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頁(1 / 1)

京紓呼吸一滯,轉身輕步走回床邊。徐籬山並沒有醒,隻是翻身時嘟囔,並且已經將原本屬於他的位置占據了。徐籬山懷中壓著竹夫人,手臂幾乎要搭在床沿,若是他躺著,這遍是要抱著他、將%e8%85%bf也搭在他腰上的睡姿。

京紓俯身,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徐籬山的鼻尖,凝視良久,還是忍耐不住地俯身%e4%ba%b2了徐籬山的眉心,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京紓……有蚊子。”

囈語可愛,京紓忍不住笑了一聲,安撫道:“已經打死了,沒事……我在。”

俄頃,床帳輕輕落下,擋住了酣眠的徐籬山。

翌日,徐籬山醒來時身旁沒有人,他閉著眼睛醒了會兒神,伸了個懶腰,終於舍得起身下地。一旁的架子上放著今日要穿的衣服,一套孔雀羽繡串珠吉服,與肅王同規格,隻是徐籬山不必戴冠,宮中特意製了一串十二顆東珠鏈子。

今日來梳發的是宮中的嬤嬤,徐籬山老實坐了片刻,等她幫自己束好發,讓辛年給了賞錢,請人走了。

“我還想讓你們家殿下幫我束發呢。”徐籬山對著鏡子臭美,冷不丁地說。

辛年回道:“東珠鏈子不比尋常發帶,不好把控,主子還得練練。”

“從我早上起來到現在,你家殿下就沒見影子,”徐籬山看著鏡子中的辛年,笑道,“他忙哪兒去了?”

“主子入宮了,特意吩咐屬下轉告公子,若待會兒負責接您的儀仗來了,他卻還沒回來,便請您自己先上車,他也會從宮中出發。”辛年解釋說,“今兒是莊重的場合,您與主子不能同坐一輛車。”

徐籬山撇撇嘴,從椅子上起身,“那我這一路可夠無聊的。”

“您偷偷夾帶一本話本子?”辛年建議。

“這主意好。”徐籬山打了個響指,示意辛年去挑一本薄的、夾帶不易被發覺的,等人回來,他接過話本瞧了一眼,“嗯” 了一聲表示滿意,又說,“之前柳垂幫我從侯府收拾過來的那把刀呢?”

“在書房架著。”辛年提醒道,“可是公子,今兒您與陛下一同祭祀,不能佩刀。”

徐籬山嘟囔道:“不帶點什麼,我心裡不踏實啊。”

柳垂不知從哪兒飄出來,穿著一身紅袍,頭上戴的帽子與宮中內宦一模一樣,還簪了朵花。他瞥了眼徐籬山的腰,說:“你摸摸吉服帶。”

徐籬山低頭,伸手一摸,摸出點東西來,道:“這下稍微有點安全感了……可這軟劍我不會使啊。”

“以前教你的時候不知道學,現在抱怨了。”柳垂翻個白眼,“總歸隻是防身的,沒讓你去帝陵跳劍舞。”

“好吧。”徐籬山拍拍腰,“走著。”

辛年側身,送徐籬山到王府門口。

大道上儀仗如長龍,最中間停著一輛馬車,駕四馬,四麵金絲帷幔,車內座椅設背靠雲鳳屏風,連車輪都鑲嵌鎏金銅飾。

徐籬山笑道:“咱也是嫁入豪門了。”

柳垂輕聲附和道:“卸個車輪子都能吃一輩子烤%e9%b8%a1了。”

“……公子,請。”辛年將徐籬山送到車前,抬臂扶著徐籬山上車,待徐籬山坐穩方才放下帷幔,退到一旁。

徐籬山垂眼,看見柳垂無比自然、明顯地融入儀仗隊伍,就站在馬車左側。今日這般場合,柳垂暗處隨行也無法跟得太近,隻有扮作隨行內宦才能一路跟在徐籬山身側。

徐籬山笑起來,捂著半張臉湊過去,小聲道:“小垂子!”

