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借口說要獨自一人去甲板上透透氣。
見林落心事重重的樣子,裴懷川感受著被隔著衣袖握過的手腕一圈微燙。
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說話。
雖說是要獨自前去甲板上透氣,但其實甲板上也有不少人。
林落不過是不想要裴懷川跟著而已。
方才的話還是讓他有些心亂。
裴雲之找他乾什麼……
是因為不甘嗎?對他的興趣還未消退他就突然消失……
一定是不甘吧。
所以這並不代表什麼的,不能代表真心的。
甚至還有些可怕。
被找到後裴雲之會如何待他?林落想不出來,便撇了撇思緒不再去想。
他靠在了一根桅杆上,看著船下還在登船的人,思緒又再度飛散。
裴雲之是怎麼知道他是和裴懷川一起離開的?
裴懷川知道這件事嗎?
還好……還好這些時路上他們出行都用了麵巾覆麵,旁人問起隻說是有癆疾。
這麼一說,便是連登船排查的侍衛都不讓他們拿下麵巾,隻嫌惡擺手讓他們快些進去。
岸上不少商船停靠,販夫走卒拉著貨物熱火朝天地登著大大小小的船。
人潮擁擠之間,唯有一處空曠些許。
是兩個站在一艘艨艟下的人被侍衛隔開了空間。
目光靜靜凝視,隨著思緒回攏忽然看清了那二人是誰,林落猛然旋身藏在了桅杆後。
縱使一年過去,他並未忘記這二人的麵容。
司寇淙和徐清淩。
見到這兩個人,林落才猛然想起方才在客棧內的聲音為何聽著熟悉。
就是他們二人。
縱使此時他與那兩人相隔甚遠,但林落仍舊屏住呼吸,好一會兒才稍稍自桅杆後探出小半個腦袋再看去。
隻見他們還站在那處。
林落不知這兩人現下站在這裡是跟著聲音追出來找他的還是為了接人。
應是接人。
因為林落很快看見停靠在岸的艨艟上下來一人。
清絕的身姿如出塵的仙人,卻又冷寒無比。
這個身影見過無數回,可也是太久沒見過了。
裴雲之。
看著那身影的目光隨著裴雲之轉身便在落在了那讓他記憶無比深刻的一張臉上。
發絲在日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澤,似是覺察到有人注視而轉來搜尋的瞳仁墨黑深邃,緊繃的下頜與微微皺起的眉讓林落倏爾往桅杆後收起了頭。
周遭的氛圍好像一瞬間被凝固,腦中也一片空白。
他不敢再看。
他們是不適合的。他想。
縱使聽說裴雲之在找他,但那一定是有目的利用的,不甘心的,唯獨沒有真心的行為。
一定是!
修書時分明又熟讀過許多古籍名卷,卻依舊不能讓林落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方才明明是想觸碰那個人的,可他也不想……
很快,船啟航了。
一片孤影在海麵漸行漸遠。
天色漸暗,平穩的海麵讓人分不清船是在航行還是靜止。
林落靠著桅杆,隻覺心在漂泊。
這是夢寐以求的自在。
是吧。
所以今日不會是重逢,是永永遠遠的離彆。
天高海闊。
再不相見。
*
因著岸上人多雜亂,自將人接到後,幾人便落座到了一旁的茶樓裡。
觀景絕佳的一層被司寇淙包下,那廂徐清淩去接姍姍來遲的齊羽玉,這廂司寇淙同裴雲之並肩行至樓上欄邊。
臨海小樓上,天接水一望無際遼闊。
身旁的侍從還倒著茶,司寇淙道:“方才你還沒來,我讓人下去備茶時又抓到一個要在你茶水裡投毒的,你瞧瞧,你如今是愈發讓溫匡壽猜忌了,你可是一點都不怕?”
話是這麼說,司寇淙卻也膽大得很。
絲毫不顧忌地直呼當今天子名諱,也不顧及傳出去會讓人知曉他與裴雲之不一般的關係。
——司寇淙不是表露出那般唯溫匡壽是從的忠臣。
“不用管。”看著眼前侍從倒好了茶,裴雲之捏著茶盞並未飲用,修潤指尖隻在杯沿摩挲著,開口回道:“我自會處理。”
一路走來都是這副寡言的模樣,司寇淙相信自己若是不開口,這小子定是不打算和他說一句話了。
雖然從前裴雲之便不是個話多的,但不見得如現下這般連見安都不說。
“都一年了,你那庶弟也是個沒本事的,找不到許是兩個人都……”
死了。
這兩個字在裴雲之冷眼驟然看來時咽下去。
微微歎息一聲,司寇淙轉口問:“你還不打算放棄嗎?”
人走都走了,不管是和誰走,總之是不想和裴雲之待在一起的。
司寇淙實在不明白。
裴雲之分明也並非是一個不灑%e8%84%b1的人,為何對此事就是放不下?
室中沉默不語。
裴雲之挽袖把弄茶盞的姿態端方冷清,瞧起來是對此事無動於衷。
但非是不在意,而是固執。
司寇淙便又問:“你現在每過一地便領著私兵找尋,知道的自然知曉你是在找人,順帶布局慎王一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造反呢。”
知道的不知道的,說的其實都是溫匡壽。
縱使天子知曉裴雲之夫人失蹤一事,但仍舊懷疑裴氏此舉或許是一樁自演的戲碼。
不過成婚幾月,何來情深不壽?
司寇淙此言隻為提醒裴雲之。
但裴雲之卻道:“無妨。”
清冷的嗓音好似一陣清風吹過,輕飄著,對萬事萬物都不曾在意。
“自你當上太尉之始,遇到多少次投毒和刺殺了?你數得過來嗎?還無妨……不知道上次受傷中毒昏迷十日的都是誰,死了十日的鴨子都沒你嘴硬!”
