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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的是,他心下也不願派人將之送去,好像失了那章子他就再無理由與她見麵。

這樣矛盾的心理叫他將這事一擱再擱,加之被娶嫁的事攪得頭昏腦漲,一時半會兒便抽不出空來去處理這章子去從。

而事實上,孟玲瓏的出現,在某種意義上反成了讓他迴避金鑲玉的借口,在這點上,尹項天確實沒種地做了縮頭烏龜。

尹相獨子即將成親的消息在城裡傳得沸沸揚揚,於是一乾跟風道喜的大臣們成日裡帶著各種大箱小箱的東西往府上跑,連帶著他這正主都不得不強顏歡笑著接客,活像春香樓的老鴇。

成親之日漸漸逼近了。

相府已掛上了帶了大紅綢花和喜字的燈籠,全府上下無處不瀰漫著喜慶的氣息。

然當事人尹項天卻隨著日頭的逼近,漸漸同孟玲瓏一般掛著日漸消瘦的哀愁臉,旁人隻當他是樂得過頭反消瘦,渾然不知他心下是怎樣一種感受。

於是尹小哥再抬眼看那落下的樹葉,心中竟也生了一種莫名的情愫,險些與孟玲瓏一樣落下淚來。

在旁掃地的小丁看著自己主子對著落葉蓄了泡淚,隻覺五雷轟頂。

「唉……傷情最叫人消瘦啊。」

青年感慨,一旁的孟美人便接道:「唉~恰似那一江春水向東流啊。」

尹小哥:唉……傷心傷肝又傷肺啊。

孟美人:唉~恰似那一江春水向東流啊尹小哥:唉……時不利兮騅不逝啊。

孟美人:唉~恰似那一江春水向東流啊

青年猛地扭頭,雙眸含淚:「孟小姐!」

孟美人哀愁而嬌羞地一捂臉:「尹小哥!」

兩人僵持著相對無言,真叫聞者嘔血見者瞎眼啊。

突然看不透人間真理的小小家丁默默提著掃帚滾蛋了。

於是一連三四五六日,相府的下人們都能在他們少爺的後院裡看到兩隻蕭瑟悲慼的背影,若是離了近些一定能聽到類似的對話:「啊……傷情最叫人消瘦啊。」

「啊~恰似那一江春水向東流啊。」

「啊……傷心傷肝又傷肺啊。」 「啊~恰似那一江春水向東流啊。」

「啊……時不利兮騅不逝啊。」

「啊~恰似那一江春水向東流啊。」

他們突然覺得自家老爺給少爺定的親還是很般配的……

☆、車到山前必有路,你不走來我就逃

朝聖134年春八日,宜嫁娶搬遷洗浴,諸事皆順。

娶親的轎子大早就備在相府前,那嗩吶腰鼓鞭炮一齊炸開,直震得人耳生疼。

確是一番熱鬧的景象。

尹項天早早地就被媒婆從被裡扒出來,慘遭了扒衣的非人待遇,因而臉色臭得很。

於是除卻麵色不善的新郎官,所有人皆沉浸在喜事的愉悅中。

孟家人住在其他地方的小城,為了嫁女方便,便暫借了當地一處廢置的小園代替本家,大早地也忙碌起來給自家女兒準備著裝穿戴,隻怕失了禮節。

尹府的人馬浩浩蕩蕩地行到女方家時,剛至辰時。

日頭卻躲著這喜事似得,藏在一眾陰雲的後頭,久久不現身。

迎親的禮節甚多,出門前媒婆在他耳邊再三囑咐的,尚未完全清醒的尹小哥哪還記得住一絲半點?待到真刀真槍上場的時候,就杵著跟個木樁子似得呆傻,那吹著吊音的嗩吶手一口氣憋得快閉過氣去也沒見他有半點動作,叫那做紅事險些變成造白事的。

