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頁(1 / 1)

南賑災的先例,崇文帝不緊不慢地下詔賑災,無非是將五洲的災民先行遷往彆的富庶些的州府,加之離著不遠處的原州,年前剛建起了一座豐盈倉,可從此地調配糧草和驅寒之物,用於給五州濟寒賑貧。

除此之外,國庫也得多少出一點,要讓災民看到,聖上是時刻惦記他們的,隻不過那點磕磣的家底,又能掏多少?

果不然崇文帝一開口,謝見君心都涼了半截,欽南水患尚且還有五萬石呢,這次五州受災,連一半都沒有。

知道如今熹和隻是麵上光鮮亮麗,內裡窮得叮當響,謝見君表示理解,大不了再想彆的辦法,先前入粟拜爵,商戶們接連將糧草送往西北邊境,現下邊境積粟可足三年之久,其餘的糧食不妨讓朝中派去五洲的賑災隊伍收錄。

這送哪裡還不是送?反正給捐贈糧食的百姓們封的都是虛爵,崇文帝也沒什麼損失,不過借花獻佛罷了。

賑災的事兒有了眉目,派哪位皇子去賑災倒成了難題。

正如宋沅禮所言,崇文帝沒有要再派七皇子出京的意思,但以往對賑災此事最為積極的太子和三皇子這回紛紛沉默了下來,大抵是年後朝中空缺出來的官職,還得指著他們倆使使勁,又或許此番去五州辛苦,畢竟那幾處地方暴雪連綿,天寒地凍,誰也不想受這個罪,崇文帝便點了平日裡不太冒頭的五皇子,讓他替自己跑一趟%e8%85%bf。

眼見著此事塵埃落定,謝見君想著等會兒去尚書房送賑災名錄,尚且循著機會向崇文帝提一嘴。

他還在琢磨著怎麼開口,忽聞內侍尖利的嗓音從殿外傳來,是那位神神秘秘的國師來了。

崇文帝朝著身邊的李公公使了個眼色,李公公得了示意,手中的拂塵一揮,“傳國師覲見!”

謝見君自回京以來,隻在旁人口中聽說過這位國師,要論起來,這還是頭一次見。

那國師約摸著五十有餘,身形瘦削,麵色奇特,兩目凹陷,他身穿寬袖長袍,大步闊闊而來。

“國師,可有要事奏報?”崇文帝見他走近,問道。

國師先行了一禮,“陛下,微臣於正月一日和四日,窺得天降祥雲之象,陛下您受天命之使五十餘年,天下興旺,百姓富庶,江山安定,然今上天又降下祥兆,昭顯陛下之盛德,臣上書奏請陛下行封禪大典,福蔭萬世,永固社稷。”

此話一出,眾臣嘩然。

“恭喜父皇,賀喜父皇!”站在隊伍前列的三皇子驟然出列,“父皇大治於天下,如今千秋功業得上天認可,當去泰山奏告,祭祀於泰山之巔,以此來報答天地神祗!兒臣……“他向前一步,屈膝道:“兒臣恭請父皇行封禪大典!”

三皇子話說得太快,以至於他已經說完一盞茶的時間,大夥兒才紛紛回過神來。

難怪分去給五州賑災的糧草餉銀比欽南少了一半,感情是要用在這兒……謝見君頗感無感,他悄悄看了一眼打方才國師上疏,便一直沒吭聲的太子,見他眉頭緊鎖,麵色陰沉得厲害,想必應是不願意崇文帝,挑在這個要緊關頭去泰山祭祀的。

他這回猜對了,太子靜候了須臾,忽而開口道,“父皇,恕兒臣不敢苟同,封禪大典耗費無數,如今國庫空虛,各地災害頻發,四夷虎視眈眈,父皇,您趕在此時去泰山祭祀盛典,怕是不妥。”

“太子此言差矣,典禮固然要花費一小部分的國力,但自古以來,禮樂以教化成德之責,此番祭祀大典,可鼓舞士氣,教化天下,震耀寰宇,宣揚陛下大治於天下的功德,乃是上乘之選。”國師在一旁不緊不慢地反駁道,他聲音略帶陰沉,浸著一抹被砂礫蹭過的低啞,讓人聽著,無端有些不舒服。

謝見君蹙了蹙眉,不怨太子反對,凶歉之年慫恿崇文帝大張旗鼓地去泰山封禪,這國師安的什麼心思?

