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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棚子外,輕喚了兩聲。

棚內鴉默雀靜,連孩子的啼哭都沒了動靜。

擔心生了變故,他先行道了句歉,探手輕輕揭開簾布的一個小角,就見女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雙眸緊閉,麵上現著不正常的潮紅。

“你怎麼了?”他乾脆利落地走進去,將兩小罐的羊奶擱置在地上,蹲身探了探女子的額前,果真是燒得滾燙。

“小雲掌櫃,您來了……”女子察覺到微涼的觸碰,緩緩睜開眼,看清麵前之人後便掙紮著要起身。

“我給孩子帶了些羊奶……”雲胡手指往旁邊一搭,繼續道:“你家那口子呢?你燒得這麼厲害,如何身邊連個人都沒有?”

劉秀蘭%e8%88%94了%e8%88%94乾澀的%e5%94%87,“晌午那會兒,我生了熱,婆母怕傳染給孩子,就抱去另一處空閒的棚子,我那口子,大抵出門尋人逗趣去了吧。”

雲胡一聽這話,登時就炸了毛,“你且等著,我尋大夫過來。”,撂下話,兀自就掀開簾子出去了。

正巧碰著南山堂的李小大夫剛從旁邊的棚子裡出來,他便將人請了過來,等劉秀蘭穿戴好衣裳,才帶著入了棚子。

“不論你婆母咋樣,你夫君著實過分了些,你生產時吃了那麼多苦頭,他竟不管不顧地扔下你在這兒自生自滅!”他一麵找碗給劉秀豔倒了碗水,遞到她嘴邊,一麵憤憤地嘟囔著。

“小雲掌櫃費心了。”劉秀蘭潤了潤嗓子,依照著小李大夫的吩咐搭了脈。

“如此靠不住的夫君,留著作何用?還不如和離了去,你還能再改嫁,省下受這窩囊氣!左右離了他們,你還能不活了嗎?”有周時雁和離的例子在前,雲胡在婚事上看得極開。

小李大夫的餘光悄悄地瞥了一眼雲胡,心道知府大人的夫人,行事作風這般有悖常理,自古“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他不幫著勸和也就罷了,還讓女子和離,這哥兒和女子除了嫁人,還能乾啥?

劉秀蘭何嘗不是這般心思,“小雲掌櫃,民女領了您的好心,但如今我們已經有孩子了,孩子尚在繈褓之中,我不能讓他沒了娘%e4%ba%b2。”

“那就把孩子一並帶走!”雲胡不以為意道:“你手腳麻利,又會縫繡女工,何至於養活不了自己,平白收他們一家人的磋磨惡待?你若不成,儘可以來尋我,還能讓你流落街頭?”

劉秀蘭大驚失色,“他們斷斷不會讓我帶走孩子的!而且……”她遲疑須臾,“我那夫君也並非是一無是處,他還是疼惜我的。”

見狀,雲胡便不再說什麼。能幫的忙,他都幫了,饒是再看不過眼,再可憐劉秀蘭,餘下的事兒也是人家關上門來自己家的事情,並非他這外人能插得上手了。

他極輕地歎了口氣,後忽而又想到,若當年謝見君是原來的那個人,自個兒沒準亦是同女子一般境地。

壓在心中的那口濁氣吐不出來,他帶著竹笠,悶悶地尋了塊高處的石頭坐下,從這兒向遠處望去,正是盤踞在城外蜿蜒的濉河。

彼時,謝見君正命人在城牆上就地紮營,暴雨不過將將下了兩日,濉河的水位便比先前漲了三尺,他委實不放心,生怕一個疏忽,引得河水灌進城中,百姓遭殃。

為防患於未然,他命人將沙袋堆積在河堤上,並以裝滿石塊的竹籠為奠基加固,除此之外,還征募了一部分身強力壯的民戶,用柴草堵塞城牆透水漏洞之處,並協助府役,分段嚴密監視濉河水位。

