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可憐你,隻是這兒即是你先來,哪裡有趕你走的道理,在這山上碰見也是緣分,你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做個伴吧,可好?”
男童與林落對視著,他在林落清澈的眼中看到了讓人忍不住心軟的誠意。
抿了抿%e5%94%87,男童道:“好。”
林落微微一笑,直起身,隨後二人進了門內。
男童對這個院子了解不少,很快便帶著林落將整個小院的房屋都轉了一遍。
不多不少,四間屋子。
雖然都落了灰,但隻消接水擦拭一番,便也乾淨整潔。
趁著裴懷川他們還沒來,林落和男童便一起打水擦著屋中桌案上的灰,順帶交換了姓名。
林落知道了男童原來名叫婁睿,今年十一歲,生於一個秀才家。
他生來娘就難產而亡,所以從小被秀才爹拉扯長大,無事就跟著秀才爹飽讀詩書,隻是隨著他越長越大,大家都說他和那秀才長得是一點都不像,那秀才氣急敗壞,便在前年與他斷絕了關係,將他趕出了門,叫他再也彆回來。
這身世聽得林落是唏噓不已,更多是心疼他小小年紀便出來獨自生活。
還好他方才沒讓婁睿離開。
隻是……
“你自小就識字?”
“嗯,我阿父是秀才。”
“秀才……是什麼?”
雖說在薑國遊曆許久,但畢竟常常遠離人煙,所以林落對此地許多事還是不太清楚。
“在薑國半載,蔦蔦竟不知薑國選官製度嗎?”
適時裴懷川返回來了,站在屋門外廊下抖了抖傘麵水珠,收著傘。
林落搖搖頭:“你又不是不知曉我們一路甚少停留城鎮,難不成此事你知道?”
“嗯。”裴懷川走進屋:“薑國廣建官學,設六科取士,秀才便是秀才科中選之人。”
薑國並非入了官學才能識字念書,鄉間也設夫子學堂,考生不看門第與出身可去參加常舉。
如此豈不是……
嘴巴微張,林落一時有些怔愣。
這般製度,實在是罕見。
“薑國與大景已經通商如此之久,為何此法並未傳至大景?”
少頃,林落才問。
裴懷川道:“這我便不知了。”
“你們也是景國人?”一旁的婁睿聽全了二人的對話,忽然出聲。
他還以為這二人隻是認識屋主,沒成想他們還是老鄉。
轉眼看去,林落笑著點點頭。
裴懷川也看過去,略帶幾分調笑:“怎麼,小公子,你不喜歡景國人嗎?”
“不是。”婁睿搖搖頭:“隻是沒想到還有景國人會來到這裡……林哥哥,你方才不是問為何此法沒傳出去嗎,我應該知道為什麼。”
婁睿一板一眼地說著,林落便正色看他:“為何?”
“這個選官製是七年前聖上頒布的,薑國不過才實行七年而已,前些年許多貴族都打壓此事,直到這兩年官場中科第出身的官員多了景象才好起來,所以此法還沒傳去景國,很正常。”
婁睿是隨著阿父一道奔波考試直到當上官的,在未被趕出來前,從阿父口中聽到過許多話,便記住了。
“原來是這樣。”
不疑有他,林落垂眼。
想來也是,一個威脅到了世族利益的選官製度,在薑國都是如此坎坷。
何況大景。
世族門閥爭鬥不休,就算此法終究會傳至大景,但目前應當不會了。
沒有世族會願意將此製帶到大景。
知曉了路線後,院中秦景一趟趟自馬車上搬下來不少行囊,最後才扶著采綠進來了。
臉色蒼白連站都站不穩的采綠在進屋就看見林落手中拿著布巾擦桌子之時,她連忙想要上前去自己來。
惹得林落將手中巾帕扔至一旁,扶住采綠。
“你隨著我東奔西跑這麼久也是辛苦了,如今病著可不許做事了,好好歇著去。”
林落話間,裴懷川和秦景已經將行囊打開鋪好了床。
將人扶至床上躺下,他們才都退出去。
好讓人靜養。
“采綠和你一般大,如今也是十九了,你可有想過要給她尋個人家?”
林落不過剛出來,便聽立在門口的裴懷川問。
林落回:“先前同她說過,若有心儀的人便可同我說,我會為她備好嫁妝,但她不願。”
不願,便也不勉強。
女郎又不是必須得嫁人才行。
裴懷川蹙了蹙眉:“但她到底是個女郎,總隨我們這般四處遊曆不妥……不是說女郎便不能遊曆山川,隻是隨行人中唯她一人是女郎,實在是不方便。”
裴懷川並非不喜采綠。
所謂的不方便也不是嫌不方便了他們,而是采綠不方便。
若是平日裡還好說,可此次她生病,便露出了弊端。
采綠病了昏了、他們又遠離城鎮時,誰能照顧她?
擦身換衣……
他們都是男子,不能毀人清譽,都不能做。
“嗯……”裴懷川所言並非無理,林落想了想:“待回了景國,我再與她說一回此事吧,記得先前她好像也說過日後想聽學念書,我們回去問問葉夫子,看能不能讓她入東隅書院聽學。”
“好,采綠自幼隨侍你身邊,也是個有幾分文采的,葉夫子許會收下。”
聞言,裴懷川點點頭。
而後頓了頓,再度開口:“蔦蔦……”
“二郎君,寧郎君,你們可有選好各住哪間屋子嗎?”
