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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啼哭聲忽遠忽近。

“糟了,是個孩子!”他驟然心裡一沉,雖不知嬰孩如何出現在此處,但若是不趕緊打撈起來,木盆眨眼就會翻入水中。

“來幾個人!”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木盆,連發號施令都不曾挪開視線。

很快便有三五個身形高大的府役走上前來,他們撈了一上午的人,彼此配合默契,麻繩一捆,相繼淌進了濁水中。

謝見君跟著同行,一麵走,一麵拿小木棍,沿途戳戳點點地探路,原因無他,這條長街上原是有排水的石渠,平日裡拿石板蓋著,但因著經年累月的人行馬過,加之被雨水衝刷了兩日,早已經薄弱不堪,稍稍不注意,就容易一腳踩空陷下去,他擔心孩子沒救上來,再給搭上自己人。

越往橋下走,積水越深,快要半中央時,已經沒過半%e8%83%b8,好在此行搭救的人身量都高,不至於受製於此處。

本以為隻有個被湧動水流推及到此處的影兒,然到了跟前,他才瞧著那木盆雙耳,皆用麻繩捆著,麻繩的另一側則是係在一哥兒身上。

那哥兒不曉得被困在此處多久,好不容易等到人過來,抬手指了指那木盆,“勞煩救我孩子……”,他聲音聽上去沙啞虛弱,似是在這兒呼救了許久。

府役長臂一撈,連盆帶孩子一並舉過了頭頂。

“你怎麼樣?”謝見君瞧著哥兒神色有異,等著府役救下孩子,便關切問起。

“我身子卡在石板裡,動不了了……”小哥兒艱難道,似是怕眾人不信,他還憋了口氣,費勁地掙紮了一下,隻聽著水下傳來悶悶的石板晃動的聲音,人卻是紋絲不動。

最擔心的事兒沒發生在府役身上,但讓這小哥兒遭了殃,謝見君不敢貿貿然地上手,而是同幾個府役一道兒憋氣,潛下黑褐色的渾水中,想看看現今是何種情況。

果真如小哥兒所說的那般,他腰以下的地方都卡在石板中間的窟窿裡,而原是可以隨意挪動的石板,如今倒是牢牢地嵌在石渠上,邊緣處還被雜草灌木包裹著。

“大人,怎麼辦?”宋岩的腦袋浮出水麵,吐出一連串的氣泡。

謝見君探手扣住石板的縫隙,用力地向上提了兩下,一時沒提動,他眉心蹙了蹙,“等把這石板給砸開……”

眼下也沒有旁的法子,宋岩重新返回到方才他們歇息的酒肆簷下,找了兩把錘子和撬棍,又小心翼翼地摸了過來。

想要砸開石板本就費力,更何況是在水中,頭頂上還是滂沱的大雨,幾人憋著氣,悶進水裡敲敲打打,沒一會兒便要起身換氣。

“你且忍一忍,隻要將中間的窟窿鑿得大些,就能將你撈起來了。”謝見君溫聲安撫著受困的小哥兒,石板受到撞擊,他箍在其中,必定難受得緊。

“大人不用顧忌草民,若是麻煩,棄了草民便是,隻求大人看在孩子尚且年幼的份上,能保他一命……”小哥兒大半個身子都掩在水中動彈不得,但還是儘力地懇求。

“孩子沒事,本官素日忙得很,沒精力替你照顧孩子,不過區區一塊石板而已,怎地就說的如此嚴重?”謝見君儘量地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能輕鬆些,好給麵前這小哥兒一點點安慰。

“莫要想太多,隻等著撬開石板,配合%e8%84%b1身即可。”

小哥兒重重地點了點頭。

約摸著半個時辰,眾人齊心協力,終於將他從石板中間的窟窿中,像是拔蘿卜一般,用力地拔出身來。

被困了這麼久,謝見君擔心他身子有異,等不及歇上口氣,登時便喚人送他去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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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福寺半山腰,

