我自己都記不清究竟是哪封信裡講了多少,我猜你也不記得或者沒看到,乾脆就在這裡花點時間重複一次(人們總會關注第一封信和最後一封信,所以沒錯,如你所見,這兩篇我故意寫的最用心)。

我在這幾十年裡調查了很多事,具體內容不多加贅述,可以去翻閱前文,提到了我各種試錯和挖掘真相的過程,那些真假摻半的恐龍化石嚴重誤導了我,我至今都不知道它們究竟是怎麼回事,好在我也有弄清楚的部分,就比如說,我們宇宙的時間是一條長線,所有超人,好的超人,壞的超人,他們或在我之前出現,或在我之後出現,我們並不是平行宇宙同位體的關係,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就是我。

因為這個宇宙不同於任何其他宇宙,它獨立存在。

我們的宇宙是個巨大的,迭代速度超乎尋常的,逐漸趨於完美世界的沙箱。

這其實不是重點。對於箱子裡的人來說,箱裡和箱外沒有任何區彆,即便是那些生活在箱外的人,也不能保證他們的宇宙之外不存在一隻看不見的、操控一切的手。重點是由於宇宙時間是線性的,它得上一次運行結果會被作為初始值導入下一次迭代,而每一次、每一次生命的誕生和消亡都在同一顆星球上,在同一片星空裡,所以總有人會站在當前的時間節點,向那些久遠的過去投去一瞥。

可是對你而言,時間又是個迷宮。

因此我僅能看到的過去包含著你的未來。

在某一個時間點,你告訴了‘我’厄裡亞這個名字。另有一天,你對‘我’講起你的誕生,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家庭。那時我們坐在一片金燦燦的玉米田裡,身上灑滿被切割成各種形狀的陽光,附近一個人都沒有,暖洋洋的空氣一直延伸到地平線,我看到了兩隻大狗在前方的綠葉底下繞著圈打鬨,我被它們用力踹了一腳,乾脆捂著不存在的傷處躺在地上。秸稈和石塊戳得我脊背發癢,你就坐在我旁邊,用一張玉米葉子蓋住我的眼睛,於是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紅色,像從我們血管中流淌出的力量。

這些畫麵令我著迷。

它們吸引我的不止是你,那裡麵有令我渴望但永遠得不到東西——遠離權力的生活。說實話,我已經足夠強大了,並不需要權力來裝點自己,這些年來從來都是權力在糾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