司寇淙撇嘴。
“不過是警告而已,他現在還用得到我。”
看著遠處的海麵,裴雲之平靜的麵上看不出一絲心緒。
司寇淙也無話可說,隻道:“行了,不和你說了,我去挑選等會隨你去薑國的人,待會晚上你應該就可以上艨艟出發了。”
“嗯。”
司寇淙離去,裴雲之便走向了不遠處的齊羽玉和徐清淩二人。
二人此行是來送裴雲之。
此時他們已然入仕,卻仍舊如從前一般。
聚在一處便開始抱怨,從前是聽學如何枯燥乏味,如今是官場如何險惡惱人。
大多時候是齊羽玉在說。
裴雲之走近時,便聽見徐清淩在與齊羽玉告知裴雲之托付給他們在他走後要繼續在景國內尋人一事。
齊羽玉因被自家侯爺押在兵場練了半年,許久沒與裴雲之見過,便不知裴夫人失蹤一事。
倒是家中管得不那麼嚴的徐清淩在建業去覲見時找裴雲之纏問,便知曉了此事。
於是此時他告知齊羽玉此事內幕。
齊羽玉聞言驚訝:“少夫人怎的這般沒眼光,跟著那浪蕩的二郎君跑了?”
徐清淩搖扇無奈一笑:“這你就又不知道了吧,可還記得前些年裴氏去東郡議%e4%ba%b2那次遇到的人?那寧家公子便是裴少夫人女扮男裝假扮的,那時裴少夫人如此大膽是因為原本看上的就是那二……”
話音未完,徐清淩忽見一道冷如寒霜的身影坐至身前。
倏爾寂聲吞咽下還未說儘的話,他幾分訕訕摸了摸鼻尖。
少頃,試探開口:“雲之,我剛剛在胡說八道,你沒聽見吧?”
裴雲之並未言語。
適時有侍從上前來倒茶。
方才說了好一會兒話,口%e8%88%8c也有些乾燥。
加上周遭溫度自裴雲之來後便如凜冬已至,更需熱茶暖一暖。
徐清淩和齊羽玉二人便端茶欲飲。
茶盞隻是剛遞至%e5%94%87邊,二人便忽聽有水滴答的聲音。
隨後便響起一聲巨大咚響。
茶盞在手中頓住,二人抬眼看去,隻見是一旁剛為他們倒了茶的侍從倒在地上發出的響動。↑思↑兔↑網↑
而裴雲之手中的茶盞已然不見。
“你們回封地去,不用送我。”
裴雲之聲音很冷。
“若%e8%88%8c乾,便少說些話,不若下回這茶該到腹中穿腸爛肚了。”
跪坐端方的清貴公子眉眼間皆是寒霜,眸中淩冽殺意浮現,讓人膽顫不敢與之對視。
但非是對他們有殺意。
二人雖是知曉,卻也不敢違抗。
這兩年……裴雲之的性子越發冷清了。
在東郡時還會笑一笑。
近來卻連說話都不客氣。
且這茶……
垂眸看向手中的茶盞,徐清淩取下指間一枚銀戒放入茶盞之中。
隻見立刻變得烏黑。
於是二人再看那倒在地上被茶盞砸中後腦血流如注已經了無生氣的侍從,臉色驟變。
雖是剛剛才經曆了一場毒殺之事,但走前,齊羽玉似乎還是沒太將其放在心上。
隻笑%e5%90%9f%e5%90%9f道:“回來彆忘了給我們帶些薑國的土特產。”
說完,這才離開。
門扉開合,二人離開不久便又進來兩個侍從,將屍首拖了出去。
而裴雲之仍靜坐在案前。
斂眸,摩挲著腰間的穗子。
第59章 奶茶
薑國雖大, 但非名勝不去,便也要不了多時。
遊曆至薑國幽山之時正值初秋,炎熱在山林澗溪作了清涼。
不過此處山川雖是極美, 但寥無人煙。
唯有幽山腳下一小片村莊, 三五戶農家尚還有耄耋老人在喂%e9%b8%a1種菜。
空置房屋大多都因常年不住人倒塌了,老人所住小屋也窄小。
不忍借宿擾了人清靜, 四人便登山而去。
本就是為幽山景色而來, 自要至頂觀景。
隻是才上山三日,就逢雨連綿, 山路難行。
半山腰上艱難行進著, 終是在雨勢愈來愈大之時兩架馬車的車輪都陷在了泥濘裡,出不來了。
“瞧起來不待雨停泥乾, 我們是寸步難行了,好了秦景, 你上來避雨吧。”掀起簾子看著車下試圖將木枝墊在泥裡讓車輪出來的秦景,林落招呼著。
“郎君,我再試試。”秦景聞言卻是不從。
到底不是自個兒的侍從, 林落無奈屈指叩了叩身旁案幾。
“柏清,你讓秦景上來。”
“好。”從車窗向外看著雨勢正在自斟自酌的裴懷川聞言回首, 放下杯盞, 探身出門簾外:“秦景, 上來歇著吧。”
說完, 他便抽回身。
秦景也順從地上了馬車,坐回了車廂外的木架上, 在車棚下避著雨。
見是無人再淋雨, 林落鬆了口氣。
隻是仍舊蹙著眉。
“蔦蔦可要來一盞暖暖身子?”
皮相清豔的人擰眉也是極好看的,可裴懷川見不得林落如此, 便遞上一盞酒。
抬眸瞧了裴懷川一眼,林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