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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心 李升平 4284 字 1個月前

此刻,儘管我坐在第一排,但我知道後麵的人一定都把頭埋下去了,因為教授就要開口了。

“哦,麥克道爾小姐的問題很精彩,也很關鍵,我們應該為她鼓掌,這會讓她在高超的邏輯推理和低能的生活經驗之間找到平衡。”

這時候我聽見後麵的克麗斯蒂嗬嗬笑了一下。

斯內普仍然帶著他那種淡淡的,冰冷的語調說道:“在解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給你們陳述一段史實,如果我能肯定你們有一小半人在賓斯教授的魔法史課上沒有瞌睡,也就沒有必要再在這裡對牛彈琴了。在大約三千年前,奧蘭尼古國被野蠻的忒瑞斯人佔領,忒瑞斯人屠城三日,老人、婦女、孩子都沒有放過。這場屠殺單單是王室就葬送了八百餘人,而這裡隻有一位小王子得以倖免,他當時尚在繈褓,被侍女抱在懷中逃離了王宮,但是主僕二人在出城之後被忒瑞斯人捕獲,捕獲他們的人偏偏是忒瑞斯最兇殘的鬥士俄亞。本來他們是無望生還了,但是聰明的侍女在俄亞的水罐裡摻入了情感薑湯,就是麥克道爾小姐所配置的‘惻隱’,在俄亞舉刀之際,他仿佛看見另一個嬰兒被棄置在草叢裡嚶嚶啼哭,於是他動了惻隱之心,放過小王子和侍女,這個小王子就是後來統一了南歐魔法世界的奧蘭尼一世。據說鬥士俄亞曾經是棄嬰,那天草地上的幻影嬰兒就是他自己。現在你們該明白情感薑湯的真正用途,它通過啟發物件心裡最隱秘和微妙的情感來達到目的。這種魔藥在傲羅的工作中應用廣泛。同時你們也可以瞭解到人類外表所表露出的東西相對於全部人性隻是冰山一角,它所涵蓋的全部內容不是你們可以想像的。這是你們應該在巫師心理學課上學到的內容。”

我低頭看魔藥詞典,其實在聽他講話,我想把克麗斯蒂的“惻隱”用在斯內普身上比用在俄亞身上更合適,這樣就可以有不少人能夠安心度過假期了。

我下意識地翻了一下書頁,聽見頭頂上那個冷酷的聲音說道:“你看到什麼好笑的地方了,莫洛小姐?難道詞典上在解釋什麼是石英的時候講了個笑話嗎?”

我翻書頁的手猛一哆嗦,紙張發出清脆的聲響。後麵隱隱有些笑聲,我的臉騰一下紅了。

“請你給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麼發笑?”他挑釁似的逼問道。

天哪,我在幻想對斯內普灌“惻隱”的時候笑了嗎,我一點都不記得了。我什麼都無法感覺到,隻看見無名指上的直覺戒指在無辜地變色,紅色的水霧在寶石中翻滾。

“教授,我想她是被您懲惡揚善的故事打動了。” 埃蒙德又替我打圓場。

“住口,”斯內普輕聲說道,“你以為我會像奇洛那樣愚蠢地裝糊塗嗎?”

“對不起教授,”我說,“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請您對您的學生動點惻隱之心好嗎?”

“你在嘲笑老師嗎?站起來……站起來!”

我站起來,被他像打量一件商品一樣看著,接著他說,“你為什麼要笑呢,莫洛,你是想讓我喝下惻隱薑湯是不是?”

我看著他的眼睛說道:“請您不要為難我好嗎,我會很感激您的。”

他說:“我知道你在笑什麼,我從你眼睛裡知道了。不要妄想用你那份可憐的魔藥學知識為老師對號如座好嗎?我想你最需要的隻是一盆冷水,隻要從頭到尾澆下去讓你不再白日做夢,你就不必再指望我的惻隱之心了。”

班裡的人笑起來。我低聲道:“有你這樣的老師,我永遠都不會需要冷水。我寧肯不要魔法。”

他正準備走上講臺,聽到我的聲音又回過頭來,說:“你說什麼?”