小垂子雙手搭在腰前,直視前方,從嘴裡蹦出一個字:“滾。”

第87章 恨意

六月十九,宜祭祀、出行、造畜稠。

雍帝攜肅王、徐籬山與禮部、太常寺等官員前往北郊帝陵,儀仗先行,浩浩蕩蕩。

說是告帝陵,可眾人不會真去山頂的陵寢打攪,隻在山腰的“紫宸古殿”完成儀式。古殿不如帝宮諸宮殿華美,是古樸雅致的模樣,四周樹木常青,殿前階梯下的四方祭台周圍也都種滿了鮮花,春夏秋冬,各有開花敗落,構造出一種樸實自然的生機。

儀仗在牌坊前停下,祀官唱引,雍帝先行下車,待到請肅王時,中間那輛馬車卻沒人下來。帷幔被風吹起,車中空無一人,兩側隨行的內宦跪地請罪,垂首不語。

諸位官員發出躁聲,雍帝看了眼祀官,祀官便略過肅王,再請王妃。

太常寺卿見狀想要上前,被禮部尚書趙祿一把拽了回去,勸道:“此時不該我們說話,安靜待著就好。”

“肅王殿下實在太無禮了些!”太常寺卿麵露難色,“當初是肅王殿下請陛下為他與徐六郎賜婚,為兩男子賜婚本就是開了先例,那幾日陛下力排眾議,替肅王殿下擋了多少封彈劾的折子回去?後來婚事定了,一切流程都按照天家婚事的規矩,就連今日徐六郎頭上那東珠串子都是宮中最好的品質,是帝後的規格,可見陛下多看重這門婚事!告帝陵可是婚宴前最重要的祀禮,肅王殿下卻缺了席,這不是拿婚事開玩笑嗎?”

“你是不是傻!肅王殿下都%e4%ba%b2自寫婚宴請帖了,可見用心,怎會臨時反悔啊?”趙祿輕聲提醒道,“今兒有事發生,咱們是隨行禮官,卻不能看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就是了。”

太常寺卿反應過來,“您是說……”

“可彆說了。”趙祿拍拍他的手臂,“年輕人,做好該做的,彆的勿要多聽、多看、多言。”

雍帝轉身,見徐籬山被扶下馬車,麵色如常,手卻扣緊了身邊內宦的手臂。他便喚道:“留青,來朕這裡。”

徐籬山邁步向前,走到雍帝麵前,行禮道:“陛下。”

“告皇天後土,最後一炷香才是告先帝,待逾川回來,朕再讓你們共祭這最後一炷香。”雍帝說,“留青,寬心。”

徐籬山知道這句“寬心”不是讓他不必擔心京紓臨時悔婚了,連告先帝都要缺席,而是不要太擔心京紓的安危。辛年早晨說的殿下進宮了的確是假話,京紓並未進宮與雍帝同行,而是昨天半夜就走了——誰都不知道昨夜那床幔落下時,酣眠的徐籬山睜開了眼睛,京紓說他是騙子,怎麼就沒看出他裝睡也很有一套呢?

“……臣寬心。”徐籬山尋常地笑一笑,對雍帝說,“臣相信他,區區宵小,豈能奈他如何?”

雍帝拍拍他的肩膀,說:“好。”

告帝陵雖然不比祭天地祖廟,但也過程繁瑣,作樂、唱禮、祝告、迎神、酹酒……待終於熬到上香這一步,已然漫天澄霞。徐籬山小%e8%85%bf僵硬,瞥眼一看,雍帝仍舊站姿挺拔,毫無疲色。

上完兩炷香,雍帝屏退眾祀官及官員,讓眾人先行去大殿後方的營帳休息——北郊東卓山距離蘭京有一段距離,來往儀仗約莫行兩個時辰,因此每逢北郊祭祀,都是次日方回。

太常寺卿想要上前,被趙祿又是一把拽了回去,湧入人群。

“趙大人,您既然說有事要發生,那我等臣子自然該守在陛下`身邊,豈能先逃離呢!”

“你守什麼啊?你個文弱書生若在陛下`身邊,陛下還得分心保護你,可彆裹亂了!”

