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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新人拜天地!」

眼見牽著喜綢一端的人兒邁了出來,尹相便很是得意地抬了眼:「如此也罷……金掌櫃既來之便留下吃犬子的一口酒吧!說到底也還算金掌櫃做了好媒呢。」

他說著便揚袍上高堂之座去了,心下臆想女人未得逞的麵孔是多麼扭曲,心中不由一陣暢快。

廳中靜了好一會兒,遲遲不見後頭的動靜,媒婆有些急了,忙又喊了一聲:「請新郎上前拜天地。」

旁門那邊絲毫沒有動靜。

點著紅燭的廳堂有風吹過,晃了那沉著的燭火,牽著紅綢的新嫁娘形單影隻地站在那兒,終於沒等到自己的郎君。

「……新郎上前!」

無人應答。

底下的私語聲驀地傳開來,尹老爹的臉色很是難堪。

情況正僵持著,偏門裡突然有個家丁氣喘籲籲地跑來,手中拿著封疊得很整齊的信遞給了他,他便很是狐疑地拆開來讀,讀著讀著臉色便由青變紫,而後猛地向後倒去,叫現場立馬混亂起來。

那信是連帶著疊得整整齊齊的婚服一齊放在房內的。

信中的大意如此:今日見到金鑲玉才突然想起自己欠了她許多銀子的事;作為即將成家的男人,一定要為眾人做出榜樣,否則不配與孟美人那麼好的小姐在一起雲雲。

最後的落款很是潦草,顯然是倉促間留下的,但信間的意思很是明顯,即是不還完債他就不回家了。

於是尹老爹在眾人的攙扶下艱難起身,很是顫唞地衝著座下的女子開口道:「敢問金掌櫃……我兒究竟欠債多少……?」

金鑲玉想了一想,慢悠悠地伸手比了個十的樣子。

「十兩銀子?好說好說!」

他立馬揮手要叫人拿錢去,卻驀地被她接下來的話給截住。

「……十萬黃金。」

於是尹老爹一口氣喘不上來,就這麼被睜眼說瞎話的金魔頭唬暈過去了。

後來世人對相府獨子尹小哥的評價,硬是從才貌俱全的官二代一下跌到身欠巨款還逃婚的劣質男,導致很有一段時間眾人談及尹相這劣跡斑斑的兒子都很是不齒,這臭名聲足以和斂財如命的金魔頭匹敵……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這場嫁娶的鬧劇終以尹小哥再次無膽地逃了婚結束。

眾人不歡而散。

在外頭等了自家主子很久的張伯遠遠見著那抹熟悉的金紅,便忙趕了車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紙傘。

女人的麵上帶著微笑。

張伯愣了一愣,便笑盈盈地開口:「掌櫃的,相府小少爺成事了麼?」

他方上任,對相府小少爺和自家主子的事也隻略有耳聞,並不清楚細節。金鑲玉顧不上自個的病軀也冒雨前來,他自然以為二人的關係很是親密。

金鑲玉笑得很是高深莫測:「不,他逃婚了。」

於是剛上任侍奉金魔頭的張伯愈發摸不清自己主子的喜好了。

一路無言。

待到灼華院,月捎已彎彎地掛了半邊天。

被雨洗過的天色愈發地深沉,撒下的霜華如水柔軟。

金鑲玉提了燈走向四方小樓。

那樹影在微風的吹動下搖曳著,月光透過葉間的縫隙直洩而下,在微濕的青石板上映出斑駁的光影。

她驀地停住身子,看著突然出現在麵前的熟悉身影向她走來。

青年的步伐有力而穩健,終於在離她三尺的地方住了腳。

換上粗衫布衣的尹項天似是等她已久,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移開視線,輕道:「……你這兒……還收人麼?」

☆、道阻且長

尹小哥這回躲得很是徹底。

連帶著共犯的金魔頭一齊連夜坐車遁去長安了。

正所謂山高皇帝遠,尹老爹即便找到了他的蹤跡,再派人來尋也要些時日,若是再被捉回來,大不了再如法炮製一番,總有逃走的辦法。

這麼想著的尹小哥不由渾身舒暢,眼瞅著天藍藍草綠綠,連金魔頭也比平常順眼些。

「……尹項天。」

上司發話了。

「嗯?什麼事,掌櫃的?」

青年甚是狗%e8%85%bf地回身,亮出他那一排閃亮的白牙。

「……把你那瞎人眼的牙給我收起來。」

「……哦。」

尹項天訥訥地轉身,被打擊了積極性的小眼神很是無辜。

「……尹項天。」

「……我已經把牙收起來了!」

金魔頭嘴角抽搐不已。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和金元寶很像?」

「金元寶是誰?」

一直默默趕車的張伯笑嗬嗬地開口:「金元寶是旁人送掌櫃的的一隻西域犬,渾身長著金色的長鬃毛,見了人就又扒又抱的,可討喜了!」

尹項天覺得他和那種沒節操的忠犬還是有一定距離的,於是很是忿然地開口:「掌櫃的,我怎麼能和金元寶相比呢?」

瞬間冷場。

金魔頭悠悠開口:「嗯,你比不上金元寶。」

尹小哥憋紅了臉,終於徹底閉上了他那多說多錯的嘴。

其實這回金鑲玉去長安,也非無事可循。

上回地方分家攪出來的亂子引起了各分支的一陣恐慌,她失了章子的事自然不能外傳,否則隻恐事態愈加嚴重。她這回趕去大分支的客棧,便是親手處理些底下的事物,尹小哥這回跟去,也可算上是陪同辦公的武裝人員。

「而且……」

金鑲玉悠悠開口,「有個許些年未見的故人想要見一見。」

金魔頭這惡劣的性子還有故友?

