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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的衣服剛剛展開,江聲的肩膀就已經被一件厚外套搭住了。

他抬起頭, 看到高大的男人站在江聲身後。他挺直鼻梁上掛著金絲邊框的眼鏡,眼眸表情都透出冷硬,不近人情如同陳列在美術館的石膏像。蒼白、冷峻。

冷淡的聲音輕聲說,“手。”

江聲下意識地伸出手穿過一隻袖管。

許鏡危停留在原地, 有些驚訝地笑起來, “我這份工資倒是拿得真叫人羞愧。”

嚴落白沒有搭理他,說, “另一隻。”

江聲不滿道,“我又不是什麼小孩子。”

這麼說著,卻還是很乖地把另一隻手也伸進嚴落白提起來的袖子裡。

江聲一直都很乖的,對人再壞,都壞不到哪裡去。

等外套穿好,嚴落白的手剛伸過來想替江聲係上扣子。江聲往後仰脖子,手剛伸出來一擋,就聽到江明潮的聲音。

“江江。”

江聲轉過頭的時候,男人蒼白消瘦的手指已經按在他的肩膀上。艾薩克是需要畫特效裝的,比如他的手,現在就有了皮開肉綻的舊傷口,看起來很是嚇人。

“要去找顧導交流後麵的戲份了,走吧。”

江聲轉過頭看了眼嚴落白,又看了眼止步在不遠處的許鏡危,“好,走吧。”

他離開之後,其餘演員的聲音才嘰嘰喳喳地響起。

“我早說這個經紀人不對勁吧?”

“就是,你經紀人會幫你穿衣服係扣子,搶助理的活兒嗎?”

“呃啊!彆說了,我想起那個糟老頭子怪惡心的……至少嚴落白長得還行。”

“就是老擺著一張冷臉,死裝的。”

“看來江聲哥哥也很明顯不耐煩了,不然也不會走過來乾涉。”

“啊,江聲和他哥哥,啊,江聲和他哥哥……”

“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彆說!”

短暫的休息和重新布景就位後,下一場戲拍攝的是米修斯的哥哥艾薩克。

米修斯行為還帶有邏輯性,他溫柔又冷漠自私,但還算是個正常人,有常規的共情與憐憫。比起他,艾薩克是個真正的瘋子和殺手。他殺人是不管邏輯的,隻要達成目的就好。

所以他會在得知米修斯放走小女孩後,對他說,“收起你的憐憫,米修斯,你會壞事的。”

在兩人隱秘的據點,鐵皮房生鏽的屋簷蜿蜒滴著水,房間裡的東西雜亂無章,隱約透出血腥味。

“我始終不能明白,也根本無法理解……為什麼我的弟弟會是你這樣的性格?”

艾薩克的黑發垂下,和米修斯的銀色頭發纏繞起來。

男人可怖而有力的一隻手猛地扣住米修斯的下巴,把他拉近,然後逼近,靠近到鼻息交錯的地步。

米修斯仰起頭道,“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嗎?正好,我也不算很喜歡你這個哥哥。”

“不是這回事。”

艾薩克注視著米修斯藍色的眼睛,聲音很冷,帶著困惑和平靜。

“明明一母同胞,為什麼我們一點都不一樣。我想理解你的,米修斯,那個小孩子,為什麼不殺了她?”

米修斯用力扯開他的手,彆過頭去,“她沒有做錯什麼。”

艾薩克固執地靠近,固執地用手扶著米修斯的臉讓他正視自己。

哪怕弟弟的眼睛裡已經浮現出厭煩,他卻在注意到這點微弱的情緒變化的瞬間愉快地笑出聲來,而後又漸漸陰沉了表情。

“她最大的錯誤就是成為了阿勒的孩子,這就是她的命。既然所有人都說我們的遭遇是活該,那麼那個小孩憑什麼不是活該、為什麼不殺了她!”

“砰!”

米修斯手裡的槍飛速上膛,往艾薩克的腳邊開了一槍。

艾薩克下意識放開手,裹在黑色鬥篷裡的身軀往後退。他一抬頭,就能看到米修斯還冒著硝煙的槍口舉起對準他。

“話太多了。”

米修斯微笑了下。

“砰!”

他按下扳機,這一槍打在艾薩克的手臂,然後他收回槍放在桌麵,“長長教訓吧哥哥。我有時候並不喜歡你對我質問的態度。”

“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們才是一體,隻有我們才是血緣至%e4%ba%b2。你卻在抗拒我的接近,我不明白為什麼。”

米修斯往外走。

艾薩克捂著胳膊轉過頭,他靠在牆壁上,鮮血流淌在慘白的指縫。

對於他來說這不過是小傷,在這樣的社會,治愈這樣的傷口甚至用不上五分鐘。

艾薩克卻會有意在取彈後留下傷痕的痕跡,以找到機會向彆人炫耀:這是弟弟留下的榮耀痕跡。

當然,一般情況下,會得到:“你這種弟控真的好惡心……”的評價。

艾薩克不明白自己哪裡惡心,就像現在他也不明白,他為什麼隻是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就要被%e4%ba%b2弟弟拿槍指著。

他說。

“你第一次開槍還是我教的,現在卻老是對我開槍。”

米修斯停下腳步。

門大敞著,月光散落進來。

他腳下是破爛的磚體、流淌著汙水的下水道。在艾薩克看來這個地方和他光耀聖潔的弟弟並不匹配,幾次要求更換據地。

可米修斯並不在意,在他看來,他和艾薩克都隻是街道流竄的兩隻老鼠而已。隻不過一隻成了潔白的實驗鼠關進了固定的地方……一隻更靈活,在下水道亂竄。他們都一樣的臟。

艾薩克攤開手,他看著手上猙獰的傷口和流淌的粼粼鮮血,輕聲說,“是從貧民窟火拚的時候我冒死去撿回來的……你還記得嗎?那東西可費了我不少力氣。”

