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紓看著他,“沒聽見?”
“說就說,我不敢嗎!”徐籬山噌地站起來,轉頭瞪過去,“我哪句話說得不對?”
眼見著又要鬨起來了,辛年連忙衝過去,但他也不知道怎麼勸啊,隻能說:“主子,晚膳熱過了!”
見京紓沒說話,他反手接過近衛手中的托盤,端進了屋內。近來天熱,晚膳是清粥小菜,做得很清淡,不易膩口,他一一擺好,說:“公子,用些吧,再生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啊。”
徐籬山瞥一眼桌上的菜,“這些菜不對我口味,你們做錯了。”
挑剔也是好兆頭啊,辛年說:“公子想吃什麼?我立刻吩咐出去。”
“骨頭啊。”徐籬山的目光落到京紓臉上,莞爾道,“喂狗的那種。”
辛年:“……”我滴娘啊。
“他既然不想吃,就端出去,明日也不用備膳。”良久,京紓冰冷的聲音打斷滿室寂靜,“等你瘦到八斤,我會通知文定侯上門收屍。”
徐籬山鼻翼翕動,瞪得眼睛都酸了,猛地發出一聲“哼”,轉身甩飛鞋子上了床,隨手狠狠扯下床帳,隔斷京紓的視線。京紓轉身出去了,房門被關上,徐籬山耳朵一動,忍不住在床上板命,蓋上被子把頭悶住了。
是夜,京紓宿在書房。
柳垂從院牆外跳進院中,快步走向臥房,被暗處的鵲一攔住了。
“主子不讓公子見人。”鵲一說。
“少爺吹哨喚我了。”柳垂說。
鵲一說:“我一直在這裡,沒聽見哨音。”
柳垂給徐籬山的哨子是一隻蠱哨,憑借子母蠱互相感應,其中一隻響動,另一隻就會察覺,以此更為隱蔽。但他沒有告訴鵲一,隻說:“我不會帶他走,我也帶不走他,讓我見他一麵,安撫他兩句,否則他要爆炸。”
鵲一想了想,說:“最多一刻鐘。”
“謝了。”柳垂走到窗邊,熟練地翻開半扇翻了進去。
徐籬山正坐在床上吹著哨子玩,他懷疑他是不是在什麼時候把這哨子弄壞了,怎麼吹不出實聲兒呢?聽見聲音,他掀開床帳看見來人,眼睛一亮,“垂!”
“噓。”柳垂抬起手指在%e5%94%87前比了一下,走過去打量他一眼,眉宇微蹙,“脖子怎麼了?”
“氣上頭了……沒事,我就輕輕地劃了一下,莫先生還給我用了超貴的藥膏,早就不怎麼疼了。”徐籬山舉起手裡的哨子,擰眉道,“這破哨子不出聲兒!”
柳垂說:“本來就不出聲兒。”
“啊?好吧。”徐籬山把哨子揣回懷裡,“你怎麼溜進來了?”
柳垂瞥一眼他,“你一直吹哨,我敢不來嗎?”
“啊?哦,原來如此。”徐籬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了,表哥情況如何?”
“毒已經清除體外了,但刀傷不輕,肯定要養個一年半載,好在二殿下年輕,身體底子也好,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柳垂說,“我剛從二皇子府回來,二殿下精神不濟,醒了一小會兒就又昏過去了,他向我問起你,我說你一切都好。”
徐籬山說:“今天還有什麼風聲嗎?”
“文和殿鬨起來了,諸位大臣為著保三、五兩位殿下爭吵不休。”
“京堯呢?”徐籬山蹙眉,“這把火就沒燒到他身上?”