尹相乾笑著:「嗬嗬嗬嗬……年輕人太傷身!」

眾人:「哦~」

一片噓聲中望向神色不振的高大男青年的眼色很是微妙。

尹老爹見尹項天頗有搞砸這婚事的趨勢,忙撤去了那些繁複的流程,隻怕這到手的鴨子又要飛走。眼瞅著孟老爺從台階上下來了,尹老爹很是氣魄地伸出小短%e8%85%bf往自家兒子%e5%b1%81%e8%82%a1上一踹,便見呆杵著的青年就突然這麼整個人趴到地上去了,直將孟老爺嚇得渾身哆嗦,連說話也不甚利索。

「女、女婿何必行此大禮哇……」

於是被踹趴下的尹小哥連最後一絲遊魂都飛到外太空去了。

而後如何接的新嫁娘,怎樣上馬回了府,尹小哥連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在尹府等孟美人的轎子的時候,天空驀然下起雨來。

那雨就這麼毫無徵兆地潑了下來,將那一眾看熱鬧的澆了個透濕,立時便叫那人群散去了。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事已至此,尹家也沒理由將這婚事突然中止,但叫濕著身子的新郎官就這麼站在門口等,顯然也是有失妥當。

孟家人很是顧全尹相的麵子,當即便派人傳信與男方家,說是先將自家女兒安置在附近人家避雨,待雨停了再繼禮。

於是那一乾人等都回府上待命去了。

尹小哥換了身玄色錦袍,與他老爹坐在廳裡等著,不想那雨卻愈發地大了,哪裡有將停的跡象?尹相坐立不安,很是焦躁地起身踱來踱去,心中依稀覺著這雨要黃了他的好事。然便是急著,他也沒那能力叫這天立時停了雨,隻得繼續焦灼。

從天而降的雨滴如斷線的珠子,遠望而去卻如織錦般形成了一道雨幕,將人的視線隔絕在那淺白之後。

水滴跌碎在冰冷地石板上,漸漸升起淺淺地霧氣來。

尹項天看著那房簷滴下的一串雨水發起呆來,耳中依稀傳來焦躁的步伐聲和老爺子的念叨。

「咄!什麼鬼天……」

被掖在懷中的什麼東西微微露出一角來,因著長年用手摸拭而磨平了稜角,在燭光的照耀中微微發亮。

他猶自出著神,卻又突然看見了什麼似得僵直了身子,眼神定在那濛濛雨幕的一點中。

「叮鈴,叮鈴……」

鈴鐺搖晃的聲音入耳,隨著雨幕後那一點的移動而漸漸清晰。

遠望而去的馬車輪廓隱約浮現在那層雨水與霧氣交織著的那頭,青年突然站起身,腳步僵直地邁向門口。

「少爺!你要去哪?」

「……」

尹項天未答他。

於是苦命的家丁隻好踮腳撐了傘跟著他家脾氣古怪的少爺。

鈴聲在雨幕那頭停下。

因著離得有些遠,便隻隱隱見馬車上下來一人。

那人的身形被掩在層層雨簾之後,直到走得近些,才看清是個女子的身影。

尹項天就這麼屏著氣看那人款款走來,隻覺時間和呼吸似都在一瞬間停止了。

麵前遮擋著阻礙他視線的霧氣和雨水似乎隨著她的到來而消失,分明是幾十步路的距離,在他看來卻突然那麼漫長。

朱色紋蝶的錦鞋在他麵前停下,著了同色鑲金褙子的人不是金鑲玉還能是誰?