尹項天很是懷疑。

吃一塹長一智,這回金魔頭趕路,再不抄那偏僻的近道,反倒循規蹈矩地走了官道,每一日過幾個城鎮,天晚了就尋客棧歇下,因而進度很是緩慢。

在過了第三個村莊的時候,天色將將暗下,張伯便將車趕到掛著紅色幡旗的小客棧下,同金鑲玉說了聲,便先進去訂房了。

鄉野小客棧,又哪像桃夭居一樣分得上下檔次房?一床一桌就算好的配置了,運氣不好的逢雨連屋頂都漏水。那小客棧老闆實在黑心,看準了他一行趕路的無處歇身,便獅子大開口地要了價錢。尹項天雖然對錢財無甚概念,卻也知他要價太高,料想同為奸商的金魔頭是縱橫四海的老狐狸,哪會將他這小小的伎倆放在眼裡?

尹項天頭一次為自家上司生出某種類似於自豪的情感。

然金魔頭到底出乎了他的意料。

「……錢。」

那隻抹了蔻丹的手在他麵前翻上,姿態甚是優雅。

「……啥?」

尹小哥愣住了。

她沒回他,卻很是不耐地再次抖了抖手,示意他趕緊識相地掏錢。

張伯見狀,忙尷尬地笑了笑:「這個……還是老夫來……」

「尹項天,你來。」

「為、為什麼我……」

尹項天眨巴著眼睛,實在不懂這付錢的任務怎麼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金魔頭正色:「你這一路上,不是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

尹項天:「……」

金魔頭:「你這要到洛陽,還不是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

尹項天:「……」

金魔頭:「既然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就要回些相應的代價,我金鑲玉可不養白吃白喝白住的人。」

尹小哥驀地回頭看向一旁的張伯:「張伯……你也繳住宿夥食費?」

張伯訥訥:「老夫並不知還有這等規矩……」

金魔頭緩緩抬頭,投向他的目光很是高深莫測:「特殊情況特殊待遇。」

「……」

這分明是差別待遇!!

尹項天捂頭在心中狂奔,那發了狠奴役他的金魔頭又回來了!!

金鑲玉再不管他內心的咆哮,隻使喚張伯背好行李蹬蹬地上樓去了,留下石化了的青年的背影在春風中蕭瑟。

尹小哥決定對金魔頭的一諸行動採取逆來順受的方法。 思 兔 在 線 閱 讀

一者出於對其的愧疚補償心理,二者嘛……其實他除了逆來順受也沒別的法子了吧……

然他想要息事寧人,也不代表自家脾氣怪異的上司就願意接受他的此等行為。

尹小哥的「逆來順受」終於在金魔頭衝他指著那放在地上的碗叫他吃飯去的那瞬徹底破功,臉紅脖子粗地拍案而起,又重歸了殺氣騰騰的樣子。

「金鑲玉!你這什麼意思!」

女人淡淡將他看著。

「我看起來很像狗麼?!啊!」

左邊站起的青年渾身散發出的怒火和右邊坐著的女人週身環繞著的低氣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上菜的小二被夾在二者間動彈不得,戰事一觸即發。

「……」

金鑲玉突然呼了口氣,若無其事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去夾菜。

「……」

怎、怎麼了?!

尹小哥驚恐地捂上臉,他方才是不是被誰誰誰無視了?!

「小哥,快些坐下吃飯吧。」

一直沉默著的方伯看了看上司稍霽的臉色,很識相地當了和事佬。

尹項天瞪著眼望向金鑲玉,神色很是警惕。

「……金鑲玉,你怎麼回事啊?」

前些日子還好好的,怎麼這兩日總跟吃了火藥似的挑戰他的底線?

金魔頭頭也不抬:「……我倒見你這兩日奇怪得很,百依百順的樣子叫人摸不著頭腦。」

差他洗衣繡花啥的他竟然都忍了,若是從前早該拍著桌子指著她鼻子罵了。

「……」

「……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女人瞇起眼,藏在紫色脂粉後的眸色很是危險。

「……」

他哪敢?

「……罷了,諒你也不敢。」

金鑲玉自說自話著,隨便夾了兩口菜便回房了,徒留兩個苦命的勞工的麵麵相覷。

張伯看著她的身影搖了搖頭:「掌櫃的總吃這麼少。這條子也不好生養嘛!」

他回過頭來沖尹項天說:「小哥,你說是也不是?」

尹小哥突然想起手中殘留的某種柔軟觸感,麵上立刻染上兩團可疑的紅暈。

「張、張伯……你胡說些什麼呢!」

他支吾著,「金魔頭怎麼可能不好生養?」

他摸著還蠻有料的……呃……

尹項天猛地低頭扒飯「!小哥!」

張伯發現什麼似的猛然瞪大眼,隻讓尹項天以為他看出些什麼來了,於是那扒飯的速度又快了一倍。

張伯卻不依不饒,表情很是嚴肅:「小哥!……你流鼻血了!」

青年猛扒飯的手終於停了下來。

主僕三人到達長安之時,尹小哥的身心皆已在一路上飽經金魔頭的摧殘,生生把「花一般的男子」變成了「草一般的乞丐」。

林府的小廝開門便見一張疑似「縱慾過度」而精神不振的臉,被嚇得迅速退到五萬八千裡之外。

「……你、你做什麼!我是已經有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