因著大夥兒是在暴雨中,被府役們接連一個個地送來此處,這一夜過去,好些身子骨稍弱些的婦孺都染了風寒,症輕者,喝上兩晚熱騰騰的薑湯,就勉強扛了過去,但仍有人燒得暈暈乎乎,連起身走路都費勁。

雲胡當機立斷,叫上王喜幾個夥計,下山去城中找大夫前來看診。

遂,一早分彆了數個時辰的二人,又心有靈犀地在醫館中碰了麵。

第187章

謝見君前腳剛敲開南山堂的大門,見雲胡也在,心裡驟然咯噔了一下,他側身讓開門口的位置,待趙田背著受傷的小哥兒進內室,才快走兩步,拉過小夫郎,仔仔細細地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怎麼跑來醫館了?身子不舒服?還是滿崽和大福有什麼事兒?”

“我無事,滿崽和大福也都好得很……”雲胡曉得他著了急,挑著要緊的事兒先回了話。

乍一聽不是家中事,謝見君暗自鬆了口氣,回眸瞧著王喜幾人夥計都在,便開口問道:“那這……”

“今日救助棚的民戶們相繼都發起了熱,我擔心是淋雨染了風寒,趁著府役給大夥兒熬薑湯的空閒,想著來尋馮大夫過去給瞧瞧。”雲□□聲細語地解釋,抬袖給自家夫君扯平整身上的油衣,餘光中瞥見內室中一晃而過的身影,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嘴,“那小哥兒傷得厲害嗎?”

“還不清楚呢,得等著馮大夫診治過,方能知道。”謝見君微微躬身,好讓小夫郎不用踮著腳給自己整衣裳。

“這兩日一直在城中,倒是對崇福寺那邊疏忽了,幸而你心細,幫了我大忙。”

雲胡得了誇讚,靦腆地抿抿嘴,正要搭腔,馮大夫背著藥箱從內室中匆匆忙忙地出來,

“回稟大人,那小哥兒身子無恙,隻是擦破了些皮肉,沒傷著筋骨,留在南山堂靜養些時日便能恢複。”

“那就有勞馮大夫了。”謝見君拱手道謝。

“大人可是要折煞老夫了!這救死扶傷本就是老夫的職責,如今城中暴雨,大人日夜不停地救助災民,我等隻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實在擔不得大人行此大禮。”馮大夫洇了洇額前的細汗,塞滿藥材的藥箱壓彎了他左側的肩膀,單單隻是站著,身子就往一旁傾斜。

東哥兒極有眼力見兒,當即就接過他背著的藥箱,往自己身上一搭,彆看裡麵裝的都是些輕飄飄的中藥,填滿了還真是不輕快。

他用力地顛了顛,將木箱牢牢地抱在懷中,還貼心地附上了一層油布,怕雨水滲進縫隙中,濡濕了藥材。

“掌櫃的,咱現下要走嗎?”之所以這麼問,是他看著知府大人和他們家掌櫃的,黏黏糊糊地並肩站在一起,目光流轉,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說。

被東哥兒不動聲色地一提醒,雲胡想起自己此行是有牽掛的事兒在身上,他客客氣氣地朝著馮大夫做了個請的手勢,“馮大夫,您先走一步,我這邊稍後便來。”

“好……”馮大夫應話,側目望向謝見君,頓了頓聲,道:“知府大人,義塾裡習醫的孩子們有三兩個就在我這南山堂,若是您有打緊的差事兒,儘管吩咐他們,醫術雖生疏了些,但瞧個尋常病,還是綽綽有餘。”

“請您費心了。”

目送馮大夫等人由東哥兒引至門外,知道雲胡著急要走,謝見君見雨勢漸密,便將油衣%e8%84%b1下來,不由分說地讓小夫郎穿上。

“這天兒還下雨呢,油衣你自己……”小夫郎的“穿”字未及說出口,眼前倏爾罩下來放大了數倍的俊秀臉龐,溫熱的吐息傾撒在他的鼻尖。

下一刻,謝見君俯身貼了貼他的額前,麵露歉疚,“穿著吧,小心著涼,如今情勢危急,實在顧不得照顧你,還讓你跟著操心受累,這般奔波,我心中過意不去……”

