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出了柴房門,恰好碰見在膳房灶台生火的婁睿。
“林哥哥,你醒了!”
看見林落,婁睿停下生火的動作,詢問道:“早晨可有什麼想吃的?前天柏公子釣上來的幾尾魚還沒吃完,我在菜園摘了些青菜,做個青菜魚肉粥可好?”
“好。”
這些事其實他們四人都會做,可就是拗不過婁睿每日自告奮勇,林落隻好隨他去了。
尤其今日是最後一回吃婁睿做的膳食了。
婁睿一個人生活慣了,做起飯食來十分熟練。
隻是在用完膳後,他們終究還是要離開。
臨彆前,婁睿拉了拉林落的衣袖,道:“謝謝你們給我的銀子,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去到景國還給你們,希望我們還有再見之日。”
“好。”
林落摸了摸婁睿的發旋,還沒說話,裴懷川便搶先應了聲。
*
在薑國五個月,終是回到了範州。
他們乘船初來薑國時的地方。
因著此行已然結束,而他們回大景的船在五日後。
於是這幾日在客棧內,林落閒來無事便開始整理起路途上的手記,思索該如何將其編寫成冊。
客棧內,林落在書寫遊記,軒窗外有日光投入。
在他挺翹的鼻骨投下陰影折疊,連上了長睫下的暗色。
在一旁飲酒的裴懷川心念微動,想起了半月前未說完的話。
他忽道:“待蔦蔦大作一成,不知多少人會掙破頭隻為買上一卷。”
“彆說笑。”林落嗔了一眼過去:“不過是遊記雜書,供人解悶兒罷了。”
笑了笑,裴懷川不置可否,隻又轉了口:
“蔦蔦,往後你再打算去哪兒?”
“唔……”頓筆略微沉思片刻,林落說:“繼續遊曆山川吧,回去時大景應也穩定下來了,我還沒看過景國的山河遼闊呢。”
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裴懷川捏著酒盞的手緊了緊,吐息一輪儘量讓語氣變得平緩。
他問:“那你可曾想過尋得一人陪你?”
分明是很平淡的話語,林落卻感覺到了裴懷川投來的灼熱目光,他回望而去。
“我,可以嗎?”裴懷川問。
這話裴懷川很早之前就想問了。
林落卻搖搖頭:“不了,我一人足以,你……也該回書院去了,上回走時葉夫子就說你心不定,到時采綠若也入書院,你作為學長可要好好照顧她。”
並非是不懂眼前那人的心意,但林落隻將此人視為同好。
再無其他情誼。
隻是貿然說出太難聽的拒絕話語未免傷了人心,還好裴懷川此番能讓他借東隅書院將人婉拒。
裴懷川應是能聽出他的意思。
“為什麼不行?”
林落的回答其實並不意外,但裴懷川還是僵了僵身。
他並不是一個好麵子的人,要不然便也不會在大景內毫不顧忌自己風流浪蕩的名聲。
他隻知道,他不想放棄。
便挑明了問:
“蔦蔦,你最開始想嫁的、想引誘的,不就是裴二公子嗎?”
說完,他隻見林落隻靜靜看著他,抿著%e5%94%87。
心沒由來的一慌。
分明挑明了的是他,可害怕眼前人說出他不想聽到的絕情話語的也是他。
於是裴懷川又匆忙補上一句:“我如今隻是想陪著你,也不行嗎?”
明明他比長兄陪伴在其身側的時日還要長久,為何連一路同行都不願?
清雋的樣貌本該是盛著肆意灑%e8%84%b1的,可偏偏現下固執在一方牆角之中。
被殷切的看著,一時之間,林落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沉默,似乎也是一種答案。
“如果今日在你麵前問你的是長兄,你也會拒絕嗎?”
良久,裴懷川又問。
嗓音很啞,還不成調,像是破了洞的%e8%83%b8膛灌進了風。
其實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那分明飲茶會細微皺眉的人,卻在遊曆薑國之時常常買來茶餅煮飲的人的心思。
“我……”隻是吐出一個字,林落便斷了聲。
思及這個問題,林落忽然發現,自己好像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今日在他麵前的是孑然一身與權勢無關的裴雲之,他會拒絕嗎?
林落無法啟齒。
裴雲之。
隻要想到這個名字就會出現在腦海中的人,他淡漠的眉眼與潛藏在冷冽之下的繾綣,讓林落不知道該怎麼自欺欺人將也會拒絕的話說出來。
隻是想到此事就會心動,連自己都瞞不過,也沒必要去騙彆人。
隻是他還是不想承認。
分明沒什麼的,可說出來,又好似太過可笑了。
對利用又欺騙過自己的人因為動心而不會拒絕與其浪跡天涯的夢,太可笑了。
所以林落沉默了。
裴懷川卻並沒有因為林落的無言以對而輕輕的揭過此事。
良久,在緊盯不放的目光下,林落開口了。
“裴懷川,我不想談論此事,你越界了。”
這是林落頭一回說出這種桀驁的話來,一出口,裴懷川怔了。
好半晌,艱澀的聲音才從裴懷川口中冒出:“為何從前可以,今後卻不行?”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林落脩然站起身:“我想你需要獨自靜一靜。”
沒再管裴懷川對自己話語的看法,林落隻是抿著%e5%94%87再不發一言地扭頭離開客棧。
範州的長街上熱鬨非凡,但與林落無關,便也覺空寂無比。
連一絲微風都不曾有。
因著采綠和秦景都在各自的廂房內,除了裴懷川外無人知曉林落出來了。
林落便獨自一人沉默地走著。
其實需要靜一靜的不止裴懷川,也有他。
從前隻覺裴懷川風流,他自知容貌不俗被看入眼很尋常。
但世上容色好的男子又不止他一人,想來裴懷川不會對他太過記掛。
卻不知兩年過去,裴懷川身旁再無風流事,對他的情意也愈發明顯。
本就是想趁此機會回大景兩人分道揚鑣,實在不明竟在這最後關頭還是教二人有些難堪。
真是……不好。
到底是幫過自己的人,且一同相伴兩年之久,想到回大景以後便要斷絕音訊還是會有些失落。
可必須這般。
心裡很亂,林落便走的很快。
好在不經意抬眸間瞧見一座茶樓,便抬步進去坐下,隨後這才長舒一口氣。
他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與裴懷川解釋對裴雲之……那便態度強硬的什麼都不說好了。
逃避開問問題的人,就能逃避掉不想也不能回答的問題。
思緒間,茶樓裡的侍從也走上前來。
“這位公子,要點什麼茶?”
