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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還不把這賤皮子扔出去!”

樓裡少不得他們的狐朋狗友,平日混慣了,最講義氣,也最忍不了外人來自家地盤撒野,一聽這話,頓時野猴似的從各處躥出來,吆喝著將王士常“滾”出去了。

“少爺!”隨從的呼喊被嘈雜聲淹沒,他追出人群,感覺天都塌了。

滿樓喧鬨,徐籬山拍了拍手,轉身回屋。

“誒。”曲港抬%e8%85%bf攔住欲要跟上的褚鳳,“徵音的身份不是秘密,山兒也不是頭回聽人說那些鬼話,不至於發作這麼大一通。”

褚鳳順著他的視線看見雲絮急急忙忙地從人堆後擠進來,跟了過去,也反應過來,“他是想把事鬨大,借機斷了雲絮進王家的路?”

“孺子可教。”曲港攀著他一拐彎,“甭管了,咱倆先回。”

這廂,雲絮進屋關門,在門後喘勻了氣才轉身走到榻邊,“我今夜沒空,所以本就沒回王公子的帖子,並非故意失約,哪知他還過來了。”

徐籬山心說:估計在那姓王的眼裡,他能看上雲絮便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她哪有不赴約的?因此夜裡沒等到人,姓王的就跟被甩了一巴掌沒區彆,當即怒火中燒地來了。

“王公子到底和肅王殿下沾點關係……”

徐籬山一哂,“要是離了八千裡遠都能算關係,我還說肅王殿下是我表叔呢,你猜我過年的時候去他麵前磕個頭,他給不給我壓勝錢?”

雲絮掩%e5%94%87笑了笑,直勾勾地把他盯著,“鬨成這樣……你不許我進王家?”

她是很美的,說方桃譬李也不為過,含嗔帶笑更是魅人,可惜徐籬山正埋著腦袋專心整理袖口,聞言隻是頓了頓,隨即不大明白地說:“我有什麼許不許的?我又不是你爹。”

雲絮:“……”

她收回目光,看向榻上那隻小巧的香盒,是先前徐籬山給她的芙蕖香。快十一月了,芙蕖香不應景,但好在味道清淡,沾汗會更香,這是徐籬山的手藝。她問徐籬山還把這香給了多少姑娘,徐籬山說芙蕖最襯她,所以就她一個。

可徐籬山不僅會製芙蕖香,世間花卉更有千萬種。

雲絮撇頭,極快地抹了下眼睛,苦笑道:“我年過二十,該出樓了,可我這樣的身份,出去了沒個倚仗,那就是任人欺辱。王家……總歸是個去處。”

“傻姑娘,彆吧。”徐籬山懶洋洋地往榻背上一靠,“王家現在是泥菩薩過江,你進去了就得一起淹死。”

“怎會?”雲絮一驚,微紅的眼眶瞪大了,“王公子有一點說得實在,他姐夫是肅王殿下的人,誰敢輕易動?”

徐籬山看著她,沒有說話。

片晌,雲絮肩膀一塌,在深秋驚出一身冷汗。

誰敢,自然是肅王本人——肅王要剪除自己提拔的羽翼,必是因為楊峋做了他不能容忍的事情。王家因著楊峋水漲船高,如今也必受連累。

可徐籬山日日閒散,不過一個混吃等死的小少爺,如何能知道這些?

徐籬山打著嗬欠起身,準備回了。

雲絮上前替他整理外袍,心緒不寧地問:“你從哪聽來的?可彆唬我。”

“我啊。”徐籬山笑道,“我可以未卜先知,信不信?”