雲胡一把捂住他的嘴,強行打斷了他的話,“等暴雨結束,你可得好好補償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謝見君神色一怔,繼而溫柔地笑開,好看的眉眼間儘顯眷戀,他%e4%ba%b2了%e4%ba%b2小夫郎的掌心,待他如受驚一般,猛地抽回手,才溫聲溫氣地,用隻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我都聽你的。”

雲胡重重地點頭,趕時間似的環了環他,便撩起下擺,提步小跑著出門,王喜正等在門口,見人到齊,就蹲下`身子,讓馮大夫伏在自個兒肩膀上,一行人漸行漸遠,眨眼消失在長街上。

小夫郎一走,謝見君這心兒乍然空了好大一塊,然不及他拾掇拾掇心緒,陸同知同府役們又往南山堂送來了幾個人,藥童們見狀,趕忙招手讓抬進屋裡,方便為其診治。

“陸大人,如何突然冒出這麼多傷員?”謝見君疑惑道。

“大人,這些都是頂著暴雨出來買吃食,一腳踩空陷進水窪之後,被我等打撈上來的,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傷,下官怕濁水不淨,感染了傷口,特此找大夫幫忙來施診。”

陸同知說這話時,一臉的憤憤然,分明已經派人知會過了,若非必要,切莫出門,可還是擋不住,天知道他們撈這些人費了多少力氣,年紀稍大的府役,到這會兒還喘不勻氣呢。

聞之,謝見君心下了然,這雨來得急,好些民戶家中都沒有備下存糧,怕是勉強支撐了兩日,實在挨不住,才會冒雨出來碰碰運氣。

他隨即就點了幾個年輕府役,命他們去城中商販那兒收糧食菜肉,著低價,再買給有需求的百姓,今個兒這般情形,還不知道會維持多少日,總不好隻想著安置崇福寺的災民,置這些人於惘然。

“聽著,凡是有從中謀利者,一律給本官按照《熹和律法》嚴加處置!”

“是……”被點到的眾將士齊齊應聲,刹那間四散而去。

僅僅靠府役挨家挨戶地敲門,能儘的力甚微,謝見君沉%e5%90%9f了片刻,招陸同知帶過來城中輿圖,指著數處積水尚淺的街巷,吩咐道:“陸大人,您帶人跑趟%e8%85%bf,同這些地方的商戶都知會一聲,現今可酌情自行安排出門販賣吃食,但不興哄抬物價,否則將與徇私謀利者一並嚴懲!”

逮著這種災禍時候,發國難財的商戶大有人在,他推出此舉,是為了讓城中百姓都能吃飽穿暖,必然不會再讓去年糧價暴漲的事兒重演。

將差役一一都交代下去,有府役來報,說是城外濉河水位暴漲,恐有泄洪之災,謝見君便又一刻不歇地往城門口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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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胡諸人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地爬上了崇福寺的半山腰。

此時已是晌午過半,被油苫布掩住的木柴燒得劈啪作響,灶台上煨著的薑湯咕嚕咕嚕地冒著小氣泡。

有高大威嚴的府役坐鎮,倒是省下他挨個通知的功夫了,很快便有高燒不退的家中人前來求診。

馮大夫從藥箱中掏出一大包用來防疫的藥草,委托府役熬煮過三遍後,讓大夥兒都喝上一碗,六月天,本就炎熱,又趕上連綿暴雨,最容易滋生疫病,可得早早地放備下。

同他一道兒前來的南山堂的小大夫,則是各自或提著,或背著藥箱,相繼跟隨著民戶朝臨時搭建的救濟棚而去。

雲胡乍然想起背簍裡裝著兩小罐從商販那兒買來的羊奶,記掛著那個剛生產完的女子,便自顧自摸了過去。

“劉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