忙忙活活了近七日,他日夜宿在城牆的營帳中,寸步不離,幾次惦記著雲胡和家裡人,想要回城瞧瞧,都生生地忍住了。

如此,第八日清早醒來時,一輪紅日當空照,接連傾盆了數日的暴雨,終於消停下來。

雨停了,城中的積水猶在,為了讓甘州儘快恢複以往繁榮境況,謝見君馬不停蹄地帶著人清理樹木雜物,疏通淤堵的石渠,好用來排水除澇。

然這些都是小事,如何安置先前被送去崇福寺的那些災民,成了他現下最頭疼的問題。

暴雨過後兩日,一直在崇福寺與災民共存亡的小雲掌櫃回來了,他神神秘秘地將謝見君拽進屋裡,悶著頭從陶罐裡往外扒拉銀錢銀票,洋洋灑灑地鋪了一張床,

“你覺得,我以甘州商會的名義,在城中蓋一處安濟院,如何?”

第188章

“安濟院?”謝見君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有些詫異道:“哪兒學來的新鮮詞?我當真是頭一回聽你提起。”

“你如何還小瞧人呢?”雲胡身子一歪,順勢栽倒入他懷中,揉捏著他寬厚的手掌,繼續道:“我聽過往的商販說,去年曹溪的商會便是聯合起來,在城中建了一座安濟院,以此來收容矜寡孤獨的老人和無家可歸的孩子,不光給他們提供遮風避雨的住所不說,還有不花錢的吃食呢。”

謝見君摟緊小夫郎,將他鬢角垂下的碎發攏至耳後,“小雲掌櫃現如今得來的消息可真全乎,但你可知,這安濟院,並非是以盈利為目的,還需要長此以往地投錢,維持正常的運作?”

“我自是有法子!你隻管說應不應許,旁的我要跟錢會長商議呢。”雲胡倏地回眸,清澈的圓眸直愣愣地瞧著他,似乎就等著他點頭。

“有何事同我說不得,竟去尋外人?我待你之心姣姣如明月,你倒是與我生分了,還賣關子……”謝見君撇撇嘴,說話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剛剛灌下了一大海碗的陳年老黑醋,連喉間都嗆著酸溜溜。

雲胡掩著嘴角,悶悶地笑出聲,“我這不是擔心,給你徒添煩惱嘛?原見你成日為著安頓崇福寺災民的事兒愁苦,我才冒出這般念頭,偏偏你還不領情。”,說著,他作勢起身要走,冷不丁又被扯住衣袖,一把撈了回來。

重心不穩的二人齊齊地歪倒在榻上,壓得身下的銀錢咯吱作響。

謝見君一向依著小夫郎,如今見他惦念自己,要幫忙排憂解難,心中歡喜得不得了,哪裡敢攔著?不過說了兩句逗趣吃醋的話,便利落地鬆了口,直言他想操這門子心,儘可以放手去做,大不了官府出麵,成全這善事兒。

也不知小夫郎何時來的雷厲風行的性子,轉日晨%e9%b8%a1報曉,他剛睜眼,榻上就隻餘著睡得四仰八叉的大福,短襟高高撩起,露著光溜溜的小肚皮。

他扯過身側的薄被給小崽子掩了掩身子,出門喚來王嬸子一問才知,事業心暴漲的小雲掌櫃,辰時過半已經出門去了。

此時,被從床上強行喚起來的甘州商會會長錢德福,艱難地打了個哈欠,“夫人有要緊兒,讓府中家丁過來知會錢某一聲便是,如何還%e4%ba%b2自過來了?”

雲胡故作老成地撇著茶盞中的浮沫,沉%e5%90%9f片刻,方開口道:“錢會長,我想以甘州商會的名頭,出資在城裡蓋座安濟院,讓鰥寡孤獨貧乏不能自存的老弱婦孺,能有個吃飽穿暖的安身之處,您覺得如何?”