“父皇,兒臣以為國師所言極是!”三皇子又跳出來,“這尋常百姓遇婚嫁喜事,尚且都要大費周章地慶賀一番,更何況是父皇您呢?您執掌朝政多年,歲豐年稔,海晏河清,四海之內皆為盛世,有如此豐功偉績,何不設壇為祭,報天之功?”

三皇子說得頭頭是道。

“陛下,您不可再猶豫了,此番封禪是得上天昭示,您理當順應天意,這曆來封禪都是春日而成,現今時日所剩無幾,得早些開始籌備了。”國師也趁機添了一把火,二人一唱一和,催促著崇文帝拍案下詔。

“既是如此……”崇文帝看向殿前站的烏泱泱的朝臣們,“朕要行封禪大禮,眾卿意下如何?”

“臣等附議。”師文宣領頭,大臣們連帶著謝見君在內,紛紛附和。然大夥兒不附議也沒有辦法,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此番泰山封禪,分明是崇文帝已經應準,配合著國師在他們麵前演了一場戲罷了。

崇文帝滿意地點點頭,大手一揮將國師召到跟前,“依國師之言,此次封禪大典,就由你總領其務。”

“父皇!”偏太子不肯低頭,梗著脖子一步也不讓,似是非要跟崇文帝論個高下出來,連師文宣一個勁地清嗓子提醒他,也無濟於事。

“太子,你數次阻攔朕,難不成是覺得朕如今治世的功勞不足以昭告天下?還是朕之德行有失,有愧於天地百姓?”崇文帝麵露慍怒之色,語氣都強硬了起來。

“父皇這些年撫定內外,任賢革新,革新稅法,整飭綱紀,累累功勞乃是天下共睹,但您身為一國之君,應當居安思危,克製己欲,製約侈靡之風,封禪大典是謂圖虛名,您豈能為虛名所累?如今五州十室九空,餓莩遍野,您若執意如此,怕是要讓那些齧雪餐氈的百姓們寒心……”

太子話還未說完,就被迎麵而來的一疊奏折,砸得身子向旁邊一歪,連帶著腳下都踉蹌了一步。

第247章

“逆、逆子!”崇文帝拍案而起,手指著太子怒聲叱罵道。

“父皇息怒!太子並非是有意之舉,您莫要同他一般見識,此番去泰山行封禪大典,務必要保重龍體呐!”三皇子唯恐天下不亂,偏挑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

眾人見狀,都不敢再吭聲了,一個個縮著肩膀低著頭立在殿前,戰戰兢兢地承受著與自己無關的聖怒。

太子顯然沒想到父皇能當著眾臣的麵兒,如此折辱於他,他冷冷地睨了一眼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三皇子,彎腰撿起被丟在自己身上的一摞奏章,墨發散亂地垂在鬢邊,他絲毫不在意,將奏章遞還給身旁哆哆嗦嗦的內侍後,當即便拂袖而去,連一向做得最為周全的禮數也拋擲一邊。

崇文帝興許也有些後悔,他猛地跌回到在龍椅上,手捂著%e8%83%b8口,劇烈地喘熄著,眼見著額前就已經漫上一層薄汗,連搭在龍案上的手都發起抖來。

“宣太醫,快宣太醫!”李公公見勢不好,趕忙喚內侍去太醫院。

“不……”崇文帝蒼白的%e5%94%87瓣微微翕動,“讓國師、國師來……”

謝見君聽得一怔,他尚且能看得出來崇文帝目前的身體狀態有多差勁,有病不尋太醫前來搭脈診治,偏找個不知道什麼來曆的江湖道士作甚?