將行囊拆開些許的秦景在置放之時犯了難,又從屋中出來詢問二人。
“我就左邊那間吧。”林落先應了聲。
方才大致看過,院中四間屋子都大差不差,無非是其中一間沒有床榻是書房。
正是林落選的那間。
將屋內軟塌上的案幾搬下,倒也能作床榻。
“好的。”秦景得了話便又進屋去置放行囊中的物什,婁睿也在一旁跟著幫忙。
隨後林落才回首,看向裴懷川:“柏清,你剛剛喚我是要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喊你一聲。”現下似乎並不是一個好時機,裴懷川便寂了聲。
既然院子裡居住的人多了起來,自是要把屋舍好好分一分。
院內四間房隻有一個稍稍好些的臥居,在采綠來時便讓她住了,餘下便是一間書房與兩個侍從住的屋室。
可他們現下有五個人。
好在膳房旁還建了一個放木柴的屋子,收拾收拾倒也能住人。
秦景本是想去住柴房的。
畢竟婁睿才是先來的人,將人先前睡的主屋占據了,總不能還趕人去住柴房。
可婁睿說:“柴房太小,我進去還能直起身,秦公子太高了,進來還需彎腰,實在不適合住在這裡。”
婁睿太過固執,且沒有半分不滿。
他們也隻好隨他去了。
這個院子經過婁睿居住了一月,其實許多地方早已被婁睿打掃得乾淨整潔。
隻是屋外院中的雜草因為實在沒有工具去除,婁睿先前也隻是用手拔去了一些,勉強放些東西能夠落腳,所以才會顯得破敗蕭條。
之前婁睿一人居住之時,倒也不在意小院破亂,但現下來了人,在雨勢漸小之時他們很輕鬆的就將此處打理得十分漂亮。
很……奇異的感覺。
婁睿看著眼前三個高大的身影。
為他掃著灰塵的人,拉著他往書房去的人,還有雖然不怎麼搭理他卻在林落和他進書房後便將裝著筆墨紙硯的行囊送進來的人。
“蔦蔦,你在這兒與他一起看看書或者練練字吧,我去膳房做點吃的,采綠那邊你不用擔心,秦景會去照顧她的。”
裴懷川道:“小……婁睿,這位林哥哥學識極佳,你若是想學些什麼,儘管讓他教你。”\思\兔\在\線\閱\讀\
在從林落口中知曉了婁睿的身世後,裴懷川便不似初時那般語氣不好了。
“好。”
應了裴懷川,林落轉頭看向婁睿。
“婁睿,你讀過些什麼書?書法如何?可有什麼想學的,或許我能與你一同探討一二。”
方才聽婁睿說家境之時林落便覺其人定是向往學識的,雖然他並不是夫子也未教過人,但若是婁睿需要,他也可以嘗試一下。
不過林落並不知婁睿會些什麼,便不敢貿然去說要教他。
萬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
“就讀過四書,書法……不太會。”
婁睿很誠實,從前家中清貧時筆墨紙硯都緊著阿父用,待阿父為官沒兩年他又被趕出來了。
說通也不通,說不通也會如何寫字。
“不過我可以學!我平日裡會用樹枝在泥地上寫字。”
沒料到是這個答案,林落微驚:“你阿父不是秀……”
話說到一半,林落緘口。
婁睿都被趕出來了,不該提這個的。
旋即他轉了話:“我略通一點書法,既是不會,這些時正好我來教你,可好?”
方才裴懷川說了,薑國常舉雖是不看門第出身,但學識與字跡缺一不可。
“你先寫幾個字我瞧瞧。”
說著,林落拿出筆墨紙硯擺好,研好墨遞筆給婁睿。
“謝謝……林哥哥。”這個稱呼是林落非要婁睿叫的,拗不過林落的堅持,他也隻好略顯彆扭地喊了出來。
第二日。
在吃完婁睿用裴懷川帶回的食材做的早膳之後,林落便又拉著婁睿在桌前習起了字。
而裴懷川默默拿出魚竿,說是山間小溪多,去釣魚。
秦景則是拿起鋤頭與鐮刀,繼續清理著院中的雜草。
婁睿雖是從小飽讀詩書,但卻因為家中貧困,為了節省筆墨,甚少握筆,後來被秀才爹趕出來,更是身無分文,摸不到紙墨筆硯這等用具,隻是偶爾會在閒暇之時,拿著木棍在地上憑著記憶寫著歪歪扭扭的字。
隻是讓婁睿寫了幾個字,林落便發現他似乎根本不會筆順,於是林落便認認真真的帶著婁睿從最基礎的橫豎撇捺鉤點開始教起。
幾日雨停,從樹葉間落下的陽光零碎灑在小屋周圍,儘顯歲月靜好。
待采綠醒來,林落和裴懷川上山去看景,便留采綠和秦景在此照顧婁睿。
不過是短短半月,婁睿便已將原先歪歪扭扭的字跡寫得端正了不少。
隻是待雨過天晴看過幽山,他們四人終究還是要離開。
臨走前,林落有想過要不要將人帶走,帶去大景。
但想了想,還是將婁睿留在此處最好。
畢竟薑國的選官製……婁睿定是有抱負理想的。
翌日,要下山了。
天還未亮全,林落早早的就醒了過來。
他動作輕輕出門舀了水洗漱,而後來到婁睿房門前,看著那半掩著的門扉,借著微弱的晨曦,林落悄悄往裡望,卻隻見房內床鋪一如昨日整潔未動。
婁睿這是……早就起來了?
輕皺著眉,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