錢德福本還有些迷瞪,乍一聽這話,猛地瞪大眼睛,“夫人有此仁愛之心,昭如日星,實在另我等佩服,如若有什麼需要錢某全力配合的要求,夫人儘管提,大可不必顧忌旁的。”

“有錢會長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他日蓋成這惠民的安濟院,定讓城中百姓念著您的情分。”雲胡笑眯眯地將茶杯擱放在桌上,撣了撣衣擺,一副起身要走的模樣。

“夫人且留步。”錢德福腦袋裡靈光一現,當即將人攔住,“錢某覺得安濟院一事兒,乃是善舉,大可遊說城中商戶一並出力,若是其餘人不肯,我們宋家亦可以施助一二,這行善積德的大好事兒,家中宋老爺一向都是應允的。”

雲胡輕點了點頭,心裡禁不住暗喜,他挑在這個時候找上錢德福,是想著商會人多勢眾,隻要各家指頭縫裡麵漏一點,就足夠這安濟院的建立與運轉。

加之大夥兒若是都摻一腳,興許可以起到相互監察,避免心懷不軌之人從中謀私利填腰包的效果,畢竟之後他還得顧著甘盈齋的生意,難免會生出些許的紕漏。

但既是其他的商戶不買賬,隻要能幫謝見君解了這心頭大患,他也能支撐起安濟院,頂多就是吃點虧罷了。§思§兔§網§

錢德福見雲胡不吭聲,不曉得他什麼心思,便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夫人如其瞧得過錢某的行事,就可將遊說商戶的事情交於錢某去操辦。”

“那就勞煩錢會長了。”雲胡應得十分爽快,他一向不擅長同商戶打交道,更彆說乾這從人家腰包裡掏錢的營生了,錢德福既然肯出麵,對他來說,是幫大忙了。

他客客氣氣地謝過,順勢以要去找合適院落為由,簡單寒暄兩句後就要離開。

錢德福跟著起身,送至商會門口,眼瞧著馬車走遠了,他才抻了個懶腰,心中暗忖,不過消停了兩日,這又來麻煩事了。

隻是此麻煩事並非以往,他能做上商會會長的職位,是謝見君在其背後推波助瀾,這份恩情他總是要報答的,況且誇讚雲胡仁愛之心,是肺腑之言,於情於理,他都得對此事兒格外上心。

晨起,正是街市上最熱鬨的時候,不少商戶瞧見知府大人的夫人,被恭恭敬敬地送出商會,相繼偷摸過來探口風。

錢德福趕著人多,趁勢將安濟院的事情說道了說道。

此話一出,登時炸了窩。

“這小雲掌櫃可真不厚道,自個兒行善事兒罷了,作何非得拉上咱們?”

“可不就是,當我們的銀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我自己家裡老娘都照顧不過來,還想讓我去照顧旁人,想得美!”

唱衰的商戶,大都是城中雜貨鋪子的小掌櫃,他們本就是賺些蠅頭小利討生活,自然不舍得往外掏錢。

但凡事都有兩麵,有不樂意的,就有不在意的,

“老成頭,你話不能這麼說。”布莊掌櫃驀然站出來搭茬,“你看,這表麵上是甘盈齋老板出的主意,想拉著大夥兒一起蓋安濟院,但誰人不知道他的身份?沒準這背後,是知府大人授意的呢?”

這話又引來了部分商戶的附和,想來不過就是出些銀錢,他們隨意去花樓喝個小酒,聽個小曲兒,一晚上都能豪擲百兩,區區添補一個安濟院算什麼?要是因此得了知府大人的賞識,還能從中撈點好處,去年那些出錢捐糧的商戶名字,如今就明晃晃地刻在府學門前的石碑上,供人敬仰呢,這誰瞧著不羨慕?

於是,就有商戶當下派了小廝,去府裡取來銀錢,交到商會的賬上,其餘人紛紛效仿,短短一日,便募集了近百兩。

這邊,雲胡跟著牙行的牙商,相看了四五處院子。

本應該在城中找塊閒適的地兒蓋一座安濟院,但如今遭暴雨之難的災民們還苦哈哈地等在山上,他委實不能像建廉租屋一般,慢悠悠地安排,故而,以租代買,是最為合適,且最快捷的法子。

離著甘盈齋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