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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最重要的。」

母親聽完這句話,沒再多說一個字。

後來,他們又去了齊歡的父親家。這些年來,她對他不是沒有怨言的,如果不是他太過無情,她也不會失去一個完整的家。父母離異之後,她跟著母親生活了幾年。然而,在那終日怨懟的氣氛中,她隻覺得窒息不已,時刻想要逃離。直至收到了C大的錄取通知書,她才終於鬆了口氣,隻身奔赴另一個城市求學,而母親也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對象。那時,她的父親早已跟繼母又添了一個女兒。

最近幾年,她回A市的次數越來越少。父母已各自有家,就算回到這裡,也體會不到家的感覺。這次帶齊笑遠回來,倒不像是在見家長,更像是在完成一件任務。禮數到了,心意到了,任務也就完成了。以往每次離開,她都會有一種被世界拋棄的孤獨感和恐懼感,可是這一次,她的心裡被另一種感覺所取代和填滿。她不再是孤單一個,她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另一半。

齊笑遠的父親是孤兒,從小由村民們共同撫育長大。而母親的家族也是人丁單薄,外公外婆早已相繼離世,如今隻剩下舅舅這一家子親人。婚禮前夕,他的舅舅舅媽特地從老家趕了過來,總算為他們那所略顯冷清的房子增添了一點新婚該有的喜慶氣氛。

他的舅舅顯得無比激動,總是念叨著:「要是你媽媽在國內就好了。」

每當這個時候,齊歡就會小心觀察齊笑遠的臉色。她留意到,儘管他的表情十分平靜,可他的雙手總是不自覺握成了拳頭。

齊歡一晚上沒睡著,到了清晨剛有點睏意,便被陳小紅叫醒。「新娘子,要起來化妝啦!」

婚禮前夜,齊歡臨時搬回了宿舍。她掀開被子坐起來,忍不住哈欠連連。

「昨晚沒睡吧?老聽見你在翻身。」

齊歡聳拉著腦袋,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一輩子就一次,能睡著才怪。

六點半時,造型師準時到達。齊歡閉著眼任人在臉上塗鴉,陳小紅則沒心沒肺地在床上補眠。受齊歡影響,她也沒能睡好,今天她作為第一配角,差事可不比新娘子輕鬆。

齊歡小瞇了一會,神智漸趨清醒。某個聲音開始在原本空落落的腦子裡迴旋。

「出事以後,他媽媽整天都在哭,一個勁嚷著要跟隨他爸爸去。有一回還爬到屋頂的圍欄上差點要往下跳,幸好被發現得早給攔了下來。那副情景看著可真叫人難受。好在有一個認識多年的同事一直陪著她開導她,後來她就嫁給了那個人。這事也不能太怨她,那段時間她的精神狀況真是差到了極點,要是沒有那個人她根本熬不過來。

倒是笑遠這孩子最可憐,十五歲不到,好端端的一個家說沒就沒了。我們本來想接他過去一起住,可他不答應,怕給我們添麻煩。那時候條件不好,我們一家三口擠在一間十幾平方的小房子裡,家裡那個又是女孩。難為他年紀輕輕就會替人著想。他從來沒收過我們一分錢,上大學以前,都是靠他爸爸留下的那點積蓄生活。別人家的孩子一回到家就可以吃上熱飯熱菜,他回到家還得自己洗衣做飯,多數時候可能隻隨便吃點對付。他舅舅常常趁著出差去看他,回來以後總是難受得直抹淚。

後來上了大學,開銷很大,他還是不肯用他媽媽的錢,勸他把老房子賣掉又不肯,寧可打工來掙錢。好在這孩子有出息,總算是苦盡甘來。去年我們買房還是他墊的錢。笑遠跟他爸爸一樣心善會體貼人,能嫁給他真是好福氣……」

不知不覺眼眶又再度溼潤。齊歡微昂起頭,吸吸鼻子將眼淚逼回去。她想起邢航說過的最沉重的一句話:「老齊吃過很多苦。」那些辛酸與苦累,豈是他舅媽那幾句哽咽的話可以概括得了的。光是想像,齊歡就已心痛到呼吸揪緊。