徐六公子嘴上向來沒個正經,雲絮歎了一聲,從架子上取下深青細帶為他束好腰身,隨後勾住他左手袖袋,揣了一枚香袋進去。

僅一眼,徐籬山就看出這香袋布料上等,上頭那一枝芙蕖繡花用的是極好的金線,下頭串著的碧玉珠也青嫩欲滴,比安平城那些千金小姐們用的都絲毫不差。他抬袖,一股若隱若無的清淡藥香。以前雲絮不是沒送過他巾帕香袋之類,可沒有這般講究,以至於眼瞧著就很特殊的。

不能要,他沒地方擱,徐籬山想。

雲絮卻是抬頭看他,搶先說:“你先前那隻不是丟了麼?我恰巧得了塊好料,閒暇時就做了一隻。”

徐籬山那雙眼生得美,薄薄的雙眼皮,眼角自然上翹,一雙瞳子更是潤了水,乍一眼溫柔多情,生來就不會動怒似的。可他身量高,看過來時幾乎稱得上居高臨下,濃密的睫毛遮一半瞳光,“寡情薄幸”四個字幾乎要從這張無出其右的臉上透出來,毫不掩飾,毫不留情。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1]”。

徐籬山在風月場上混慣了,在探春宴上也很得寵愛,卻是真真的片葉不沾身。她能多得一眼,是因著“分寸”二字,雲絮心如明鏡。

“你送我的那幾盒好香在外頭能賣多少價錢,我是知道的,我拿不出你稀罕的東西,就把這個當作回贈。香袋裡頭裝的是解酒丸,喝醉時聞一聞會好受些。”她把塗滿胭脂的%e5%94%87抿起來,對徐籬山露出平日待旁的客人的那種笑,“你來我往,回頭你可不許說我白拿你東西。”

徐籬山改了主意。

雲絮這是拿他當傻子哄,但到底相識三年,落個體麵最好,所以他做一回也無妨。

“好說,那就謝了。”徐籬山掂了掂袖,接著伸手指向窗邊那匣子錢,“我知道,你現下是不敢去王家了,但也彆著急,直接拿錢贖身過日子去。姑娘美麗聰慧,定能覓得良人,到時我們仨也來喝你的喜酒。”

雲絮盯著他,良久,很規矩地福身,“多謝……公子。”

徐籬山擺擺手,轉身出門,“彆送了,早點睡吧。”

身後響起摔倒的聲音,他頭也不回。

廊上明燭不斷,堂上笙歌不絕,鶴夢樓是安平城最熱鬨的地方之一。堂上正跳著長袖舞,柳腰盈盈,妙影翩翩,席間飲酒品茗,有幾個學生擺了筆墨,耍賣文采。

徐籬山本是隨意一掃,卻被兩個走進大堂的漢子攫住視線,那二人高大精壯、步伐穩健,通身氣勢也不似尋常打手護衛,在底下轉了一圈又往樓上來,像在找人。

他收回目光,下樓去了。

雲絮追到欄杆前,看見徐籬山被幾個姑娘擁著、一路說笑著往外頭走,路上他接過學生的朱筆替一個姑娘補齊鎖骨上的花紋,手腕穩當,目光規矩,並不輕佻下流,很把人當個人看的。

這是個溫柔的冷情人,她淒然淚下。

*

不妙。

事情不妙。

徐籬山出了鶴夢樓,仰頭呼一口冷氣。他走過石橋,去鋪子打了二兩桂花酒,抄小道回家。

文定侯一早就在城中為離京的六兒子買了套宅子,但徐籬山嫌棄那周圍人多,府中仆人還很喜歡打他的小報告,惹得文定侯老是飛鴿傳書一通說教,前些年便在城郊買了座小院,重金修繕一番,搬了過去。

那小院原是城中某老爺養外室的,不僅偏僻,周圍還沒個鄰裡,賊啊偷啊順著山翻過來再行幾裡就能肆意妄為,當時就連褚鳳曲港都覺著不靠譜,怕他遭禍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們連新鮮的屍體都收不了。但他“一意孤行”,好在這些年和小廝兩個人住著也沒出什麼事,被人說是心大有福。

當然,徐籬山沒告訴彆人,他不是心大不是好運,是身邊有超人。

夜已深,小道寂靜,清光四射。

徐籬山哼著《群英會》,步子悠閒,腦子卻不閒。先前在鶴夢樓,他對雲絮說自己能未卜先知,真不全是瞎吹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太子陵》中寫:【安慶二十三年秋,金昭衛副使楊峋京郊伏誅,死無全屍,妻家王氏以“謀害皇族”論罪定罰。】

