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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無所謂的樣子。金鑲玉被撩得怒極,下手愈發地狠來,竟將那柳枝生生抽斷,留下一道深深腫起的枝痕。

尹世雙痛得齜了齜牙:「娘,你把這枝抽斷了,就沒辦法繼續撒氣了。」

女人丟下手中的斷枝,退了幾步,頹然坐在身後的椅中歎了口氣:「……雙兒,你實在太不懂事。」

她眼珠子一轉,立刻像黏人的小狗一樣撲了上去,將金鑲玉抱得牢牢。

「娘,我肚子餓了!你也打累了吧?咱們去吃飯吧!」

她被她纏得沒法,又好氣又好笑地伸出手來擰她的耳朵:「你這饞貓,光想著吃了?」

尹世雙常年經此「酷刑」,早將自家娘親的脾氣摸得透透,深知什麼時候該服軟什麼時候該岔開話題拍馬%e5%b1%81。此刻一見有機可趁,哪還會輕易放過?便更加使力地撲進她懷裡,胡亂地蹭著撒嬌。

「雙兒,今兒家裡來了人,可不能再如此無禮,叫人看了笑話。」

尹世雙從有記憶起就已同爹娘住在這邊境小城,過著與大城市完全不沾邊的生活。大抵是住得偏遠,甚而也很少有人尋上門來拜訪他們。娘親是逼不得已萬年不會邁出家門一步的人,甚至連上集市買菜也是她爹一手包辦的,尹世雙雖心生竇疑,久而久之卻也習慣了,將之當成再平常不過的事。

若要說她記著家中少來拜訪的人,除卻被她揪掉鬍子還笑得開懷的爺爺,就一定是那位住在長安的貌美姨娘。

在此等情況下,尹世雙自然將來人歸於後者。

「荊姨來了麼?」

她上回吃了李記的奶糕就上了癮,一直惦記著下回,況且荊姨長得好看又待她親切,實在叫她很是喜歡。

尹世雙想到什麼似得一副垂涎三尺的樣子,腦門上立即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

「娘的話你可是忘得乾淨?莫不是又想到你的奶糕去了?」

尹世雙抱著頭吐了吐%e8%88%8c。

「……這回來得不是荊姨,是爹娘的故友……你還未出生那會兒,可算幫了咱們不少忙。你林叔也是有見識的人……你萬不能少了禮節,知否?」

尹世雙胡亂地點頭,心想這來人聽著似乎比荊姨的來頭還大,心中便更生好奇,一股腦地便將她娘的話拋到腦後去了。

她那一頭被絞得毛紮的短髮實在叫金鑲玉頭痛,現下來不及補救,她也隻好將那缺一塊少一塊的地方修了一修,勉強也隻叫那髮型不至於太過誇張,若是算長度,卻是比男孩還要短的了。

於是被推到林致遠麵前的孩子就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正與舊友嘮嗑的尹項天猛然瞥見自家女兒的著裝,驚得一口含在嘴裡的茶差點噴了出來,一旁坐著的孟玲瓏見狀默默將凳子挪遠了。

「……這、這怎麼回事?」

他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夫人,瞬間得到了一個跌到零度的眼神,他心下便知這丫頭大概又給他攪事了,那罪魁禍首卻全然不覺般直勾勾盯著那卓然而立的清男子,一雙杏眸隻差沒瞪得出框。

「……美、美人叔叔!」

語不驚人死不休,甚少見過世麵的尹世雙被那生在男人麵上的美貌震懾了,下意識地將心中所想脫口而出,而後腦門上便立刻挨了重重一巴掌。

尹項天隻好賠笑:「林兄,叫你見笑了……小女頑劣,還請多多包涵……」

林致遠微笑著俯身。

「尹世雙?」

她怔怔看著他的臉點了點頭,對著她的那雙桃花眼便也浸滿了笑意。

「……好孩子。」

林致遠這回不遠萬裡尋上門,自然不會僅是他鄉看故人,既是拖家帶口,便定有他事相求。

金鑲玉實在摸透他的性子,心裡便知他這一來有托,饒是如此也不掩她心中所喜。

她本性情深,不過表露在麵上的少之又少,這些年與尹項天成家後,表情倒是多得多。這會上了酒宴,你一盅我一盅的,氣氛就熱鬧起開了。

尹世雙看著他們推盞換杯,傳到耳裡的全是些商事和當今時事,她聽著有些無趣,隻把碗裡夾滿了排骨就下了桌子端著碗筷出去了。

白日裡一場雨將天空洗淨,墨色一般黑的夜幕有星星閃爍,夏蟲在叢中耳語。

小鎮的夜寧和而安靜,尹世雙卻對從未見過的大城很是嚮往。

那從長安來的姨娘、和今回來的林夫人,都是頂漂亮的美人,一看就是在大城市生活久了的人。

娘親雖然荊釵布衣,舉手投足中的優雅卻並不輸她們。

她聽荊歌說過些許娘之前的事,卻並不很明白為什麼她會選擇在如此偏遠之地安家落戶。

大城不好麼?富貴榮華不好麼?起碼能穿著漂亮衣服吃著好多好吃的啊?

