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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就好像一件隨身攜帶已久的物品突然離身,讓她充滿了不安全感。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齊笑遠的依賴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深。原來,在她尚未意識到以前,已是如此的在乎。

學生們站在圍欄邊,一邊欣賞著岸邊的風景,一邊興奮地聊天嬉鬧,齊歡卻覺得索然無味。她回到船艙裡,坐在床上靜靜地品嚐思念的滋味。這種寧靜的時刻,特別適合回憶。她從他們初識開始,像鑒賞一部經典的老舊電影那樣,一點一滴地回味起來。

時間在記憶的進程中快速流逝,天色逐漸暗沉下來。不知多久過去,一個清甜的聲音喚醒了她。

「齊老師,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玩牌?」

她有點恍惚地說:「你們玩吧,我不玩。」

那名女生又走近一些問:「老師,你還沒吃飯吧?」待她看清齊歡的臉,忽然「呀」了一聲,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快擦擦臉吧。」

齊歡這才驚覺自己的臉上不知何時淌滿了淚水,立時尷尬無比,趕緊接過紙巾來擦拭。

「齊老師,要不要我幫你去買飯?」女生還站在她的跟前。

齊歡感激地笑笑:「謝謝你,我不餓。一會兒我自己去。」

別人喊了她無數次「齊老師」,可是這一次,她卻生出一種不一樣的感受來,心裡似有一股熱流在湍湍湧動。「齊老師」,這是她和齊笑遠共有的稱呼,這個稱呼將他們緊密的、親密的聯繫在了一起。聽到別人喊「齊老師」,就彷彿齊笑遠正在她的身旁,片刻不曾分離。

此時此刻,端坐於辦公室裡的齊笑遠同樣也在記掛著幾小時前剛剛分別的女友。想念讓人無心工作,他倒了杯茶,悠閒地靠在窗前欣賞那怡人的月色。

古語說,月有陰晴圓缺。此刻,月亮又到了缺的時候。別人多喜歡飽滿的圓月,他卻更喜歡這彎彎的弦月。讓他不自覺想起齊歡的笑容。彎彎的眉眼,彎彎的嘴角。

不知道她這個愛挑食的小丫頭吃不吃得慣外邊的東西。她這次要出門半個月,他買了很多既能補充熱量又不膩嘴的零食給她。鄉村裡大概買不到這些東西,夜裡肚子餓的時候可以用來充飢。

「嘖嘖!」有人敲擊著桌麵,「興致不錯嘛。」

齊笑遠回過頭去,不出意外看到了那張不正經的笑臉。

邢航扔了根煙給他,又把夾在耳朵上的香煙拿下來放進嘴裡,含著煙咕噥:「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懷春,你那個小甜心呢?」

齊笑遠將煙丟了回去,「帶學生寫生去了。」

邢航拾起煙,詫異道:「怎麼,煙都不讓抽了?」

「本來就沒癮。」

「我說你也別寵得太過了,以後有你的苦頭吃。」

齊笑遠微微皺眉:「這是我的事。」

邢航吐了口煙圈,瞇著眼說:「別忘了你爸是怎麼死的。要不是你那無能的媽什麼都不會做,他會因為趕回去做飯出車禍嗎?」

「別說了!」齊笑遠斷喝一聲。

「我就要說!」邢航把夾在指間的香煙往地上一擲,「你TM在走你爸的老路知不知道!」

齊笑遠猛然站起來用力拍了桌麵一掌,然後指著他吼道:「我叫你別說了!」

兩個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空氣裡瞬時充滿了一股火藥的味道。

他們是最好的兄弟,怎麼會搞到動不動就紅眼的地步?