尹項天突然覺得這世上唯有也隻有這等張揚的顏色才配得上她。

女人握著傘的手指塗了鮮艷的蔻丹,而臉上卻不施粉黛。

大抵是因著剛復原不久,%e5%94%87色仍有些泛白。

饒是病容顯著,也遮不住她眉眼中的光輝。

「……許久不見。」

金鑲玉仰頭看著麵前呆滯的高大青年,微微彎了彎%e5%94%87。

「我……你……」

那家丁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向來以暴躁易怒著稱的自家少爺的臉兒迅速燒成了紅色,連說話也不甚利索。

雨滴打在傘麵的聲音甚是清脆,抬了臉頰的女人五官精緻小巧,再開口已帶了些揶揄。

「……不請我進去坐坐、新郎官兒?」

這一場雨下得甚久,尹小哥與金魔頭也談了許久。

然,與其說是談,倒不如用純粹的喝茶來形容比較恰當,起碼那兩個時辰內,在一旁管茶水的家丁未聽到一句兩人開口的對話。

茶杯碰擊之瓷盤聲清脆,那家丁正要為女人續上第三十五杯茶水的時候,被她伸出手來製止了。

金鑲玉很是嚴肅地抬起臉來對著麵前正襟危坐的青年言道:「……貴府茶水不錯。」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小家丁很是懷疑這丫就是來找事的。

沉默半晌的尹項天甚是深沉地答道:「……許是加些糖更好些。」

小家丁險些昏厥。

這場會談就以這樣詭異的對話結束。

老頭子聽到了手下如實到連二人喝茶姿態都模仿出來的匯報後很是詫異。

金鑲玉這女人實在如狐狸般狡猾,今日見了自家兒子難道不是慫恿他逃婚來著?

然新郎官兒送完客後很是鎮定地坐在廳中,到底叫他放心了些。

好容易待到雨勢轉小,已然半日過去了。

婚事怎地也不能拖到第二日去不是?

尹老爹決定趁熱打鐵,本著為了尹家後代的大無畏的精神又吆喝起開,叫那等得昏昏欲睡的眾人手又陷入了%e9%9b%9e窩一團亂的狀態

於是接親的大軍又浩浩蕩蕩地守在相府門口,又吹又拉又敲又唱地,好不熱鬧。

自打金鑲玉無故現身的那一刻,尹老爹的神經就進入了一級警戒狀態,生怕這女人壞了他的好事。

眼見女方下了轎踢了火盆,自家兒子也很是配合地接了那紅綢與之走進喜堂去,尹老爹終於鬆下心來。

於是乾等了半日的各種同僚,在拍馬%e5%b1%81對像現身的那刻紛紛沸騰起來,一齊湧了上去,將尹相為了個水洩不通。

「啊呀!宰相好福氣啊!轉眼兒子就成親了!」

「……貴子真是一表人才啊!」

「……令公子當真有您當年的風範啊!」

「……」

道喜聲從四麵八方湧來,那些人還甚是激動地作著揖,但見被團團圍住的尹老爹很是狼狽地左閃右躲著避開從各方伸出的拳頭。

「恭喜恭喜!」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哪裡哪裡!」

尹相忙碌地回著禮,一轉頭卻偶然地從人縫中看見了與眾人一同坐在酒席邊的金鑲玉。

那女人著了與婚服近色的朱色衣裙,夾雜在眾人見甚是紮眼,頗有些喧賓奪主的味道。

金鑲玉似有所感,抬眼對上他的目光,神色很是淡然。

尹老爹立刻換了神色,臉上堆著的假笑將他臉上的褶子都擠了出起來。他一手撥開那層層人群,裝作很是驚訝的樣子:「喲!這不是金掌櫃麼?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她不說話,隻淡淡地笑了笑,淺酌了一口茶。

老頭兒看她一臉波瀾不驚,心下很是不甘,便故意找茬道:「金掌櫃怎地也不打發個人來提前說聲?您瞧今個兒來的人如此多……」

言下之意,你還是知趣些趕緊滾蛋吧,這麼多隻眼睛看著,料你再神通廣大也沒法從中作梗!

他仍惦記著那日被她一桶水澆出來的狼狽,被損了尊嚴的男人很是記仇的。

「大人無需緊張,鑲玉今兒不過討杯茶水來喝。想來相府也不介意多添雙碗筷。」

我便賴著了,你怎著?

「……」

兩人正僵持著,便聽那媒人一聲喊,正吵嚷著的廳堂便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