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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就好 江亭 4288 字 1個月前

的,起菜後還去包廂裡聊了兩句。

總算把客人接待好了,他準備回後廚,在走廊轉角碰到一個滿臉為難的樓麵。小姑娘手裡端著一盤咕咾肉,說客人隻吃了一口,覺得不好吃,要求退菜。但荔府除非是菜吃出了問題,一般出了餐是不退菜的。後廚不願意退,客人又很強硬,把小姑娘難得眉頭都扭成麻花了。

樓麵見到了李添簡直像見到了救星:“老實說,我吃了一口也覺得不好吃。”

李添夾了一塊肉放到嘴裡,嚼兩下吐出來用餐巾包了,帶著她去了後廚,一進熱菜部就問,今天誰負責炸肉的?灶頭最後麵守著油鍋的一個年輕師傅戰戰兢兢地舉起了手。

李添把那盤咕咾肉端過去,讓他自己嘗:“你自己說說,是什麼問題?”

那年輕師傅吃了,想了好一會兒,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可能是……油有點重了。”

李添挑眉:“沒有可能,到底是,還是不是?”

師傅結結巴巴:“是……是。”

李添又問:“那知不知道為什麼油重了?”

搖頭,不知道了。

整個廚房裡頓時有點安靜,一排炒鍋和切配看著他們倆。

李添看了看他身後的那口油鍋,鍋子裡還炸著肉塊。他讓油鍋師傅拿兩個乾淨的碗來,先從油鍋裡撈出一部分肉,然後,關掉爐火,再撈另外一部分,兩個碗放到師傅麵前讓他再嘗。

“炸好了肉之後,開著火撈肉,不要關了火。油鍋裡的油是滾著的,你的肉撈出來,油是進不到肉裡麵去的。你把火關了,油就都進到肉裡麵去了,再撈出來當然油膩。炸所有東西都是這個做法,記住了嗎?”李添把前一碗交給炒鍋上醬汁,交代完成後給樓麵送還退菜的客人。

油鍋師傅點頭:“記住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李添看他一眼:“我覺得你的%e8%88%8c頭鍛煉得不太夠,對自己的味覺也不夠自信,現在這個崗位可能還是不適合,回去切配崗再練練吧。”

油鍋師傅瞠目,他沒想到一道菜就把他退回切配了,失落地耷拉著個肩膀,但也沒再說話了。

李添拍拍他的肩膀,放柔了語氣:“練好了,再回來。加油。”

樓麵謝天謝地地把菜端出去了。

李添順手把那盤退了的倒掉,心裡想的其實是,咕咾肉這種菜,有機會還是應該從菜單上拿掉,不要再做了。

第14章 這東西基本上已經失傳

咕咾肉是經典粵菜了。大塊的炸肉配上酸甜可口的醬汁和菠蘿,色澤鮮亮豔麗,促進食欲,作為主菜在餐桌上十分受歡迎。

但隨著近年養生和健康主義流行起來後,這樣“重口味”的菜品出現的頻率開始降低。而且,咕咾肉不是一道很好做的菜,真正要做好它工序繁多,也考驗功夫。

選三瘦兩肥的五花肉,首先要醃肉,用鹽、糖、蛋黃抓勻肉塊後再裹生粉,生粉多了會硬,少了則炸出來的外皮不脆,裹上生粉後不斷抓捏肉塊,使炸出來的肉?肉汁裹緊,外皮不鬆散。

接下來要熬醬汁。糖醋醬汁的調配非常講究,好一點的飯店會用白醋、英式黑醋、番茄醬、番茄膏、檸檬汁、果醬與紅椒片一起小火熬熟,直至汁水熒光透紅。

炸肉的油溫必須是120度,八成熟後再升至150度油溫,最後開火撈肉。菠蘿辣椒先要焯水,撈出後先炒洋蔥,再倒入糖醋汁、菠蘿、辣椒和炸肉,關火用鍋子的餘溫將肉塊和菠蘿辣椒炒上醬汁,鍋子如果太熱,糖醋汁會滲透到炸肉的酥皮中,外頭那一層皮則發軟黏牙。