齊笑遠重新坐回到椅子裡,臉部表情依然緊繃。

邢航低聲歎息:「我是為你好。聽哥們一句,別搞得像你爸跟你媽那樣,我不想你有事。」

「不會的。」齊笑遠堅定地說。

「你究竟喜歡她哪一點?」

齊笑遠一手擱在座椅扶手上撐住額頭,閉了閉眼,眼前浮現的是她那明媚溫暖的笑容。「她給我『家』的感覺。」

邢航愣了一下,重新燃起一根香煙。沒人比他更清楚,齊笑遠需要的是什麼。

「這麼快就定下是她了?」

他點頭:「她父母離異了,我想照顧她。」

「她怎麼說?」

「還在考慮。」

「考慮就是沒戲。」邢航憤憤地說:「要是真想嫁你,還用得著考慮?到底願不願意,讓她給句痛苦話。」

「我不想逼她。」

「那你等她回來說分手吧。」

齊笑遠的表情有了一絲動容。

邢航思索少許,忽然難得認真地看著他:「有個辦法能速戰速決。」

如果思念是一種病,那麼齊歡顯然病得不輕。向來酷愛出遊的她一路上都情緒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

他們由水路轉成公路,車子駛入村莊,沿途可見淳樸的鄉村自然風貌。然而,齊歡卻對窗外的美景視而不見,窗玻璃上倒映出來的都是齊笑遠的影子。

時值春天,正是多雨的季節,路上儘是水窪,車子顛簸得非常厲害,車輪所過之處泥花四濺。靠窗而坐的齊歡卻恍若未覺,倒是坐在身旁的同學看不過去了,伸手替她把窗子推緊,以免被泥水濺到。

齊歡還是被這個舉止驚動了。隨著同學們驚艷的呼聲,她的視線終於被那明媚的春光吸引了去。在春雨的滋潤下,綠樹和草地都青翠得鮮嫩欲滴,路邊的野花都在爭奇鬥艷、競相開放,牛羊們甩著尾巴在歡快地吃草。這些景像是他們這群嬌養在城市裡的孩子不曾見過的。

李教授一邊欣賞風景一邊情不自禁地感歎:「還是春天最漂亮。」

以往寫生都被安排在七月份,那個時間暑期逼人,學生們都不願意坐在毒辣的太陽底下畫畫,寫生的意義幾乎形同虛設。他們的作業基本都是回家以後照著相片臨摹出來,這樣的作品極度缺乏靈氣和生氣。所以今年李教授特地向學校申請改為春天出來寫生,希望到時可以多看到幾幅讓人滿意的作品。

有人好奇地問:「李老師,您每年都帶學生去同一個地方嗎?」

李教授笑道:「年輕的時候喜歡帶學生去一些危險刺激的地方。現在年紀大了,體力上有點吃不消,所以就固定去一個地方。」

「李老師,你們寫生時有沒遇到過特別有趣的事?」

「當然有,多得數不清。」

「能不能給我們講講?」

「好啊,不過在我講故事之前,大家最好能唱一首歌來活躍一下氣氛。」

有人立刻積極響應:「就唱樸樹的《那些花兒》。」

提議卻遭到了部分人的反對:「這首歌太傷感了,不適合。」

大家為唱什麼歌七嘴八%e8%88%8c地議論起來。李教授看著那一張張青春洋溢的麵龐,臉上浮現出慈祥的笑容。好一會過去,他才說:「都別爭了,還是由齊老師來決定吧。」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掃向齊歡。她正有些神思不屬,冷不防被點了名,發現大家都在用期待的眼神望著她,一時間有些懵懂。在旁人的提醒下,才弄明白怎麼回事。她有點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我唱歌不好聽,你們唱吧。」

有男生不依:「俗話說,人美歌甜。齊老師唱歌肯定好聽。」

大家聽了都紛紛起哄:「齊老師,唱一個。齊老師,唱一個。」

齊歡見躲不過,隻好側頭思考唱什麼歌曲。視線掠過窗外原滋原味的鄉村風情,她突然靈光一閃,想起剛才在隨身聽裡聽到的一首《原鄉情濃》。

於是,在齊歡的領唱下,大夥興致高昂地唱起了這首最是應景的《原鄉情濃》。

「山上有路路難行咧,彎彎曲曲一層又一層咧,小哥要去看小妹咧,不怕山高路不平咧。山上石頭大又硬咧,歪歪倒倒一層又一層咧,小哥不怕硬石頭咧,隻怕小妹心腸硬咧。路邊椰樹高又高咧,風吹椰樹一搖又一搖咧,小妹愛哥身體壯咧,哥愛小妹身苗條咧。香蕉樹上結香蕉咧,樹上香蕉一條又一條咧,哥和小妹一條心咧,小妹和哥心一條咧……」

