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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客棧 木繡球 4060 字 1個月前

年前,自偶然見了郎君之後,奴便日夜癡等,久不開花,時常來取蜜的蜜蜂見奴癡情,便做了那牽線的紅娘,將奴的郎君帶到了奴的麵前。奴歡喜之時,便化作個凡間小娘子的模樣與郎君定情。自那以後,我們夫婦同心,長相廝守,轉眼已是百年,如今再要奴移情別戀,卻是不能了!」

青衣見虛影說的情真意切,大有堅貞不屈的意味,不覺有些啞口無言。

再想起白日那枯萎的紫籐蘿,她便歎息一聲,略有些遺憾道:「今日……我們並不知你們有這樣的習慣,那株紫籐蘿……」

「妖並非凡人,可有魂魄轉世輪迴,或生或死,都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每有一個妖精鬼怪的誕生,必有成百上千的花鳥蟲獸失敗,或百年,或千年,才有機會成妖。饒是成了妖,也不過是開始而已,那株紫籐蘿選錯了人,如今功敗垂成,也怨不得別人。」見青衣似有惋惜之意,虛影便釋然道,「再者奴等為情而生,為愛而亡,一生都圍著一個情字,倘若遇不到互通心意的郎君,死,也未嘗不是解脫。」

☆、117| 6.8

紫籐花9

雖然看不清它的麵容,雖然看不到它的神情,但是青衣還是相信了它。

妖是不會說謊的。

照紫籐花妖方纔所言,便可知它們所謂的樹就是指它們所選的伴侶,雖不知為何非得是凡人,但眼下青衣糾結的卻不是這點。

她偏頭去看那片花海,半響才道:「我知道你所言非虛,但是……我自身尚且需要仰仗妖怪方可周全,隻怕是幫不了你……」

紫籐花妖朦朧的身影越□□緲起來,它仰麵虔誠的望著青衣,彷彿沒有聽見青衣的拒絕一般繼續道:「奴知道奴所求是強人所難,但,主人隻是想要見你一麵而已,隻要你肯去見他,他就會信守承諾,放了奴的郎君——」

「那個主人——」青衣對於那個主人十分的好奇,她俯頭緊盯著紫籐花妖,目光如炬,「到底是何來歷?」

「主人……」紫籐花妖先是一愣,欲言又止了半天之後,它才輕聲道,「他穿了一身白衣,氣息混亂,滿是戾氣,奴從未見過如他這般的妖。且,他身邊有若乾極厲害的僕從,為他日夜獵妖。奴原身所在的地方,已被他們盡數佔去了。那日命奴來之前,奴曾聽他如是道:『原說小憩片刻,不想一時不慎,睡得沉了些,如今方才覺醒,自眠到醒,已是數年之久,如此久未肆意,技藝竟有些生疏了,更兼那笨蛋心中無計較,平白把小妹弄丟了。虧得我醒的早,若出了三途之地,再要尋回胞妹,卻是要費功夫了。』而後才抓了奴的郎君,命奴來尋你……」