米修斯沒有說話。

艾薩克說,“我教你開槍射殺一隻兔子。”

米修斯隨著他的沙啞言語想起那隻兔子。雪白的身體紅色的眼睛,它那樣可愛,無害,瑟瑟發抖。

“你的手,一直抖啊抖。”他說,“我說怎麼了呀米修斯,那隻不過是我們的晚餐,我光是看著就在流口水……你卻下不了手。為什麼不肯下手呢。你當時就讓我少了一頓晚餐,現在又在給我增添麻煩……你永遠覺得自己是對的。”

米修斯轉過身。

鏡頭從艾薩克的背影一錯,推進到米修斯的臉孔。他冰雪般剔透乾淨的麵容帶著和麵對大眾時截然不同的冷漠——而這樣的態度,竟然是麵對他的%e4%ba%b2生哥哥。

“我不需要你替我做決定,也不需要你來定義我的對錯。”米修斯藍色的眼眸如同堅冰,他返回來幾步,一把扯住艾薩克的鬥篷領口把他拽近。

呼吸交錯。

憤怒在空氣中傳遞著。

“給我時間我可以做到。但當時你扣住我的手,替我按下扳機,而我並沒有允許你這麼做!”

無論何時何地都永遠體麵溫和的神官大人,話音難得有了冷漠的起伏。

“那把槍的保險栓是關著的。”艾薩克被他晃得難受。

“可我嚇壞了。”米修斯的臉就抵在他的麵前,蒼白的睫毛底下是震顫的藍色眼睛,他輕聲說,“我嚇壞了,我討厭這樣,我討厭不受支配的感覺出現在我的身上,我要殺誰,我會決定。”

“做事就要謹慎一點,米修斯,你做的事情後患無窮!你再經曆多一點就明白了,我才是對的那一個。”

“彆逼我再開一槍。”

艾薩克反倒笑起來,他被弟弟拎著領子低下頭。一隻手抽出彆在腰間的槍,上膛塞進米修斯的手心,幫助他抵住自己的%e8%83%b8口找準心臟的位置,再握著弟弟冷冰冰的手去摳扳機。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幾乎像是艾薩卡把米修斯整個裹在鬥篷裡,像兒時教導他開槍射殺兔子一樣,教他對自己開槍。

“你瘋了?”

米修斯問他。

艾薩克說,“你看,你看。你根本不會舍得對我開——”

“哢嚓!”#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輕微的聲響。

是米修斯的手指微微一動,叩動扳機。

一道聲音,讓劇組內外所有人的心臟都提了起來。

“不是吧不是吧,米修斯真的——”

“不對!我記得教會的那場戲才是米修斯真的對艾薩克下死手,那場戲按照時間順序來說在大後期,現在應該沒事!”

果不其然。

扳機根本無法叩動,因為保險栓已經關閉。

艾薩克沙啞地笑了一聲。

米修斯鬆開手,“是我舍不得開槍,還是你舍不得死?”

艾薩克認真地說,“是我知道你不會去開保險。你對我打過很多顆子彈,沒有一粒是致命的。”

鏡頭適時地拉近拍攝表情特寫。

艾薩克也有一雙藍色的眼睛。比起弟弟米修斯如同無垠大海一般寬容的眼眸,他的眼睛更冷漠,更像一個標準的瘋子殺手。

他專注地看著米修斯,帶著猙獰疤痕的手握著米修斯的手,笑起來,“這就是我們兄弟之間的默契了,不是嗎?”

他們兩個的站位是經過考量的。

月光在這時候隻會灑落在米修斯的背影。讓他那頭漂亮至極的銀白長發愈發像是一種有形的、可被觸摸的月光。

而處在陰影之下的艾薩克,說著,“隻有你能夠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開槍……隻有你能真正殺死我……米修斯。”

“夠了。不要惡心我了。”米修斯冷靜地說。

月光下,風吹動他們的長袍。艾薩克的血沾染到米修斯潔淨如新的外袍上,白色、黑色與紅色割裂又無比融洽地交彙著。

艾薩克丟開了那把槍,他的手鉗著米修斯的臉抬起來,眼眸熱烈燃燒著,聲音卻輕,“我的下場取決於你,取決於你對我的愛,你對我的容忍,能否像我愛你、容忍你一樣平等。你說是不是呢,米修斯,我的血緣至%e4%ba%b2?”

“卡!”

這一段戲結束,顧清暉立刻出聲。

劇組裡的聲音此起彼伏,江聲也立刻甩兩下頭順便把江明潮推開。

劇本外的嚴落白冷臉在鍵盤上劈裡啪啦地敲動,光是想到這個畫麵播出後會收到怎樣的評價就非常頭疼。

他早說過了,又或者所有人其實都很清楚。江明潮接這個劇本的時候,心思絕對不那麼單純。這部片子裡的所謂兄弟情,本來就有故意往那上麵賣的嫌疑。

但凡豎起耳朵聽一聽,就會發現滿世界都是這樣的聲音。

——“怎麼回事,是劇本問題還是我的問題,我怎麼覺得……”

“還好他們是%e4%ba%b2兄弟,嚇死,不然我真要開嗑了。”

“沒關係,就因為是%e4%ba%b2兄弟所以才可以嗑!反正他們又不可能真的怎樣……”

“……”

嚴落白的手指撐住頭。

江明潮是不是真的會很爽?換成誰能不被爽到。

所以顧清暉做了很正確的選擇,在這個完全會被江聲毒唯和潮聲cp粉占據的短片裡,必須還有另外的人來轉移一下這過於集中的注意力——沒錯,就是蕭意!

蕭意飾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