好的咕咾肉做出來,糖醋汁隻掛在皮麵上,而皮脆肉嫩,咬下去,肉汁迸射,酸甜的醬料立刻綜合掉膩味,隻留下油香。

打個不那麼恰當的比方,咕咾肉有點像意大利麵。好吃,高熱量,每間餐廳都能做,但不是每間餐廳都能做好。

賣不上價錢、不好做、銷量還不高,這樣的菜要麼改良創新,要麼就應當麵臨淘汰。

不過,李添的想法還不僅僅在一道咕咾肉上。

他的目標是荔府整個菜單,除了改良淘汰一些舊例陳規,精簡菜式,他還希望調整菜品風格,提升品質。畢竟到了副廚的位置,他也應該為荔府帶來一些新鮮的、屬於他風格的東西。

荔府自從宋裕明接手之後,它的定位一直都很明確,以中高端宴席作為主要經營策略,粵菜為主,海鮮為特色,結合了潮州菜、順德菜、客家菜以及日本菜、越南菜、泰國菜,融合創新與傳統,打造出一套獨特的“園林式菜係”。

儘管早茶點心廣受歡迎,但實際上早市並不賺錢,真正的利潤在午市和晚市的VIP包房和宴會廳。包房的菜單和大廳是有差異的,提供更精致的位菜和指名菜服務;宴會菜單則又是另外一個體係,早年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宴會設計師的時候,是宋裕明%e4%ba%b2自上場,設計了全套“關西宴”、“四時宴”、“八珍宴”、“風和宴”的宴會菜單,滿足不同層次客人的不同需求。

隨著後疫情時代的到來,社會經濟發展和消費需求放緩,包間和宴會廳的營業額有所回落,而大廳翻台的輪數在增多,所以,飯店也需要順應變化,更重視街坊鄰居的口味。

不過李添不著急,改菜單的決定必須謹慎漸進,還需要和多方商量討論,集合後廚所有人員的意見,在他還沒有把這個副廚的位置坐穩前,不宜太過冒進。

宴會設計師找他過滿月酒的宴會方案,她是聽說過宋裕明這位愛徒的故事的,卻是第一次見真人。他比她想象中更年輕英俊,氣質上也更溫柔,她以為以宋裕明乾練精明的個性,應該也會找一位氣質相型的“強將”,但這位副廚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是個冷淡脾氣,實在是不像後廚裡麵出來的師傅,反倒像前廳穿小西裝彈鋼琴的。

“和行長太太對接過後,除了例牌的裝飾、投屏,還要設置抓鬮的環節和道具,所以打算在前台左邊準備長桌,配合一個拱形展板,裝飾一些氣球之類的。鮮花類的裝飾則全部不要,小孩子的媽媽有點花粉過敏。”

“裝飾東西彆太多,離第一排的第一桌要有一定距離,彆擋著樓麵上菜的路徑和客人通道。”

“好的,距離我們算過,是足夠的。”

“菜單我看一下。”

設計師把菜單方案給他:“做了一套初步方案。我們是想著,年夜飯一家子才在這裡吃過,菜單就避開一些年宴的東西,做了更新。”

李添一邊翻菜單一邊看賓客名單:“客人是以行長本人的好友%e4%ba%b2戚為主,年紀偏大,主要是中年和老年人。煎炸油膩的東西要減少,他們這個層次的客人什麼好東西沒吃過?無外乎吃一個健康安心,菜品上檔次撐得住場麵就可以了。”

他改了兩道肉菜:“豬蹄換牛肉粒吧,有%e4%b9%b3豬不用再有豬蹄了;海膽換皮皮蝦,現在是皮皮蝦的季節,時令的東西更好還沒那麼貴,椒鹽就行。主菜還沒定?”