「……什麼?」青衣被那胞妹一詞擊的心神微蕩,她不自覺捏緊了袖袍,呆愣片刻,直至手心刺痛,方才聲音發飄的輕聲道,「他說胞妹——意思是我和他乃是兄妹嗎?」

紫籐花妖輕輕點了點頭,繼續道:「聽他話裡的意思,彷彿是這樣的。但奴來此後,發現你的氣息和他並無相似之處,想來你也許並非他胞妹,隻是與他胞妹有些許關聯也未可知。」

青衣微仰著頭,望著空中那輪近乎滿月的明月,心悸的感覺如水麵的漣漪,一圈圈的直蕩遍全身。

她的身體止不住的輕顫兩下,這種激動並非是出自她的本心,而是來自於她身體的本能。她腦中滿是混沌,萬般思緒翻湧不止,唯獨沒有歡喜。

心底彷彿在隱隱的害怕,雖不知為何,但那確實是害怕。

天地寂靜無聲,隻有無邊的沙沙聲。

夜風變得冰冷起來,由香氣凝聚而成的紫籐花妖彷彿有些撐不住了,死命維持住即將渙散的虛影,它手捧著那籃紫籐花,語氣焦急道:「青衣,奴為現身見你,勉強在那蛟龍身上積蓄力量,今日叫那位大人的威壓一震,卻是因懼提前開了花,如今滿月已過,再要開花,確是不能了。這些都是奴的精魂,權作奴所求之事的報酬,他日得見奴的郎君,煩請轉告他,奴能與他相遇相知相守,奴已足矣——」

「等等!」青衣見這紫籐花妖自說自話,不覺有些急了,「我分明說沒辦法幫你了,你這樣自顧自的交代後事,叫我著實有些為難……」

「奴——」

「啪——」

裝滿紫籐花的籐籃憑空落下,自知大限已至的紫籐花妖再無更多的時間來說服青衣了,它仰麵一臉哀求的望著青衣,千言萬語隻化作了虛無縹緲的紫煙,就那麼隨風消逝在夜風之中。

「喂你別急著消失啊,我還沒搞清楚呢——」青衣見那拜伏在自己跟前的紫籐花妖如流水青煙一般轉瞬即逝,滿是疑問的她不由的慌張起來,她欲伸手去抓那花妖,隻是那花妖本就是虛幻的一個影子,如何能抓得住,這一伸手,它那殘留的一點形體便徹底渙散開來了。

「你還沒說他們在哪裡你那郎君長什麼樣子啊!」青衣手足無措的轉身四下環顧,抱著也許對方還未完全消失的希望,她對著虛無大聲喊道,「我先說好了,我不一定有機會能見到你的郎君,要是——要是沒有那個機會,你不要怨我——」

她的喊聲在空曠的大地上顯得格外突兀,不知是被她的喊聲驚動了還是別的原因,沉寂許久的野獸們的吼聲突然又再度響了起來。

青衣被那些野獸的吼叫聲弄得脊背一涼,她緊張的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那片紫籐花海不知何時又消失了,連雷騰身上的那片也一同消失不見了。

想來那紫籐花妖這回是真消亡了。

「唉——」沒了法子的青衣鬱悶的跺了跺腳,咬著牙猶豫片刻,終究還是無奈的俯身將那散落在地的紫籐花撿回到籃子裡,邊撿邊惶惶不安的去瞧周圍。

「三郎哪裡去了……」越緊張越手忙腳亂的青衣瞧著那些紫籐花就像是在瞧□□煩,看起來明明不多,怎的撿起來沒完沒了,半天都撿不完,又不好丟下不管,默默在心底把那神秘的白衣人顛來倒去的埋怨了一遍之後,她又情不自禁的嘟囔道,「怎的一入夜就不見他出來了,還說心悅我呢!睡起來就什麼都不顧了,要是這花妖不好相與,硬是把我擄了去……笨蛋笨蛋!」

周圍的野獸聲越發嘹亮起來,眼瞧著三三兩兩的瑩黃光點緩緩出現在黑夜之中,青衣隻得咬牙放棄剩下的紫籐花,腳下飛快的往客棧裡跑去。

待青衣進門之後,一直守在門口的素兮馬上就把大門關了起來。

及至淩晨天色將明未明,%e9%9b%9e鳴聲未盡之時,青衣就早早的起身梳洗了。待到她匆匆忙忙的收拾完畢,一出房門便瞧見一夜不曾出現的黑三郎這會兒正大刺刺的蹲在桌子上看那半籃子的紫籐花。

