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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客棧 木繡球 4057 字 1個月前

腳下的墊子,又用了細軟的絹布為他擦拭腳底,哪怕他的腳纖塵不染。

主人貌若滿意的看著蹲伏在他腳邊的方舟,待到方舟沉著臉站起來後,他這才開口道:「招待客人的事情,從來都是胡嵇做主。胡嵇,你說說,我們的客棧能招待的起這位客人不?」

胡嵇麵色一緊,卻是垂眸道:「隻要付得起房錢,他自然是可以留下的。」

主人哦了一聲,又轉頭問賬房先生道:「那我們的房錢是幾何?」

賬房先生摸出一個算盤來霹靂巴拉的撥弄一番後,這才煩惱道:「他的帳不好算!他前半夜都是跟青衣住一個房間,後半夜便離開客棧了。這樣看,這房錢都要歸在青衣的名下了。」

「青衣是客棧的夥計,左右要以身償債的為客棧勞作一輩子了,再算債務又有什麼意義?」胡嵇似與賬房先生不對盤,便針鋒相對道,「從很久前起,我就覺得你算賬的法子有問題!如你這般算下去,我們所有的債務隻會多不會少,以後這缺口可要怎麼填?」

「欠了債自然是要還的,至於怎麼還,自然是各看本事了!」賬房先生一條道兒走到黑,竟是全然不覺自己的算法有問題,「你有辦法撈油水,這債自然是還的快。青衣不如你狡猾,沒得油水可撈,便隻能靠她夫婿補貼了。有道是夫妻一體,共享貧賤富貴,如今她既是黑三郎的新婦,那她背負的債務,自然也是黑三郎的債務。所以照我說的話,黑三郎竟也是放不得呢!」

眾人都覺得賬房先生的說法似乎有點牽強,但叫他們馬上就挑出毛病來,他們又不知道從哪裡挑起了。

胡嵇自然也是知道這點的,是以他立馬對著主人道:「主人你莫聽他滿口胡言,依我看,我們還是直接換個賬房先生比較好。」

「換一個啊——」主人煩惱道,「可是賬房先生做的很好啊!我千年間,統共也隻露麵三五回,其餘的時候都在沉睡。若是沒有賬房先生極盡所能的收斂寶物以供我補充靈氣,隻怕這客棧也開不下去了。你若是能找到一個能比他更有用的賬房來,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主人!」胡嵇咬牙道,「三途川客棧不同於凡間那等需汲汲經營的客棧,來往過客為了渡資和客棧充沛的靈氣,向來都不吝於傾盡所有。如此情況下,我們何須要多此一舉的安排一個賬房?」

「你以為客棧裡的靈氣都是白來的麼?」賬房先生氣得橫眉豎眼,當即便翻著白眼反問道,「廚房的食材、酒水、一應裝飾擺設——」

「食材,高師傅去西山打獵便可!酒水,用客人付的房錢便可買到!裝飾擺設可就地取材,客人用來抵房錢和飯錢的寶物裡可用的多了去了!」胡嵇也反%e5%94%87相譏道,「這等事情不用你也能辦到!至於靈氣,靈氣自有這客棧底下的燭——」

「胡嵇。」不等胡嵇說完,主人便淡淡道,「我竟不知你和賬房先生的關係竟如此不和。你也知我對客棧的具體事宜是不上心的,要是去了賬房先生,日後這客棧便隻有你擔負重責了。可是你又不可能時時刻刻的看顧整個客棧,偶然間我若是要你出去辦事,這客棧又該交由誰打理?莫不是要無名離開磐石?或者要我親自出麵?」

「胡嵇不敢!」自覺失言的胡嵇慌忙低頭道,「主人是大地之基,天地之衡,倘若叫主人親力親為這等末枝細節的瑣事,隻怕這天地都要盡塌了。」

「莫要將我說的那般神奇。」主人笑道,「天道和女媧知道的話,隻怕都要笑掉大牙了。」

胡嵇與女媧有仇,聞言更是堅定道:「女媧豈能跟身為後土的您相提並論?可恨世人皆隻稱頌女媧造人補天之功,竟沒幾個記得後土捨身創世的壯舉,胡嵇每每聽聞那些凡夫俗子談論女媧,便深為主人不平!」

主人但笑不語,倒是賬房先生開口道:「你也太較真了,世人記不住的厲害神祇豈止主人一個,便是天吳、畢方和燭龍一流,消隱許久之後,如今也沒幾個人能記得了吧?」

說著不等主人和胡嵇變臉,他便又激動的拍手道:「要是現在他們冒出來的話,大家也隻會當他們是妖怪了吧?畢竟是不住仙界沒有神位的傢夥,若是世人沒給他們按個神號,他們也就如路邊的雜草一般不堪入目了。」

「胡言亂語!」胡嵇聽不下去了,便嗤之以鼻道,「照你這麼說,那一乾為創世化身的神祇也都如草芥一般了不成?」

「非也非也!」賬房先生搖頭晃腦道,「那是虛名,自然會有世人傳頌,但我如今說的,卻是虛名以外的東西。」

說話間,他偏頭看了眼黑三郎,然後道:「就比如說,當燭龍也如主人一般,隻分出一點精魂現世的話,不曉得燭龍為何物的凡夫俗子們,是不是也會將他當做那等可以隨意輕慢的妖怪對待呢?」