“燒到了,今兒個也有關於他漁翁得利的風聲。”柳垂嘖了一聲,“消息傳得忒快,多半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把他也拉下水。”
“今日我又想了想,為何遇刺的偏偏是表哥?若要拉其餘皇子下水,砍老三老五不行嗎?”徐籬山說,“多半還有付清漪的緣故。付清漪來蘭京,一直是表哥在招待看顧她,雖說這是因為表哥在禮部幫襯,比起彆的皇子更合適做這個,但是在有心人眼裡,難免會疑心陛下有撮合他們的意思。”
付清漪可是出自大將軍府,人人不敢覬覦,可又都不肯讓彆人覬覦,但凡有點風聲,有心之人就坐不住。
柳垂讚同地點了點頭,說:“對了,今兒肅王殿下去上朝的時候連官冠都未戴,頭發隨意一綁就去了,引得不少人說他放浪形骸,有辱風儀。”
“人家穿什麼衣服搞什麼發型關他們%e5%b1%81事,閒得沒事乾就來幫我挖地洞!”徐籬山罵完,緩了緩,語氣低落了些,“今日我也檢討了,我昨夜確實是口不擇言。他以前同我提起往事,是信任我%e4%ba%b2近我,我明知道這是他心中禁區,卻反過來拿這件事來威脅他,他本就是難得敞懷的人,現下肯定覺得我辜負了他的信任。可是他平日關我就算了,這會兒還關我,我也真的冷靜不下來。”
“肅王擔心你,怕你再以身犯險。”柳垂說,“他特意往汍瀾院撥人,就是以防萬一,可刺客還沒進家門,倒沒防住你自己迎上去。”
“可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啊。”徐籬山嘟囔,“要是能有彆的法子,我作%e5%b1%81的死啊?對了,京澄情況如何,他沒被打死吧?”
“今兒我去五皇子府了,五殿下挨了幾鞭子,正躺在榻上跟美人兒使苦肉計呢,看起來半點不著急。鞭子是肅王罰的,卻不是罰他夜探慈安宮,而是陽奉陰違,可罰也不過幾鞭子,這事被蘇昌開口攬入金昭衛手中,最後隻會是‘飛賊入宮偷盜’的結果,不會和我們扯上任何關係。”柳垂說。
“好小子,這時候都不忘泡男人。”徐籬山嘀咕,好似沒聽見他的後半句話。
“彆皺著臉,都老成七十歲了。”柳垂在他頭上薅了一把,“你先好好待著吧,有什麼消息我會來告知你。”
徐籬山拍開他的手,“你當這是你家啊?想來就來,裝逼吧你。”
“鵲一放我進來的。”柳垂說,“他也怕你們鬨,還有,肅王要是真想把你關死,鵲一絕對不敢放我進來。”
徐籬山抿了抿嘴巴,很不滿地說:“你怎麼幫他說話!”
“因為有心人心口不一,嘴巴太倔。”柳垂說罷拉下床帳,“早點睡,彆吹哨子撒氣了,我先撤。”
“等等。”徐籬山拽住他,從床上跪起來,“那夜我故意湊近麵具人,就是想近距離觀察他一下。”
柳垂嗤道:“他都把自己裹成熊了,身形都辨認不出。”
“你忘記了一點——味道。”徐籬山說,“我在他身上聞到了一種味道,雖然很清淡,但是我從中辨彆出了旃檀、柏木,很像寺廟裡的那種味道。”
柳垂蹙眉,“慈安宮也有類似的味道,莫非他去過?”
“蘭京寺廟何其多,如此不能武斷,還有,”徐籬山眯了下眼睛,“這兩種味道極其淡,應該是他常出入某個地方沾染上的,但是他慣用的卻是果梅香,而且是我絕對不會辨錯的那款。”
開春的時候,徐籬山在蘭京的一家香樓售賣了這種香,比起市麵上的方子略有改動,果味稍淺,添了殘梅幽香。
“香樓的來往買賣都記賬在冊,以最快的速度去查。”徐籬山囑咐道,“但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最好不要驚動香樓的人。”
“我懂,做賊我很熟練。”柳垂說罷熟練地翻出窗,卻沒有立刻離開,他若有所感地轉頭往左側一看,京紓正披著外袍站在書房門口的廊上,靜靜地看著他。
“……”好吧,也沒有很熟練。Ψ思Ψ兔Ψ網Ψ
柳垂徑直走了過去。
京紓轉身進了書房,等柳垂進來,他說:“他身上有傷,彆給他帶酒。”
“什麼都沒帶。”柳垂老實地說。
京紓一頓,“你沒偷偷給他帶吃的?”