歡快的氣氛中,李老師講起了當年到各地寫生時的見聞。那些經歷驚險又不乏生趣,大夥聽得津津有味且心生嚮往。

一路說說笑笑,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六個多小時的車程即將結束。在和學生們的嬉笑逗樂中,齊歡的心底深處始終有一絲無法排遣的落寞。沒有他在身邊,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快樂也變得不再純粹。

這就是戀愛之後發生的變化。不管走到哪裡,心裡總是裝著一個人,像被一根線拴住了,無法再跟從前一樣了無牽掛。

終於到了落腳的村子,天色已經暗沉下來,一座座民居在燈光的掩映下散發出一種異樣的朦朧美感。一行人巡視著眼前這座異常古樸的村落,頓時感到新奇無比。但是很快他們就高興不起來了。

他們居住的旅店是一棟三層的外廊式平房。一樓是飯廳和店家的房間,二樓和三樓是客房。大夥沿著狹窄的樓梯往上走,進了屋子才發現,所謂的客房就跟學校裡的宿舍差不多,床是上下鋪的,一間房住八個人。衛生間在走廊的盡頭,總共隻有兩間。然而跟學校比起來,這裡的環境顯然要簡陋不少。四壁和天花板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有些斑駁,床鋪的支架上都是鐵銹。屋內正中央懸掛著一盞光線暗淡的燈泡,那光暈使得整間屋子又寒磣了幾分。

李教授盱著學生們那一張張呆若木%e9%9b%9e的臉,笑著勸慰:「鄉下環境就是這樣的,大家入鄉隨俗吧,就當下鄉鍛煉來了。」

旅店老闆也在旁邊陪著笑:「咱們這裡窮鄉僻壤的,比不得城裡,還請多多擔待。樓下廚房有開水供應,我就不打擾各位休息了。明兒早上六點準時供應早飯。」

安置好行李後,女生們便結伴下樓去買零食。可是不到一刻鐘,她們就一個個麵帶沮喪地回來了。

有人忍不住尖聲抱怨:「我的媽呀,我們這是到了哪個原始部落啊!」

齊歡不禁感到莫名,細問之後才知道,原來樓下的小賣部裡隻有一些廉價的餅乾和方便麵出售。那些食品的包裝全都髒兮兮的,看起來就像堆放已久的過期產品。

齊歡不得不感慨,還是齊笑遠有先見之明。她當下便把他買的那一大包零食拿出來分給她們。

「哇,果凍、巧克力、威化餅,還有蛋黃派!」

女生們邊吃邊誇:「齊老師好幸福哦。」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全亮,大夥就被旅店老闆叫醒。早餐過後,他們便帶上畫具踏著晨霧出門去了。

因為下過雨,空氣中夾雜著清新的泥土芬芳,令人倍感精神振奮。一行人沿著山路向前走,放眼望去儘是濃密蔥綠,層層疊疊,蒼翠欲滴,就像一瓣瓣層次豐實的花朵在綻開。此情此景,齊歡忽然想起了一句詩詞:「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據說這裡是植被覆蓋率最高,綠色濃度最飽滿的山區。如此靈動秀美,非其他地域可比,難怪婺源被譽為中國最美的鄉村。滿眼的綠色令人心情愉悅,齊歡悠閒地走在隊伍最後,忍不住伸展開手臂,享受著這舒暢的感覺。

一段路程之後,視野內浮現了一座白牆黑瓦的村落,以及伴隨著村落一起出現的油菜花田。原以為那片濃重而富有活力的綠色已是不需要點綴。可是真正看到花田和村子的那一刻,齊歡才知道,什麼叫做完美的點綴。彷彿望不到邊際的黃色花海,以及散落在村子周圍的白色梨花、粉色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