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點,王堯滿臉怒容出現在病房門口,拉扯著門外尷尬的刑嗣枚。
刑嗣枚抗拒無效,被王堯推進病房,與病床上的刑懷栩僵硬對視。
「說呀!」王堯氣哼哼推了刑嗣枚一把。
刑嗣枚趔趄一步,不高興地瞪著他,「你幹嘛呀?」
王堯氣道:「道歉啊!你們把人傷成這樣,難道不該道歉嗎?」
刑嗣枚出於愧疚和擔心把這事告訴王堯,想讓他打聽刑懷栩的傷勢,可不是為了被他當著刑懷栩的麵羞辱的,「幹嘛衝我發火?又不是我願意的!」
「你還有理了!」王堯擰住刑嗣枚胳膊就要教訓,刑嗣枚趁機踩他的腳。
五厘米高的短靴鞋跟踩著腳趾頭的滋味可不好受,王堯慘呼後退,提著腳要追刑嗣枚。
刑懷栩被他們吵得頭疼,「別鬧了。」
那倆人都停下動作,各自看向刑懷栩。
刑懷栩對王堯說:「我有話要和嗣枚說,你先出去。」
王堯最聽刑懷栩的話,即使心有不忿,也乖乖出門。
房裡隻剩兩姐妹,刑嗣枚略扭捏,不太敢看刑懷栩的臉。
「家裡怎麼樣?」刑懷栩輕聲問。
刑嗣枚訥然道:「還好……」
「沒人把這事告訴爸爸吧?」
「沒……」
「那就好。」
刑嗣枚飛快掃眼刑懷栩的傷手,抖著氣音小聲道:「……對不起,大姐。」
刑懷栩不想拂她的善意,但也不接受她的道歉,「嗣枚,你媽媽說你沒有大姐,隻有大哥。」
刑嗣枚以為刑懷栩在挖苦自己,臉馬上脹得通紅。
「你坐過來。」刑懷栩拍拍身側的病床,又俯身從床頭抽屜裡取出錢包。
刑嗣枚有點害怕刑懷栩報復,半天才謹慎挪到她身邊坐下。
刑懷栩從錢包夾層裡抽出一個黃色扁平布袋護身符,上麵有觀音菩薩字樣,她將護身符遞給刑嗣枚,問她:「還記得嗎?」
刑嗣枚點頭,「記得。」
那年刑懷栩十歲,許珊杉給她求了護身符佩戴,回家被刑嗣枚瞧見,小姑娘哭鬧著也要一個,夏薔是無信仰之人,知道許珊杉篤信佛法,當場沉臉,足足七天不和刑嗣枚說話。
刑嗣枚嚇壞了,這輩子再不敢討大姐的東西。
「拿著,送給你。」
刑懷栩鬆開手,護身符落到刑嗣枚掌心,她像被燙著一般,滿臉驚惶,「為什麼給我?這是你的!」
刑懷栩輕聲道:「我不會原諒你媽媽,所以這是我對你的歉意。嗣枚,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是你姐姐,我不會照顧你,體諒你,但我希望你平安。」
刑嗣枚傻睜著眼,半晌不知該說什麼,表情漸漸難過起來。
刑懷栩看著她,「你和我本來就不親,劃不劃清界限其實也沒所謂。」
刑嗣枚捏揉著護身符的角,不知該說什麼。
王堯在外敲門,不耐煩地打斷她們,「你們聊完沒有?聊完我進來了!」
刑嗣枚倉促握緊護身符,收進包裡。王堯進來就見她在藏東西,也不點破,隻問刑懷栩,「栩栩,你的傷,醫生怎麼說的?嚴重嗎?要不今晚我留下來陪你吧,你這情況,沒人不方便。」
一聽王堯想留夜,刑嗣枚當即不高興地翻臉,「你不許留!要留我留!」
王堯倍感荒唐,「你留下來隻會給栩栩添堵!回家去!」
刑嗣枚跺腳,「反正你不許留!我出錢給她找護工!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像話!」
「我喜歡她!」王堯故意挑釁,「我留下來照顧她是天經地義!」
刑嗣枚發怒,尖酸道:「人家又不喜歡你!」
「管她喜不喜歡我,我喜歡她就行。」王堯抬起下巴,鼻孔比天高。
刑嗣枚還要爭,刑懷栩已經悶頭躲進被窩裡,踹著腳罵,「都出去!吵死人!」
刑嗣枚抱住王堯胳膊把他往外拖,王堯拗不過她,終於離開病房。
刑懷栩在被窩裡悶了許久,悶到差點睡著,迷迷糊糊扯翻被麵,卻被近在咫尺的人臉嚇到駭然。
尤弼然俯低身,聲音全從牙縫裡擠出來,「活該!讓你不聽話!自作孽不可活!怎麼不乾脆打死你算了!再有下次,我才不打電話給康誓庭求助,讓你在刑園裡吃吃苦!」
她罵罵咧咧,手卻撩起刑懷栩劉海,看她額頭上的紗布,情不自禁放柔語調,「縫了六針,疼不疼?」
刑懷栩老實點頭,「疼。」
尤弼然翻白眼,氣得還要罵,刑懷栩卻朝她伸出手,「東西呢?」
「你要這個幹什麼?」尤弼然從包裡提出一個小塑料瓶,「辣椒水,照你要求的,濃度可高了。」她又從包裡掏出一罐噴霧,「你要防狼嗎?我覺得這個更好用……」
刑懷栩從床上下來,拎過辣椒水往浴室走。她把整瓶水全倒在洗手池裡,接著將十根手指浸泡進去。
辣椒水碰到手指頭的傷口,疼得她倒吸涼氣。
尤弼然跟進來,瞧見她手指的傷,驚道:「你腦子摔壞了?」
刑懷栩深呼吸,手指已經辣得麻木,她垂下腦袋,像在自言自語,「沒人教我從小改掉壞習慣,我得自己學會。」