侍從方問,還不待林落回答,他又推薦起來:
“公子若是不知喝什麼好,近來範州很是風靡奶茶,公子可要嘗一下?”
“奶茶?”斂下心中雜緒,林落問:“可是草原上的那種奶茶?”
遊曆草原時他嘗過,鹹味,他不太喜歡。
“不是呢,是甜的。”侍從搖搖頭:“城中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幼童都很喜歡,便是從景國來的商人嘗過後都嚷嚷著想要將其帶回景國讓家人嘗嘗呢。”
不論侍從如何誇大其詞,林落現下靜了靜,思及自己隻是來喝茶的,便道:“還是來一壺雲霧茶吧。”
“好嘞,雲霧茶一壺是三……”
侍從見林落不點,也不在意,隻是剛準備報出價錢,便聽身旁傳來一聲。
“再給這位郎君來一壺奶茶,兩壺茶錢都從我帳上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隨著聲音的是林落對麵的椅子傳來被拉開的響動。
林落詫異抬眼,隻見不知何時一個身著輕甲的魁梧男子坐在了他的對麵。
“這位公子,我與你素昧平生,茶錢還是我自個兒付吧。”
林落道。
眼前人的衣著瞧起來就不是缺錢的樣子,突然這樣隻會讓林落幾分警惕。
但……
隻見眼前人道:“就按我說的做。”
“是。”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轉一刻,侍從自是挑著身份最貴重的貴人應聲退去。
而後眼前人轉看過來,一雙燦若星辰的眼彎笑:“這兒的奶茶是真的很好喝,你嘗一嘗吧。”
“……這位公子。”林落強調一遍:“我們不認識。”
“我姓曹,名澤語。”曹澤語笑眯眯的:“我請你喝奶茶,那我們現在就認識了。”
眼前的人很自來熟,讓林落一時無從適應。
“彆害怕,我不是什麼不正經的人,我是護國將軍府的第四子,如今在禁衛軍當衛尉,若我對你有所冒犯,你可以去官府告我,薑國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不必擔憂會投告無門。”
林落當然知曉薑國法律嚴明。
隻是……
“你在禁衛軍當差……為什麼會在這裡?”
範州與薑國都城相隔千裡。
見林落竟然沒有因為他的官職而神色惶恐,曹澤語微微挑眉:“來護送景國的貴客離開。”
此事並不方便多說,恰逢奶茶端了上來,曹澤語抬了抬下頜。
“你快嘗嘗味道如何。”
曹澤語麵上的期待實在是太盛,但也覺自己初來乍到,彆人沒必要謀害自己。
林落便還是喝了。
入口,隻覺甜奶香溢開,伴著絲絲清甜茶味。
湯勺舀時還帶了些東西入口。
白色的小方塊兒在口中咀嚼,是帶著甜的糯。
眼前霎時明亮,林落吞咽後抬眸看曹澤語:“這裡麵的是……糯米做的?”
“嗯。”曹澤語笑眯眯的:“怎麼樣,沒騙你吧,真的很好喝。”
“……多謝公子款待。”
雖然至今還未明白此人為何會找到自己,但確確是因為曹澤語的堅持林落才能喝到這奶茶。
唔……
味道真的很好。
隻是似乎景國那邊應暫時普及不了這物什。
一勺勺小口吞咽著,林落忽停下動作,而後喚來了茶樓侍從。
“請問你們這奶茶是如何做的?可否能教我一二,我不會用此來經商,隻是家鄉許是喝不到這般茶品了,想學來閒暇時自己煮製,銀錢你們可以隨便開。”
有言是先敬羅衣再敬人,而林落在雲蒼山一年間,不僅是修書得了許多銀兩,撰寫的《月海記》也得來不少。
這些銀子存在錢莊一半,手上再握一半。
如今在薑國遊曆半年,縱使因著衣裳常常在遊曆時勾破便買了許多衣衫,但至今他還未用完手中的那一半。
他長得也好,肌膚細嫩,瞧著就像是哪家貴族子弟。
侍從不好得罪,隻為難地看了曹澤語一眼,而後道:“這……店家說不能隨意將奶茶的配方告知旁人……”
“無妨,是我冒犯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林落笑了笑。
畢竟保證得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