“我說我寧肯不要魔法。”

埃蒙德緊張地拽了拽我的袖子。

“不要魔法?”

“是的,”我更大聲說道。我明白了,直覺戒指給我的信號,不是讓我避免,而是讓我選擇,選擇怎樣去對待這個僵局。“我不明白,老師,我們為什麼要學魔法?請你告訴我,魔法的意義是什麼?如果魔法是使我們高貴於麻瓜的權杖,那為什麼人類發展的軌跡還是麻瓜們所走的那條軌道,我們隻是向衛星一樣圍著他們轉罷了?如果魔法可以創造天堂,那為什麼也創造出神秘人這樣的魔鬼?我們為什麼要坐在這兒沒日沒夜地學習,隻是為了保衛魔法世界對抗伏地魔嗎?不管這場戰爭誰會勝利,在歷史上,最終都會成為魔法界的災難不是嗎?如果世上沒有魔法,也根本不會有伏地魔。上帝創造我們,是為了讓我們創造奇跡還是製造麻煩?”

我一口氣說完,沒有人再笑了。教授臉色僵硬,油膩的發梢在靨旁仿佛有些顫唞。他低沉著聲音,仿佛拉動一根隨時都會斷的低音弦:“很好,莫洛小姐,這番演講真是空前絕後。”

他的眼光在我的眼中搜索,想找到一點發作的依憑,我的心裡很希望他扣掉斯萊特林分數,就像他平時威風地扣掉別的學院分數一樣,我想這樣起碼能保持住對他的嘆服。不料他說道:“莫洛小姐,我命令你把你桌上的孤獨薑湯喝掉。”

我敢保證就算桌上的是杯毒藥我也會喝掉,儘管事後我會後悔。我和斯內普對峙著,很多人看著,我怎麼會服輸,露出熊樣兒讓他們看呢,更何況是我親手調置的“孤獨”,這更有助於渲染悲壯氣氛。於是我義無反顧地幹下那瓶藍色液體,本來想把瓶子摔到地上,想想算了,還是把它放回桌上。忽然間我感到畏懼,我盯著他,片刻,轉身走出教室。

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一種近乎絕望的孤獨感所包襲。當我走出霍格華茲雄偉的主體建築,視線所及之處全似泡過水的卡片一樣褪去顏色,留下煙花過後垂直墜落的線條。此刻的我竟然感受到我的學校數百年來過往的孤獨行者們所踏過的痕跡,仿佛那附著在牆壁上的歲月寒霜全部昇華在我周圍的空氣裡。

身後的埃蒙德急匆匆跑出來,“感覺怎麼樣,天哪,你把整瓶都喝掉了。”他有點急,紅了臉,在陽光中低頭俯視我,頭頂的一撮頭髮還倉皇地豎著。

“我不知道,也許還好,隻是覺得附在我頭頂上的小神仙飛走了。”

他拿著他的綠色小瓶,“給,這是快樂,喝下去中和一下,你馬上回休息室去,可能會有一些幻覺,安靜坐下來等我,哪裡都不要去。我得趕快回去,教授氣壞了,我們不能太不顧全他的麵子,我下了課就去找你。”

他又轉身跑回去,同時轉回來望我,揮手示意我走。那撮頭髮隨著他的動作顫唞著,我眼看著這個委曲求全的男生消失在我的視線中,那個發誓要永遠照顧我的人離我遠去,我的眼淚簌簌而下,把藍天綠地的殘痕也一併沖刷乾淨了。空闊的霍格華茲操場一個行人也沒有,灰白的天空下起雨來,雨水淋濕我的風衣,世界和我一道哭泣。 ↓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五分鐘後,我的飛天掃帚離開地麵,我緊握著那根木棍,努力向上,負著地心施在身上的沉重吸引,飛離淒風冷雨的雲層,萬丈陽光瞬間覆蓋全身,周圍是悠然流動的空氣。藥效作用,我已經看不見色彩,隻有向前,向前……但是不管走出多遠,我的後麵,依舊籠罩著霍格華茲堅不可摧的陰影。

