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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都捨不得碰觸半厘。

客人都來得差不多,還有半個小時婚禮就要開始了。

韓愈得了空,走到外頭一個角落裡,點了一根煙,剛抽上,袁來就過來了。

他看向韓愈,「來一根。」

韓愈笑笑,「雖然你是我小舅,但真不能給你。」

袁來挑眉,「阿說吩咐的?」

韓愈的眉眼在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柔了好幾分,「她特意叮囑我不能讓你做和今天當新郎無關的事。」

袁來拱了拱後齒槽,忽的失笑,「你就不擔心我惹惱我?」

他笑了笑,「和你相比,我更害怕我老婆。」

袁來感慨的笑著搖頭,「那丫頭可真是撿到寶了。」

韓愈拿下煙夾在指間,彈了彈煙灰,目光長遠,「我遇上她才是撿到寶。」

迎麵有風吹過來,袁來瞇了瞇眼,「我一直以為是宋裕不夠努力才追不到她,昨兒見到你才恍然大悟,這種事還真和努力不努力沒半毛錢關係,有的人,一眼就是一輩子了。」

韓愈看向袁來,「替我謝謝他,照顧阿說這麼多年。」

袁來笑,「你可真是滅人於無形,狂掃他千裡之外啊。」

韓愈淡淡一笑。

婚禮快開始的時候,師尉來了。

師說一直沉默,連眼皮都沒抬,和師媽忙著招呼人。

師尉看見師說,一臉歉疚,倒是韓愈客氣的叫了聲爸,他才知道女兒都結婚了,似乎他這個做父親的是最後一個知道。

一時間,竟然汗顏無語。

師媽在一旁小聲輕責:「他畢竟是你爸,這兩年也該消氣了。」

她不會告訴媽媽師尉在外頭有女人的事兒,最好她一輩子都不知道,隻要師尉不提出離婚。

不過,似乎不可能,前幾天他親口說的,會和師媽離婚,不合適了。

師說沒應聲,師媽歎氣。

婚禮異常熱鬧,來祝賀的親朋好友很多,她和韓愈站在禮台的一側,她臉上笑意不減。

韓愈握緊她的手,說:「羨慕?」

師說輕輕地『嗯』了一聲,「女人一輩子就這麼一次,韓同學,將來我一定要一個畢生難忘的婚禮。」

他笑笑,攬住她的腰,「遵命。」

那晚,她和韓愈住在香山的家裡,師媽忙了一天,早早就睡下了,師尉又走了,師媽說出差。

她窩在韓愈的懷裡,問他:「你說我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韓愈瞭然,「這件事你別管,我來。」

她安心的點頭,在他懷裡睡去。

在家裡呆了一天,兩人準備中午吃過飯就回上海。

師媽不捨,「多呆幾天再去成不成?」

韓愈說:「明天阿說的體檢報告出來,我得過去一趟,醫院還有別的事要忙,媽要是捨不得,可以讓阿說多呆幾天,回頭我再過來接她。」

師說笑著說好,師媽很欣慰,這個女婿做事真是沒話說,打心眼裡喜歡的不行。

韓愈回上海之後,師媽做了很多菜,她不禁懊惱,「媽,我都重了好幾斤了。」

「我就要把我女兒養的白白胖胖的,你有意見啊?」

師說悶悶的,「胖了穿衣服都不好看了。」

師媽嗔笑,「胖了多好,之前瘦的不像話,以後生孩子都累。」

「媽!」她害羞,回到房間關上門。

那時候她想,不知道韓醫生喜歡兒子還是女兒,生個兒子要像他,生個女兒也要像他多一點。

臨傍晚的時候,她和師媽一起去附近的菜市場買菜。

她走的累了,就在一旁休息,師媽聲音溫軟,「媽過去那邊轉轉,今晚給你做紅燒魚,在這等著啊。」

她嗯了聲,看著師媽的背影越來越遠。

最近一段時間,她總是莫名的感到累,暈眩,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緣故,也沒多理會。

她等了半個多小時還沒有等到師媽回來,不禁有點擔心,剛準備站起來過去找,便聽見距離大約五十米遠處人群躁動。

似乎是下意識的就走了過去,然後,遠遠的就看見,那個倒在地上沒有動靜的,慈祥善良的女人。

她腳步有點僵,頭頂像是『嗡』的一聲炸開,沒有知覺,她這輩子從來沒有跑的那麼快過,心臟都要跳出來,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她衝進人群,跪坐在女人身邊,眼淚不住的往外流,手不知道要放哪,「媽……媽。」

她搖著沒有知覺的女人,眼淚唰唰唰就往下掉,她累得很,眼皮子在打轉,旁邊有人已經打了12O,議論紛紛。

她聽見有人說:遇見了自己男人和小三,吵著說要離婚呢。

——就是啊,這年頭這種男人真是可恨!