這《太子陵》就是徐籬山“未卜先知”的寶典,說起來很不得了,它來自一個名叫花市的地方,是一本篇幅三萬、開車篇幅兩萬五,主打描寫病嬌五皇子*可憐小白花*溫潤三皇子之間“你強製我,我癡戀他,他利用我”的十八禁睡前讀物,也是他所處的架空世界。

沒錯,徐籬山是穿書,胎穿,這身皮囊長大後和他不能說有點相似,隻能說一模一樣……可能這就是平行世界中的另一個他?

當年徵音誕子時血崩,艱難生下孩子便撒手人寰,緊接著高僧便上門說動突然發熱臥病的侯爺以“克母克父,來曆不詳”的罪名將孩子送往常州安平城。就這樣,莫名二度出生的二十一世紀十八歲男大徐籬山就成了原著中那僅有“押解回京途中遭盜匪輪|奸,死後被野狗分食”這麼一句戲份的炮灰npc——徐六。

是的,大名都沒出現過。

起初吧,徐籬山覺著穿書沒什麼,換個地方一樣過;npc沒什麼,“不懼風霜雪雨逆風也飛翔,活成一束光,世界都照亮[2]”;結局已定也沒什麼,能活一日就快活一日,臨到死了能逃就逃,逃不了就自己來一刀,求個痛快,反正他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但是,死前還要被輪爆菊花就太他媽惡毒了吧?

天知道他當時多想給那個“躺在床上不慎點進鏈接看見耽美小黃/文卻沒有立馬撤退反而把書看完了然後一覺醒來就倒了血黴”的自己兩嘴巴!

不過,再怎麼惱火也是一開始的事了,後來的十八年,徐籬山逍遙自在,日日快活,簡直樂不思蜀,直到今兒聽見了“楊峋”。這個名字就像午夜凶鈴,打碎了他的美夢,揭開了他的死期倒數牌——按照原著,王家即將玩完,文定侯府和“徐六”也在明年冬天排著隊呢。

“啪。”徐籬山踢飛腳前的石子,輕聲自語,“不行。”

真要到了時候,他卻對自己起初的那些想法接受無能了。

他憑什麼要死?安平城這麼好玩,有褚鳳曲港陪著,他根本舍不得。

他憑什麼認命?原著中的“命”是“徐六”的,不是“徐籬山”的。

他憑什麼求痛快?他並非無牽無掛。他不能求痛快。

徐籬山抬頭看天,片晌,對著黑壓壓的天豎了下中指。隨後擰開酒塞,想灌一口他的好朋友解悶,不料桂香撲鼻間卻隱有其他味道,若有若無,極其微弱……血?

汪,徐籬山霎時獵犬上身!

他敏銳地盯住味道來源,卻沒有立刻動作,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現身說法可不少,可若就此離去,會否後悔惦記……會的。老實說,他還沒修煉到事過不悔的道行。

徐籬山終於塞住瓶口,邁步向左前方走去,那裡有一處淺溝,溝後頭是野草叢生的亂竹堆。他打量兩眼,從地上撿起一根斷枝小心地撥開竹堆,血味頓時撲麵而來,一個年輕男人蜷縮在竹堆中,氣息微弱,已經暈死了。

月色清冷,男人麵容冷白,一眼奪目。

徐籬山心道:這要是放到現代,不得妥妥的建模臉?

往下看,男人身上的布料應該是“蘭京繡坊”的“月緞”,因輕薄柔潤似清暉傾落而得名,一年一匹,宮裡的娘娘想穿都要靠搶,大雍能穿的男子自然也屈指可數。

徐籬山突然預感不祥,這人重傷暈厥也難掩周身寒意,殺戾之氣仿佛凝為實質附著眉眼,隨時隨地都能出鞘殺人——貌若神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