她剛認識他的時候,他是那樣一個乾淨溫和的男生,誰能想到他還有著如此不堪回首的過去。雖然她的家庭也不完整,但是至少她可以衣食無憂,回到家有媽媽做的熱飯熱菜,不必去操心家務。而他,或許為了省錢不能吃飽穿好,不敢買太多的參考書籍。功課緊張之餘還要自己打理家務。或許對他來說,那些還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每天回到家隻能麵對滿目的蒼涼。她從沒為學費和生活費操過一天的心,可他曾經為了生計四處打工,嘗盡人情冷暖。然而,他從來沒有在她的麵前倒過半點苦水,他的心態總是如此平和樂觀,彷彿成長於一個健全優越的環境。

齊歡和齊笑遠都不是C市人,但考慮到宴請名單中大部分為同事校友,所以儀式還是選在C市舉辦。齊歡是地道的南方人,家離C市不遠,婚禮習俗與C市基本一致。齊笑遠卻是北方人,風俗習慣大為不同。有人說,婚禮需遵照夫家規矩操辦,也有人提議,應該入鄉隨俗。商量到最後,雙方代表決定各讓一步,辦成南北合壁。

上午九時整,齊笑遠在一眾親友的陪同下敲開了新娘的閨門。身著白色襯衫黑色西服,%e8%83%b8戴新郎配花的齊笑遠手捧著一大束百合玫瑰器宇軒昂地走了進來。看到他的那一瞬,齊歡猛然屏住了呼吸,就像那次在盛安的別墅裡猝不及然跟他照麵一樣。明明事隔不久,卻已恍如隔世。有種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歸宿感。就是這個人,也隻能是這個人。

「你不是說要狠狠敲一筆才放他進來嗎?」齊歡偏頭輕問身旁的小紅,視線卻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

陳小紅的目光亦是膠著在玉樹臨風的新郎身上,含嗔帶怨道:「都怪你家那位,沒事長那麼帥做什麼,看到他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齊歡笑得燦若春花,是啊,這一刻,她真實感受到了自己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當他把花送到她的手上,她幾乎要陷溺在他的笑容裡。她喜歡他的笑容,無論背後承受了多少苦楚,依然純淨明晰,不含一絲雜質。

齊歡的父母此時就坐在宿舍裡,他們挽著手來到父母麵前,分別給兩位長輩敬茶。按照風俗,新郎需把新娘抱下樓或者背下樓。齊歡偷偷對齊笑遠耳語:「還是背吧,省力一點。」

有人識破了她的意圖,起哄道:「抱下去!抱下去!抱下去!」

齊笑遠笑了笑,半俯下`身體將齊歡打橫抱了起來。

邢航在一旁為他壯勢:「可別小瞧了咱新郎哈,想當年他可是校運會十項全能冠軍吶!十項全能,知道不!」

彷彿印證他的話一般,年輕英偉的新郎抱著身材高挑的新娘一路從樓上下來,大氣都未見喘上一口。圍觀群眾無不誇讚。

眾親友紛紛上車之後,浩浩蕩蕩的婚車隊伍便駛出了校園。坐在主婚車上的齊歡跟齊笑遠緊緊握住彼此的手,片刻不曾分離。待到抵達居住的小區,眾人又開始鬧騰。新郎再度抱起新娘,一直從小區入口抱進了新房。齊歡雙手環住齊笑遠的脖子,臉埋在他的肩上,上揚的嘴角就像那彎彎的新月。

兩位新人又在新房裡分別給齊笑遠的舅舅舅媽敬了茶,並在親友的哄鬧中舉辦了一個輕鬆的拜堂儀式。接下來,他們分頭給親友們一一倒茶點煙。輪到邢航的時候,他嘴上叼了根煙,似笑非笑地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齊歡。她避開他那玩世不恭的目光,準備把火給他點上,可他卻存心跟她作對似的,還沒等打火機湊近就把嘴裡的煙拿了下來。他努著下巴指了指桌麵,「用火柴。」