這幾個問題最重要的恐怕是那最後一點,但若深究下去,那大抵也不是尹世雙了。

耳畔聽著蟬鳴陣陣,少女扒完碗裡最後一口飯,畢了還不忘砸了咂嘴,將之不能放上檯麵的吃相顯露必盡。

而後一陣微風吹過,似是察覺到什麼似的,她猛地扭過頭。

一直站在亭廊中的少年就那樣靜靜將她看著。

那雙星眸在月華的襯托下如黑曜石般閃耀。

尹世雙看著看著就出了神,卻下意識地將仍包在口中的飯菜嚼得啪嘰作響。

師走看著她頂著那一頭亂髮盯著他大嚼特嚼的滑稽模樣,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那一聲輕笑就在不覺中溢出了%e5%94%87,而後少女猛地回過神來,反射性地站了起來。

瓷碗摔碎的刺耳聲音即刻入耳,少年收了笑。

☆、第二章  異稟少年(一)

燈影搖晃,那抹微光不掩少女目中的驚詫。

她怔了許久,收回了不知遊離到何處的神思後,突然開口:「你是誰?」

那少年淡淡開口:「師走。」

他說:「我名師走。」

這少年的名就如他的人一般與眾不同。

然若是細細究來,尹世雙也說不上個一兩點不同。

屋內觥籌交錯,縱隻四人,氣氛也似熱烈到無人覺察外頭的動靜。

而事實上,那兩人沉默著相對而立,卻也無他動作。

尹世雙性子向來跳脫,與他大眼瞪小眼地望了一會兒便敗下陣來,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道:「喂,你這人也忒無趣!」

師走一愣。

「白日裡那一樁便罷了,這夜半更深,當是玩樂的大好時機,你怎扮鬼似的在背後嚇人?

少年陰了臉。

尹世雙卻全然無視般狡黠一笑:「你可逮過螢火蟲?」

那夜星辰耀眼,蟬鳴不絕入耳。拂過荷塘的風是微熱而乾燥的。

那日,尹世雙的一頭及腰長髮因著某些差錯而被絞成隻到耳根的長度,並在相當一段時間內都維持著這「不合禮法」的造型,卻也因此,得以結識那名為師走的少年。

林致遠正式領著師走站在剛要翻牆翹課的尹世雙麵前的時候,已是翌日。

因著頭髮的長短,金鑲玉便叫她換了夏日的短打,這倒讓她的行動方便了許多——起碼在翻牆時不用擔心裙擺被扯破。

師走跟在父親身後停下腳,抬眼便瞥見尹世雙左顧右盼著翻上牆頭的模樣。

少女敏捷得就像一隻貓。

林致遠看了好一會兒,待她將要跳下牆頭時,突然笑咪咪地拍起手來,直接將她嚇得滾下牆來。

「當真是虎父無犬女。」

尹世雙被逮了現行,表情頗有些懊惱。

「……林……」

她被驚了半晌,要說的話直接在中途改了口。

「師走?」

少年眸色如常。

林致遠揣度了會兒,突然又笑著開口:「如此……也好。」

尹世雙自是不懂他彎彎繞的心思,隻心如貓抓般躁動,一心想著自家娘親不知何時會出來壓著她學那打得辟啪響的算盤子。

她神情溢於言表,林致遠讀了個八九不離十,立時定了她的心。

「鑲玉昨夜飲得多了些,怕是一時半會兒起不了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尹世雙聽這美人叔叔若無其事地笑著說出這些話,突然覺得背後有些發寒。

「世雙,今日我前來,有一事相托。」

「欸?」

「吾兒師走可否托付與你?」

「欸?!!」

與這疑問同聲響起的還有一句——「……爹?」

定遠三年春、師走就這樣莫名被自家父親像拋包袱一樣丟給了尹世雙一家,少年師走就這樣開始了長達六年的寄宿之旅。

林致遠這一遭自是早已做過準備的,隻交待了自家兒子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就丟下兩個箱子和自家夫人登上馬車上路了。

孟玲瓏思兒心切,一把掀開簾子朝著呆立的師走哭喊不已,那場景簡直比牛郎織女被拆散還要悲慘。

蒼白著麵色的少年%e5%94%87上血色漸無,墨黑的眸中剛要凝出一滴淚來,便被那下一句直接整得石化。

「師兒!你可要聽你爹的話好好做人哇!」

「……」

「……」

在門外站著的兩人看著馬車掀起的一片灰塵發起呆。

良久,尹世雙才怔怔開口:「……師走,你娘演的是哪一出?」

少年不語,握拳的手指已然發白。

林致遠丟下的兩個箱子裡,除卻少量的換洗衣衫,便是大疊用油紙包好的藥材。

自此家中便終日瀰漫著微苦的藥味。

尹世雙趴在窗台看著他麵不改色地灌下那褐色的湯藥,似是身嘗其味一般抖了一抖。這藥必是極苦的,尹世雙卻不知這世上竟有人不怕這煎藥的味道。

少年仰頭飲盡碗中湯汁,露出白皙的下巴和脖頸,叫尹世雙看得直咂%e8%88%8c。

碗後的那雙黑眸終於移向出聲的方向。

身著短打的短髮少女笑嘻嘻地開了口:「娘叫我帶你去學堂,你可也沒好日子過啦!」

她幸災樂禍著他也要遭殃,師走卻很是淡然著點了點頭,推開門走了出來。

他始終未開口說話。

少年敏[gǎn]多疑,自知聲音不好聽,這遭又被親生父母拋擔子一樣拋下,心中愈加陰沉,便鮮少開口說話了。

寄人籬下的日子當是不好過的,而尹世雙一家卻視他如己出,並不見生分。

這卻未讓師走內心的陰雲散開些。

蘭城曾出過個秀才,進京國考卻落了榜,未及衣錦上身便草草歸鄉,成日縮在屋內讀那四書五經、八文列史。

他考了三回,回回落榜。

當是第四年春,正苦讀文史的秀才猛一瞥鏡中見華發染霜的自己,才徹底將那狀元中的的夢徹底碾碎,從此再不問仕途,隻安心辦了所學堂,做了夫子。

這人正是教尹世雙的徐禮人。

徐夫子已年逾花甲,一身書生的迂腐氣卻絲毫未改。

這先生為人嚴謹而行事苛刻,眼裡自然揉不得沙子。

尹世雙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