青衣悄悄的努了一下嘴,在原地磨蹭了半響,終究還是往黑三郎身邊湊了過去。

「這些紫籐花看起來很不錯。」黑三郎喜滋滋的拿起一串紫籐花在青衣的鬢角來回比劃,顯得十分雀躍。

瑤草的藥性至今未退,是以青衣還是忽喜忽怒的情緒不定,現黑三郎幫她簪花,她卻抿緊了嘴隻拿眼直勾勾的望著黑三郎。

被青衣那雙翦水秋瞳一眨不眨的看了片刻之後,黑三郎笑嘻嘻的表情略一停滯,視線也開始不自覺的遊移起來,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去看青衣的眼睛。別彆扭扭的與青衣僵持片刻之後,他終於咬牙正視青衣,一張小臉險些鼓成個肉包子。

「什麼阿兄我是不會帶你去見他的。」黑三郎氣鼓鼓道,「那個傢夥好生討厭,你肯定也不會喜歡他的,見了也是平添煩心事而已。」

「嗯?」黑三郎的話著實出乎青衣的意料之外,她隻是為昨夜黑三郎未曾現身的事情覺得憋屈而已,不曾想黑三郎會這麼說。

「什麼阿兄……」青衣一頭霧水的嘟囔到,「誰要去見他了?」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思⑧兔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網⑧友⑧整⑧理⑧上⑧傳⑧

「你這麼滿懷期待的望著我,不就是想讓我帶你去見他麼?」黑三郎語帶酸意道,「原來你不知道,自然也不會想著他,這會兒知道有個兄長之後,你肯定會想要見他的,凡人不都是這樣麼?」

青衣被黑三郎那莫名其妙的言論弄得有些無語,啞口無言的半響之後,她脫力的搖了搖頭,那點子不忿瞬間就被無奈取代了。

「也不曉得是哪裡來的兄長,我光是想想就覺得心悸。」青衣認真道,「我雖不記得,但想來那兄長與我有些不對付。再者,聽那紫籐花妖之言,總覺得還是不見為妙。」

「不見才好!」黑三郎頓時又高興起來,近來他看青衣是越看越喜歡,隻恨不得把她變成小小的一隻日日揣在懷裡隨身帶著,但顧忌青衣會不高興,他也隻是想想而已,這會兒見青衣明確表示不會去見那勞什子白衣人,他便十分歡喜。

青衣見黑三郎笑得臉頰上酒窩深深,著實可愛,也不自覺笑了起來。

笑到一半,她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昨夜黑三郎明明就沒出現,怎麼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正疑惑,黑三郎又高高興興的拿起那紫籐花,很是認真的別到了青衣的發間,末了可惜道:「本來還說多摘些紫籐花做菜,誰知那紫籐蘿這般不中用,隻開了一天不到就謝光了。」

一提及那紫籐蘿,青衣便想起那紫籐花妖的委託來,再瞧這半籃紫籐花,便有些心虛起來。

為安心,她特意拉了黑三郎出去。

果不其然,昨日還開的熱烈的紫籐花如今一朵都看不見了。披蓋青草的大地之上,隻有一條巨大的蛟龍靜靜的趴伏在那裡。他的龍身上整潔閃亮,青藍色的龍鱗在朝陽的光輝下散發出耀眼的微光來。

雖然知道那紫籐花妖已死,但青衣沒有想到它死後竟是一點痕跡都不留,若不是那籃子紫籐花,隻怕她會將前兩夜的事情當做清夢一場了。

「這般生離死別,也不曉得它那位郎君是否知曉。」不覺有些哀傷的青衣忍不住歎息道,「它所托之事,現叫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倘若告知對方花妖的死訊,對方定要傷心;若不告知,永遠懷抱著一個虛假的希望,又太過哀淒了……」

「紫籐蘿原就是為情而生,為情而死的種族,如今它為情而死,也算無憾。至於那個凡人——」黑三郎不鹹不淡道,「在他們分別之時,自然也是有所覺悟了。你無須為他們傷感。」

鬢角的紫籐花猶散發著醉人的香氣,回想起昨晚那波濤洶湧的花海,以及紫籐花妖至死不渝愛意,青衣微垂眼簾,滿腔悵惘皆都化作一聲歎息。

「好景不常在,今年的花信已過,再要觀此美景,不知要何時了……」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