我想坐在巴黎聖母院孤絕的鐘樓上感受彌撒聖音的渡化,或者飛翔在西斯廷天頂聖潔的色彩下和天使一起飛升,隻是在這強烈氣流衝擊的三萬尺高空,不要讓我停下來,不要讓孤獨的羅網將我捕獲。

難忘的平安夜,我是在高處。

我的掃帚不聽我的使喚,夜晚剛至,它便降下雲層,帶我來到這裡。後來,我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假如我沒有在這座城市降落,沒有遇到那個叫不上名字的巫婆,我的生命大概也不會改變多少,但是卻永遠都不會懂得它的意義。

魔法書上說,當你做過長途飛行,終於找到一座城市停下來,那麼這裡就是你命中的城市,也許她不是你的歸屬,但是會和你的歸屬一樣被你深愛。當時的我,並不懂得駐足瞻望一下她的美麗,而是拖著掃帚在人群中奔跑,不斷躲避著孤獨的狩捕。這是麻瓜的世界,一個霍格華茲的女孩迷失在此,與熙來攘往的陌生眼光碰撞交鋒,我曾撞上一個穿皮衣的男子,他和藹地問我是否迷路,然後指給我左手邊地鐵入口處的一張路線圖,我不敢走過去,那下麵橫臥著一個骯髒的乞丐。我再回頭看那男子,早已經不見了。於是我裹緊斯萊特林圍巾,決心走下眼前黑暗的洞口。

這是一處地鐵站的入口,對麵湧來的人流衝擊著我瘦小的身體,我不得不爬上牆壁上伸出的高高的平臺。二十分鐘後,我開始感到平靜,一趟趟地鐵過來,停下,開門,關門,開走,一遍又一遍,漸漸那車、開門、關門、啟動在心中形成節奏,我想我是在等車,但又不屬於任何一輛,麻瓜們在旅途中,他們沒有注意到我,我遊離在人群以外。

曾經我的左邊有一對戀人,兩個人依偎著,男孩%e5%90%bb那女孩的額頭,依依不捨,錯過了一趟又一趟地鐵,我的右邊是一個婦人,她拿著電話大聲說:“安迪,寶貝,是的是的,外婆剛剛去世了……”她沒說完就大哭起來,但哭聲很快被人群的喧嚷湮沒,她擠進最近的車門。我感到落寞,開始擺弄自己的圍巾,皮鞋一下下踢在光亮的大理石牆板上。乞丐背著大編織袋對我含混地唱歌,我把臉轉向一側,他也轉過來,我轉向另一側,他還是沖向我,不過一會兒他就去追逐一個滾動的空可樂罐了。我站起來,在平臺上走來走去,用腳尖支撐身體轉圈,然後再坐下,再躺下來。我不想回家去,不想回學校去。

很久很久,地鐵站的人漸漸少了,周圍安靜下來,我懨懨欲睡,忽然巨大的歡呼聲仿佛從遠處傳來,起伏很久。我張開眼,聽到一個聲音,“聖誕快樂”,我猛然起身,她就站在眼前,麵孔和聲音一樣蒼老。我從未在現實中見過這麼形象的老巫婆,滿麵皺紋,灰白的碎發從兜帽中淩亂地露出來,黑色的鬥篷把傴僂的身體嚴實地包裹著,衣擺下露著老鼠一樣長長的尖鞋,“剛剛過了子夜,”她笑了,皺紋像雛菊在臉上綻開。

小時侯在外婆的故事裡總會出現一種巫婆,她們非常蒼老,總會矇騙迷失的女孩子,給她們講故事,騙取她們的信任,然後趁女孩子們睡著的時候取走她們的青春,當女孩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成了老者。這種巫婆叫做巫妣,這個可怕的故事是在警告小孩子們不要隨便相信陌生人。

眼前這個巫婆讓我覺得厭惡,並非是因為我在猜測她是一個巫妣,而是在這不合時宜的時刻她那髒乎乎的打擾,還有她那醜陋的笑容。

“美麗的女巫總是在老了以後醜得可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