“對,過年吃的是螃蟹刺身,所以這次我在考慮是澳龍還是帝王蚌。”

李添果斷選了前者:“澳龍吧。”

象牙蚌一般也是做刺身。

設計師問:“那做法的話……我們一般是伊麵或者高湯。”

“容我再想想,做法上可以有點新意。”

“好的。客人那邊下周五過來試菜,在此之前定好就好了。”

李添想起剛剛看過的現場投屏的海報:“我看,家裡是不是不止一個孩子?”

設計師笑起來:“對,這是二胎了。頭一胎是女孩,當時滿月酒也是在我們這裡辦的。總廚還說呢,估摸著還得有三胎,一家子就能賺三次。”

“男女雙全,龍鳳呈祥,是該好好慶祝。”李添隻附和了一句:“對了,行長太太的電話你有嗎?我想給她打個電話,也問問她關於菜單有沒有自己的想法。”

設計師把菜單改好了發李添一份,李添敲定後拿給宋裕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宋裕明看一眼,啪地把文件夾關上了:“‘龍鳳呈祥’?這東西基本上已經失傳了。”

李添做好了準備回答這個問題:“原始菜譜現在確實隻有台灣有孤本了,但香港還是有一些退休老師傅會做的。況且,也不用真的用原始菜譜嘛,有個大概我們再做改進就可以了。”

宋裕明笑著用文件夾輕輕拍一下他的腦袋:“這東西可不容易做,就算你願意做,不一定其他人也願意。你還要先教他們。這裡都是成本。”

“所以才要改進呐,改工序也可以減少難度。”

“怎麼改?你有具體配方嗎?”

“有一個思路,具體的我這周末寫一個配方出來。”

李添知道師父的疑慮,但他有他的想法:“我知道這東西做起來成本高,可客人的檔次也配得上成本呐。兩萬多快三萬一桌的東西,來來回回無非是那些食材,都是澳龍,那人家憑什麼選了我們,不選天鵝賓館,或者東海漁村?憑什麼年年來吃年夜飯,吃了又來吃滿月酒?”

宋裕明很認真地聽他講。

“行長和太太是六十年代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結婚的時候剛賺第一桶金,在從前馬場旁邊的家具城後麵有個小飯店,當時還叫祈福酒家擺的酒,席上就有這道‘龍鳳呈祥’。那還是傅太太人生第一次吃龍蝦,她記得的。後來八十年代一過去,這道菜就消失了。她也就吃了那一次。”

“時隔四十年,兒孫繞膝,家族已經壯大,在三代同堂的家宴裡重新吃這道菜,必定是有意義的。我們中國人的%e4%ba%b2情都在‘吃飯’這兩個字上麵,飯桌文化是家風家學最重要的體現,行長年年在荔府過的那些除夕年夜,過的不就是這個?”

他講完了,講得都有點氣喘籲籲的,但眼睛亮亮的看著宋裕明。

宋裕明滿意地把文件夾還給他:“不錯,還做了事前功課。”

李添知道這就是他同意了的意思:“那我現在就開始準備找菜譜配方,這周一定給您一稿!”

他準備回去乾活了。

宋裕明把他叫回來:“《飲食男女》裡的那道龍鳳呈祥是台灣圓山飯店的總廚做的,菜譜也是他寫的,當時印量很小,所以孤本現在有市無價。12年我去台灣做兩岸文化交流的時候,參觀了圓山飯店,他們的副廚給我送過一本,但是可能壓在家裡書櫃下麵,我今天回家找找。”

李添很開心:“您要是忙,我去找也行。”

“那今天下班一起回去吧。”宋裕明點頭。

到了坐上車,李添才反應過來他是要去宋裕明的家。

他一心想的都是去找菜譜,完全沒有注意到場景設置,爬進了副駕駛,看著熟悉的車標他記起來自己是要乾什麼,腦袋一懵,連安全帶都忘了係。

宋裕明笑他:“怎麼了?”

李添本來腦子裡是有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