——人家甩手就走,她就這麼倒了,那男人頭都沒回。

——那小三肚子都那麼大了……

——哎……

心酸,心疼,心臟要停掉了。

她坐在地上,將師媽抱進懷裡,眼神木訥,顫唞的手輕輕撫摸著女人的頭髮,細一看,裡頭都白了很多發。

女人緊緊閉著眼,眼角的皺紋很多,頭髮有點淩亂,沒有呼吸。

「媽,我是阿說,你醒醒……媽,你怎麼了,剛剛明明還好好的……」她撐著頭,抱緊女人。

救護車來的時候,師說輕輕抬眼,嘴%e5%94%87顫動。

幾個人抬著將師媽放進救護車裡,她剛準備上去,眼皮闔上的一瞬間,看到的是女人蒼白而蒼老,她叫了24年的媽,那個對她說『今晚給你做紅燒魚,在這等著啊』的臉龐。

淚如雨下,隨風遠去了。

那似乎是師說睡得最久的一次,久到好像一眨眼過了千年。

夢裡,她還是五六歲的年紀,女人抱著她去遊樂場玩,問她喜歡吃哪個口味的蛋糕,每天接送她上幼兒園,後來慢慢的長大了,女人不再讓她一個人出門,經常會帶她逛商場買好幾身衣服,給自己從來不買。

她問女人怎麼不買,女人笑著說女兒是娘的寶,她比給自己買還要樂上好久。

後來,上了中學,每天坐大巴回家,老遠就會看見路口那個熟悉而又慢慢變老的女人,有時候下起雨,女人也是那樣,一如既往打著傘,望著她回家的方向,然後共打一把傘,回到家,她才發現女人已濕了半身衣裳。

她那時候,病情不穩,女人常常守著她,一呆就是一夜,早上起來,憔悴的完全不像是三十來歲的女人,然後,一天都腰酸背痛。

女人慢慢變老,她說辭了工作後和女人旅遊世界。

女人笑著說好,女兒要和她旅遊世界。

**

師說醒來的時候,韓愈就坐在她身邊,緊緊的握著她的手,鬍子拉碴的臉,像大叔。

她慢慢的睜開眼,環視一周,袁來就在門口靠著,葉琳在他身旁,也是一樣的憔悴。

她慢慢轉回眼,目光落在韓愈臉上,他看起來很累,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去似的,閉著眼,睡得不踏實。

葉琳是第一個發現她醒來的,就那麼一秒,韓愈倏地睜眼,那一瞬間,她看見了他眼裡蓄著的淚花。

一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竟落了淚。

「韓醫生,第一次見你哭噯。」她扯扯嘴角。

韓愈低著頭,將他的額頭抵著她的,聲音低低的,「是啊,你可真有本事。」

☆、1—9—2

那天下著小雨,師說一直看著窗外頭,眼神迷濛,模糊,像灌了水似的,就是流不出淚。

韓愈見她醒過來,也放下心回家換衣服,她問他睡了多久,他說睡了1O天零七個小時,兩天前才剛從ICU搬出來。

他問韓愈媽媽呢?他沒說話。

似乎所有人都是一致的沉默,袁來和葉琳也是。

師說開始吃不下飯,吃掉了也就吐光了。

韓愈變著花樣的給她做菜,她嘗了一口就吃不下了,怎麼著都沒用。

那天,還是下著雨的天氣,她和他說,「韓愈,我想我媽了。」◇思◇兔◇網◇

韓愈當時正削著蘋果,聽到這句手一滑,血從手心落了下來,師說的眼睛沒有神,像是自言自語。

他隨便抽了幾張紙簡單止住血,這才看向師說,聲音又低又輕,「我帶你去。」

師媽的墓地是香山看風景最好的地兒。

視野遼闊,一望無際的藍天和原野,有風在吹,落在樹梢上。

那天,韓愈一手握著她的,一手舉著一把黑傘,兩人慢慢的走進陵園。

師媽的墓碑前被雨水沖刷的很乾淨,她看見那個慈祥的女人對著她笑,和她說:我要把我女兒養的白白胖胖的,你有意見啊?

她從韓愈的手裡掙脫出來,慢慢的蹲下去,蒼白纖細的手指撫上那張黑白照片,女人笑的溫和。

似是那天,她也是這樣的笑,對她說:今晚給你做紅燒魚,在這等著啊。

從未想過那竟然是她們之間的最後一次說話。

她還沒有帶女人去旅遊世界,她還沒有好好地給女人做一頓飯,她還沒有讓女人看到她披著婚紗的樣子。

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呢?

雨水淋了一臉,和著淚水,鋪滿整張臉。

眼淚比這場雨還要來的氣勢洶洶,止不住的往下流,停不下來。

她輕聲問:「怎麼會這麼突然?」

韓愈放低傘,他的衣服幾乎全濕了,聲音沙啞,「突發腦溢血。」

腦溢血。作為女兒,這麼多年來竟然毫不知情。

師說將臉貼在冰冷的墓碑上,忽然就那麼大聲哭出來,韓愈不忍,別過臉去,任她宣洩。

哭的累了,哭不動了,她才慢慢停下來。

後來,下山的時候,是韓愈背著她的。

自那天起,她開始吃得下飯了。

葉琳煲了%e9%9b%9e湯送到醫院,非得看著她喝完。

袁來也抱了一大箱櫻桃過來,師說聲音仍是那麼低啞,「這麼多?」

袁來洗好撞進玻璃盒,遞給她,「韓愈說這個對你身體好。」

這段時間,他們天天都來,韓愈更是寸不離身,昨天下午接到上海醫院電話,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離開幾天。

他本來想帶她一起回去,將她安置在他身邊,也放心,師說不想回上海,袁來讓韓愈放心,師說交給他和葉琳,保證下次見麵一定活蹦亂跳。

她突然就想他了。

葉琳坐在她身邊,「想韓愈了?」

師說輕輕點了下頭。

「過兩天就回來了,要不現在給他打個電話?」

師說搖頭。

葉琳歎了口氣,一轉眼鼻子竟酸的要命。

「對了,今早有個女孩給你打電話,好像是說明天就來看你了。」

師說抬眼,葉琳說:「叫蘇菡,我回家一趟來了就給忘了。」

「嗯。」

葉琳傾身上前,握著她的手,「阿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還要好好生活才對啊,姐姐她要是看到你這樣怎麼放心?」

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