“王府不管飯嗎?”柳垂也頓了頓,反應過來,“少爺鬨絕食了?”見京紓默認了,他又說,“少爺以前沒鬨過這出,我便沒有防備。”
徐籬山一個人在安平城逍遙,沒有老子娘管教,能和誰鬨絕食這一套?煩躁的時候胃口大開還差不多。
“明晚來的時候記得帶些他愛吃的。”京紓警告道,“但隻能如此。”
“殿下放心,我不會帶他溜走,也實在是溜不走。”柳垂拱手,“隻是這麼一直關著少爺也不是辦法,還請殿下再斟酌一二,您不願意讓他出門,出個院子總行吧,要不然得關出毛病了。”
京紓垂著眼,沒有說話。
“您是怕給了這台階,少爺往後會更加肆無忌憚?”柳垂觀察著京紓的神情但啥都沒觀察出來,隻能自顧自地說,“可您既然不願施以手段,再退一步又何妨?”
京紓差點被這句話逗笑了,“你們還真是一脈相承的會得寸進尺。”
“得寸進尺的隻是我,少爺是慣會恃寵生嬌的。”柳垂內斂地說,“您若不對他諸多縱容,他也不會如此。”
京紓:“……這麼說是我罪大惡極?”
好像又說錯話了,柳垂撓了撓頭,“我沒有這個意思。”他想了想,又說,“少爺眼中其實沒有太多的身份之差,他能和公子小姐們玩,也能和普通百姓、三教九流稱兄道弟。他心底歡喜您,便想著你們是一樣的,您對他縱容,他是有數的,可當您動氣了,卻又是一句話就能剝奪他的一切,大抵就像那句話:‘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心裡總歸不安生,再加上近來心情不舒暢,火氣一上來就難免說些不中聽的話,其實他說了就後悔,可還要強撐著臉麵,不肯低頭改口。”
京紓摩挲扳指,過了片刻才說:“那個刺客,你可有看法?”
“他知道那隻狗的事情,便是單向的識得少爺至少五年了。”柳垂說,“但少爺這些年來與太多人有過來往,那刺客出現時麵具、假皮擋住麵容,故意穿厚衣、披風兜帽遮掩身形,變作假聲連手指尖都不肯露,在下實在看不出是誰。”
#VALUE! 京紓腦海中回想著鵲十一轉述的徐籬山和刺客的對話,說:“你們在安平城住得偏,四周空曠,又有你在,那刺客做不到隨時監視,他知道徐留青的一些往事,可顯然不是處處知情、事事了解,因此應當不是諸如褚鳳、曲港這類與徐籬山時常相處的。這人行事風格並不嚴謹,卻在遮掩自己身份的時候做到了極致,怕露出手指尖都會被認出來,說明徐籬山見過他、認識他,甚至很了解他。他武功極好,還能辨認出你的武藝授自寒驚,必定不是出自尋常人家,他若見過你,便知道你是練武之人,與之相對的,徐籬山身旁若有會武卻故意遮掩的朋友,想來也逃不過你的眼睛,因此他該有一個身份,可以讓他不必遮掩自己會武。”
“我想到一個人。”
京紓抬眼看來,柳垂抿了抿%e5%94%87,道出這人的姓名,“方渚,方衡蘭。”
方渚是西南人士,出自梁州方家,在家行二。方家做的是賭坊、走鏢一類的生意,與江湖之流沾著關係,因此方家人自小便習武。方家如今是方渚的父%e4%ba%b2當家,在做生意上最得力的是方渚的大哥,而方渚卻更好遊山玩水。
當年徐籬山與方渚在蜀地結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