“可是……”

沒得可是,趙祿一路拽著這一步三回頭的後生聽命地先去安全的地方了。

雍帝領著徐籬山上了階梯,進入紫宸殿中,見狀,亭月示意一眾近身內宦也退下,自己則退到殿外。

徐籬山向後方瞥眼,“小垂子”也跟著退到殿外,與亭月一左一右地候著。雍帝哪裡瞧不出來小垂子不是內宦,許他站在近處,應當是京紓事先與雍帝通了口信。^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大殿空無一人,正中央,先帝石像前白煙繚繚,雍帝與之對視良久,喚了聲“小六”。他還是喜歡這般稱呼徐籬山,隻是在外頭不得不莊重些。

正在走神的徐籬山一激靈,應道:“陛下。”

“方才你在馬車中坐著,可探窗望了外頭?”雍帝問。

話本忒薄,很快就看完了,剩下的路程裡沒個人陪他說話,他也隻能偷看外麵的光景。於是,徐籬山老實回答:“看了。”

雍帝問:“看見什麼?”

“綿延青山。”徐籬山稍頓,又說,“天有魚鱗。”

雍帝頷首,說:“是,快下雨了。”

“臣喜歡下雨。”徐籬山張嘴就是一副隨口閒聊的語氣,“小雨舒服,大雨酣暢,若是雷雨天,殺人都有老天幫著遮掩洗刷。”

“小孩子,年輕氣盛,動不動就是殺啊殺的。”雍帝看著那石像,轉而說,“父皇,今夜兒子帶著逾川的心上人來陪您,難免熱鬨些,您彆見怪。待我們走後,自會替您清掃乾淨,不留雜穢。”他又看向徐籬山,語氣溫和,“小六,你說,太後如何才能讓老六繼位?”

這話題頗為大膽,雍帝也問得直白,徐籬山垂首道:“龍馭賓天。”

太後深知隻要雍帝在,就絕不會讓任何皇子與她同乘一船,是以她若想扶持京堯上位,一定過不了雍帝這關。雍帝屬意哪位皇子或許是個未知數,但一定不屬意六皇子,更令人著急的是,如今二皇子與付清漪走得極近,連付鄴也獨自入京與雍帝商議妹妹的婚事,若等這樁婚事一成,二皇子便是強力再握,而這也代表了雍帝的選擇。

可如今的二皇子連陪太後吃頓飯都不肯,這已然態度分明。

太後無法再繼續等下去,她是自願上桌的賭徒,卻在耐心等待的過程中被推擠著向前,到了急迫的地步,是以哪怕前路風險極大,她也會殊死一搏。今日,雍帝外出,遠離帝宮,於她來說,已然是最好的機會。

“陛下,臣有疑。”徐籬山把話說得直接,“就算太後得償所願,但無詔書作保,誰即位都不正。”

“詔書可以偽造,有太後做證,朝臣更不敢太過質疑。她是天子之母,更是瑉兒的祖母,誰會說她偏私老六?”雍帝說,“世間太平,誰為著那位置掀起波瀾,誰才是罪人。”

“可六皇子無甚根基,就算太後力保,朝臣又豈會服他?”徐籬山話音落地,突然明白了過來,“您……”

“蟄伏多年,豈會沒有根基?”雍帝道,“隻是不合時宜啊。它敢冒頭,朕便拔了它。”

徐籬山抬手摩挲下巴,“可是臣還是搞不懂啊,要怎樣才能害您呢?今日可是有禁衛軍隨行。”

“你啊,探出腦袋就顧著去看風景了。”雍帝說,“今兒朕就帶了三百人。”

徐籬山:“……您在逗我嗎?”

“朕逗你做什麼?”雍帝抬手敲了下徐籬山的額頭,轉身向外走了兩步,“每逢祭祀,除了儀仗,都隻有三百左右的禁衛隨行,若是無緣無故地多帶些人,難免引人臆測,招致風聲亂起,人心惶惶。”

徐籬山轉身,目光跟隨雍帝,說:“直接刺殺必定陳屍遍地,要引起轟動,屆時誰即位,誰就是把‘弑君謀逆’的罪名擺在了頭上,引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