學會再也不傷害自己,學會再也不給別人可趁之機傷害自己。
病房外溜進一個陌生男人,小聲提醒,「尤老闆,那個阿姨上樓了。」
尤弼然忙把刑懷栩兩隻手撈出來,拿毛巾捂好,又推她去病床上坐下,才飛快道:「康誓庭那奶媽子來了,我走了!其他事你都別管,我在外麵都能處理好。栩栩,不管你想做什麼,信我。」
刑懷栩擦乾淨手,涼涼的手握住尤弼然的食指,捏了捏。
周姨是提著午餐來的,她剛剛照顧刑懷栩吃過午飯,康誓庭和刑柚也一起出現了。
接二連三的探訪,刑懷栩忽然挺懷念上次過敏深夜掛吊瓶,當時身邊隻有康誓庭,陪她說話陪她笑,無憂無擾,無愁無恨。
刑柚帶了束花,插到床頭後就坐在旁邊吃周姨削的水果,刑懷栩和她說了會兒話,顯出睏意,刑柚便乖巧起身,主動要走。
她站在病房門口,說要走,眼睛卻看著康誓庭,不明白刑懷栩要睡覺,康誓庭為什麼那麼不識趣。
「沒眼力」的康誓庭讓周姨送刑柚下樓,自己絲毫不打算離開。
病房裡最終隻剩他們倆,安安靜靜。
刑懷栩睜開原本睏倦的眼,目光平靜,「婚姻之所以能維繫家族,因為它是真實有效的承諾。倘若我和你結婚,我和你必然成為真正的夫妻,不是朋友,不是同伴,而是夫妻。作為利益共同體,我能問問你看上了我什麼嗎?」
康誓庭不答反問,「你怎麼看待康家?」
「一個曾經顯赫,卻正在沒落的家族。」刑懷栩一針見血。
「我要重振康家。」康誓庭看向刑懷栩,「一個優秀的妻子,就是我最大的投資。」
刑懷栩微微瞇起眼,「你覺得我能勝任?」
「你是最好的。」康誓庭篤定。
刑懷栩點頭,「好。」
康誓庭儘管知道刑懷栩經過一夜深思熟慮,得出的結論必會慎重,卻還是被這輕飄飄的一聲好震懾住,忍不住問:「你確定?」
刑懷栩看著康誓庭,嚴肅道:「不管咱們現在感情如何,忠貞都必須是婚姻的前提。」
康誓庭不假思索道:「必然。」
兩個人突然一起陷入沉默,都不知道接著該說什麼,直到刑懷栩呢喃了一句,「婚姻是建立在感情基礎上的良性投資……」
康誓庭直勾勾盯住她,「你還憧憬愛情嗎?」
「別人可以為愛忠貞。」刑懷栩認真道:「我可以為忠貞放棄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康誓庭哭笑不得,揉揉她的頭髮,「別這麼嚴肅。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我要讓夏薔身敗名裂,從此再無立足之地。」她說這話的時候毫不遲疑,漂亮的臉上一片肅殺。
康誓庭點頭,「好。」
他和刑懷栩各自說了一個「好」,兩個字比起所有契約都更行之有效,也更叫人信服。
☆、第23章 康家媳婦
第二十三章康家媳婦
刑懷栩在第四天時堅持出院,康誓庭一大早便來接她。
室外陽光大好,隱約還能聽見都市清晨交融的車流與鳥啼,刑懷栩和住院部的醫生護士道過別,康家的司機已經等在樓下。
「去刑園。」刑懷栩上車即交代。
康誓庭轉向她,並不贊同,「不急於一時。」
刑懷栩瞥他一眼,「我不是去算賬的。」
康誓庭挑眉。
「我去拿證件。」刑懷栩在病房睡上四天,筋骨都軟了,靠在位置上連眼都不想抬,「否則怎麼登記結婚。」
康誓庭聞言,竟然愕然。
刑懷栩等了會兒,見車子毫無反應,有些不耐煩地皺眉。康誓庭忙給司機使眼色,下秒又暗搓搓笑了。
「笑什麼?」刑懷栩睜開一隻眼,模樣古怪地盯著康誓庭。
康誓庭輕笑搖頭,「咱們倆都是早婚。」
「成名要趁早。」刑懷栩閉上眼,陰陽怪氣道:「結婚也趁早。」
康誓庭拉過她的手,捏住她右手無名指不放。
刑懷栩再度睜眼,「幹什麼?」
「在想要給你買個什麼樣的戒指。」康誓庭捏著她的手,反反覆覆看。
「戴個巨大鉚釘的,能當暗器用。」刑懷栩又瞇起眼,過會兒打了個哈欠,眼角有淚,困的。
等車停到刑園外,康誓庭不讓刑懷栩馬上下車,他說還要等人。
刑懷栩問等誰,康誓庭笑而不語,等了約莫二十分鐘,一輛rolls-加長版徐徐駛進刑園路,停在大鐵門前。
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一位中年男人,五十上下,形態發福,笑容可掬,他穿著量體剪裁的墨色西裝,淺藍的窄領帶上夾著枚亮閃閃的鑲鑽領夾。
刑懷栩急忙下車,站在車旁沖那男人笑,「康伯伯。」
康誓庭單手支在車頂,也笑道:「爸。」
康炎幾步走近刑懷栩,笑得開朗,「日頭曬,咱們先把今天的事解決了,往後有話慢慢說。」他清咳一聲,對對麵康誓庭擺手,「走吧,進去。」
說罷,他大步走回自己車上,烈日底下轉身沖刑懷栩豎起大拇指,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