但李公公隻是略微一頓,他在崇文帝身邊服侍數十年,最是了解這位聖上的心思,遂小心翼翼地扶崇文帝回後殿時,還不忘請國師跟隨。

誰也沒想到年假後的第一個早朝竟是這般不歡而散,草草收場。

謝見君後知後覺,西戎求和的事兒沒說,互市通商沒信兒,打破往年常規,讓眾臣趕在開工第一日跑來上朝,居然是為了封禪大典,連五州賑災都不過順帶一提,拋磚引玉。~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哎呦,可嚇死我了!”出了太和殿,宋沅禮小步湊上前來。他回京做官兒近半年,頭次見這陣仗,剛才崇文帝往太子身上扔東西時,他躲在後麵大氣兒都不敢出。

謝見君聽著他的抱怨心不在焉,“陛下如今對這位國師已經依賴到這種程度了?”

“你才知道?”宋沅禮驚詫,他下意識地往四周看了一眼,沒見到有外人在,才壓低聲音道:“我聽聞,聖上年事已高,這兩年愈發覺得自己力不從心,每日需服食國師進奉的丹藥,那三皇子……”

他說到這兒,頓了頓聲,更加變得謹慎起來,“三皇子為博聖上喜好,去年上半年進貢了幾個異族美人,一個個青眉碧眸,身段妖嬈,把聖上迷得神魂顛倒,幾乎無心朝政,私底下還喝……還喝鹿血酒助興呢。”

謝見君側目瞧他,神色一言難儘,“你不是每日都在戶部上工嗎?從哪兒打聽來的這些傳聞?”

“你當誰都像你一樣,整日就知道悶頭處理那點政務,兩耳不聞天下事兒?”宋沅禮撇嘴,語氣裡嫌棄得很。

他似是想起什麼來,忽而話鋒一轉,“不過,你說的聖上依賴國師,倒真是不作假,早知帝王薄情多疑,但有了國師之後,更是變本加厲了,你還沒回京之前,聖上就曾因著國師的一句在我看過是戲言的話,便罷黜了兩位陰月生辰的官員呢。”

“興許以儆效尤吧……”謝見君淡淡說道,他記得那會兒季宴禮來信提到,國師上位時,曾有不少的朝臣跳出來反對,更有言官死諫,說自己要撞死在殿前的紅柱上以表忠心,但即便如此,也沒能攔住。

聖上久病,在床榻上躺了數月,為此,太醫院前前後後革職了好幾個太醫,偏來了一位江湖道士,短短醫治幾日,崇文帝便能下榻,又調養了半個月,崇文帝臉色已然恢複如常,這讓他如何不拿這江湖道士更要緊?

況且,連自己%e4%ba%b2兒子的忠勸都置若罔聞,幾個言官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他可是為了勞民傷財的封禪大典,枉顧五州數以萬計的災民呢。

一想到這,謝見君心裡沉甸甸得怪不是個滋味,回憶起崇文帝方才發怒時,麵色浮腫青白,隱隱有死氣之色,他覺得,非挑在這個時候去泰山,著實有些奇怪。

“誰知道呢?”宋沅禮還沉浸在剛才的話茬裡,他聳了聳肩,“我不過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聽著,有青哥兒和長睿在,縱然給我一百個膽兒,我也不敢亂站隊瞎搞,那可是拿著自個兒九族的族譜在閻王爺跟前晃來晃去呢……”

謝見君笑了笑,“你如今這樣,就挺好的。”

————

五州賑災的事宜耽誤不得,在膳堂用過午膳後,謝見君又請旨麵聖。原是這活兒應該戶部尚書方旬來做,奈何這老頭臨近年關時便請了病假,直至年後開印也沒來點卯,聽說是染了風寒,臥病不起呢。

謝見君執賑災名錄在尚書房外等了片刻,李公公引著兩位衣著華麗的女子,先後從尚書房出來,瞧那二人模樣,應就是沅禮所言,三皇子貢獻給崇文帝的異域女子。

他趕忙垂下眼眸,身子朝旁邊一側。

“謝大人,陛下已等候多時,還請您隨老奴來……”李公公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