齊歡無奈轉身換了火柴盒過來。火柴擦亮的一瞬,齊歡明顯瞥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惡作劇表情。儘管她眼神戒備地盯住了他,可還是冷不防被他迅速吹滅了火柴。他的眼中閃爍著促狹的光芒,齊歡雖有不滿,卻不便在這樣的場合裡發作,隻得耐心地抽出另外一根再度點燃。邢航連著吹滅了三根,齊歡好脾氣地接著點第四根。他終於玩夠,乖乖地任她手中的火苗燃上他口中的煙。

齊歡回臥室補妝的間隙,陳小紅抓住機會問道:「你跟那伴郎是不是有什麼淵源?」

「能有什麼淵源。」

「他對你的態度好像有點不尋常。」

「看我不順眼唄。」

「為什麼會看你不順眼?」

齊歡聳了聳肩。

「可我覺得不是那麼回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那是怎麼回事?」

「算了,不提了,但願是我的錯覺。」

臥室的門沒關,齊歡遠遠能聽到客廳傳來的喧鬧。那夥人閒著沒事在輪流編派新人的糗事和趣事。此時恰好是邢航在發表高聲演說。

「說到這個,我突然想起哥們當年的偉績。想當年,他可是計算機學院赫赫有名的『財子』。不是人才的『才』,是財富的『財』。這傢夥做出來的東西堪稱完美,把咱們的飯碗全給搶了。隨便來個老闆,都指名道姓要他的貨。這小子光私活掙的錢每年就不下這個數……」

齊歡聽著聽著,不禁又想到他這些年來的艱辛,眸中濕意氤氳。

中午的婚宴走的是按部就班的套路。五星級的飯店,金碧輝煌的大廳,嫻熟老練的司儀,千篇一律的儀式。歷歷都似走馬觀花一般飛快掠過。然而,在司儀宣佈儀式圓滿,台下響起熱烈掌聲的時候,齊歡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熱淚。在這一生當中最重要的日子裡,任誰都不能免俗。

如果說她心中滿溢的幸福是用眼淚來承載的,那麼齊笑遠心中的幸福則是用那一杯接一杯載滿祝福的酒水來承載的。她永遠忘不了齊笑遠舉杯痛飲的情景,好似要把所有的祝福全都吞進肚子裡。「天長地久,白頭偕老,花好月圓,百年好合!」那是她這輩子心底最柔軟的時刻。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我提到「分離」隻是某個過程不一定是結尾,有人提出了異議,因此我再詳細解釋一遍我個人的理解。

我一直認為「就算……也……」是一個假設句。前半部分「就算……」隻是假設條件,句子的重點應該在後半句「也……」上。也就是說,「分離」不是重點,重點是「相遇」。意即:就算我們的相遇隻是為了分離,我也還是要和你相遇。「分離」的情況是假設出來的,是為了烘托相遇的堅定性。相遇最慘的下場就是分離,可是就算會發生最慘的情況,我也還是要和你相遇。還有比這更堅定的嗎?

(書名的靈感來源於張學友的歌曲《一路上有你》裡麵那句:「一路上有你,痛一點也願意,就算是為了分離與我相遇。」)

當然,這是我個人的理解。似乎有不少人認為重點和結果就應該在前半句「分離」上。

總之是我取名的失誤,弄巧成拙。如果哪位朋友是衝著悲劇被複雜的文名誤導進來的話,真的要說聲不好意思。以後我不會再取這麼複雜又容易有歧義的文名了。

休完婚假,學校和公司裡積下的事情一股腦兒的堆了過來,齊笑遠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每天忙至深夜才回家。

齊歡不時把陳小紅叫到家裡來排遣寂寞。陳小紅特別喜歡他們家那張寬敞的大沙發,每次過來總要窩在柔軟的沙發裡,懷裡揣一個舒適的抱枕。

「最近怎麼這麼好興致,老招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