賬房先生這話,已經算得捅破窗紗了!一時間莫說胡嵇,便是那個隻能借溫玉肉身出麵的主人也麵露異色了。

青衣一心撲在黑三郎身上,但凡他們言及燭龍,她便恨不得豎起了耳朵一字不漏的全聽明白了。這會兒賬房先生似實非實,似虛非虛的道出了黑三郎的身份,她聽著很是驚心。

一是驚黑三郎的身份果然非比尋常,二是懼主人知道了黑三郎便是他要鎮壓的燭龍分&身之後,會對黑三郎不利。

再者,她自保尚屬不易,又添一個被附身的溫玉和年幼的浴火,黑三郎便是有通天的本事,隻怕也沒有把握同時護住他們所有人。一時間他們竟像是進了死胡同一般,竟沒出路可走。

但若因此就貿然與客棧主人以火相拚,那黑三郎苦心籌劃許久的計劃便要付諸東流了。

慣愛多思多慮的青衣越想越愁,越想越害怕,最後實在是挺不住了,就那般依著黑三郎不住的發抖起來。

她無意中竟忘記了自己並非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了。哪怕她身負驚世駭俗的季厘國血脈之力,但當黑三郎在她身邊為她屏風擋雨之時,她便會像個尋常嬌弱的女子一般依附在她的良人懷裡。

黑三郎見她怕的渾身打顫,心中甚是憐惜。原本他還打算再隱忍,但此刻他卻再也不想在這個客棧主人麵前多站一刻了。

於是他便冷笑著開口道:「聽你們爭來吵去的說了半天廢話,卻還是沒有定下我的去留來。既然你們拿不定主意,那便由我這個當事主自個兒定了吧!青衣在哪兒,我便在哪兒,你們若是有本事驅趕我,那便儘管來試!」

「當真是狂妄至極的夥計。」主人神情古怪的起身道,「倘若當初我親眼瞧一瞧你的模樣,想來也不會有今日之事了。不過現在也為時不晚——」

他一麵說,一麵就抬腳準備朝黑三郎跟前去。

方舟和東橋見狀不妙,忙上前架住溫玉的身軀道:「阿郎今日已經下榻多時,實在是於病體不善。還請讓我們服侍你回床休息。」

主人甚是不快的沉了臉,那猶如麵具般的微笑霎時便化作了藐視。

青衣不曾抬頭,倒還沒有感覺,但熟知主人習慣的胡嵇和賬房先生卻齊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黑三郎豈會沒有覺察出這其中的暗湧來,不等客棧主人有所動作,他便突然朗聲道:「門外之人不必再藏了,還請進來吧!」

他的話音未落,那道緊閉的房門登時便大開了。

青衣側目一看,就瞧見門外赫然站著費老一行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三郎os:口亨,你們是沒辦法拆散我們的!

☆、第290章 主人5@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想來費老也沒有料到黑三郎會暴露他們的存在,房門洞開之時,他猶捏著符紙暗唸咒決。

如水滴般的珠玉滴溜溜的在他們的四方八角之處滾來滾去,勾畫出無數條一閃而逝的金線。而他們的身形也如鏡中花水中月一般虛幻縹緲的時隱時現。

青衣緩緩抬起頭,當費老轉眸用凝重的目光看她時,她下意識垂眸偏頭,示意他去看她身後的那幾個傢夥。

客棧的主人和胡嵇皆都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裡。誰也不曾想到費家人竟有如此隱蔽聲息的本事,若非黑三郎爆出了他們的所在,隻怕這會兒他們還發現不了。

既已被發現了,再念隱身咒也是無用。是以費老當機立斷的變換了手勢,並不卑不亢的對著客棧主人屈身道:「老夫乃是費家第七代家主費長青,近日因緣巧合之下來到貴客棧,萬萬不曾想到可以親眼見到幽都之主,實乃費家的榮幸。」

「哦?」主人竟有些驚訝道,「幽都本是隱事,你一介凡人是如何知道的?」

費老起身一本正經的捋著鬍子,然後朗聲笑道:「此事人人皆知,《楚辭·招魂》中有雲:『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些。』世人初時不知幽都為何地,然此後數年,又有東漢王逸注道:『幽都,地下後土所治也。地下幽冥,故稱幽都。'大人先是長年累月的沉眠於大地之下,又貴為大地之基,天地之衡,連現身都隻能借寄於他人之軀,想來楚辭之言千真萬確了!」

「你倒是聰明。」主人很是愉悅的點頭道,「世人皆以為這世間隻有一個後土,那便是道教尊奉的後土娘娘。誰能想到這世間原是有兩個後土的呢?道教自說不通的捧了個後土神祇出來,統共一個地母也時而說是後土娘娘,時而又說是女媧,簡直是前後不通!真正的後土隻有我!我既是支撐大地山川的地母,又是掌管黃泉幽冥的幽冥之主,既非男,也非女,能想到這點的凡人並不多。雖然你隻認出我的半身來,但較之其他愚鈍之人,已是好上千百倍了。」

費老仿若受寵若驚般的連連作揖,然後不等客棧主人發作,他忙又低聲道:「那老夫這便不打擾你們了,告辭告辭——」

話音未落,他帶著門徒們轉身就要走。

「慢著!」豈料主人竟沒叫他糊弄過去,「你們方才鬼鬼祟祟地躲在門外,到底是所為何事?」

背對著房門的費老暗暗叫糟,他捏緊了手裡的珠玉,心思百轉千回,好半天才回轉過身殷殷切切地答道:「老夫與季厘國的溫玉郎君有些交情,此番聽聞他病重,便特意前來探望。」

「哦?」主人再度用了微微上揚的語調道,「如你所見,他很好。但你過門不入,又像隻老鼠一般藏起自己的氣息竊聽,又是為了什麼呢?」

客棧主人的問話字字直指要害,別說被質問的費老,便是旁聽的青衣和方舟都有些緊張起來。

黑三郎倒顯得淡定,當垂頭的費老兒麵色來回極速變幻之時,他便大刺刺的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