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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水已經漫過了腳腕,女子挪動身子,掙紮著想要從炕上下來,她看起來像是剛生產完沒幾日,臉上毫無血色,又因著突然的暴雨和漲水,求助無門,眼神中滿是驚恐。

謝見君掃了一眼炕上鋪著褥單,大抵許久不曾拆洗過,他手下稍微用點勁兒,一扯便撕破了,想來那些人在逃難時,都可以隨意地丟下正在坐月子的孩子娘%e4%ba%b2,平日裡必是也不會給很好的照顧。

無奈之下,他不得不冒著雨,從旁個臥房裡翻找出幾床乾淨的被單,隔著厚甸甸的被單,上前將行動不便的女子一整個打橫抱起。

那女子認得謝見君的身份,一時驚慌失措,身子騰空時,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那聲音裡也不由得帶上了顫音,“大、大人,民、民女無礙,可自己下來走!”

“你現下`身子正當虛弱,如何能經得起折騰?放心,我這就帶你出去,孩子還在外麵等著你呢……”曉得生產之人的辛苦,謝見君先是借著孩子,安撫了女子兩句,繼而穩穩當當地抱著她,朝屋外走去。

宋岩見此情形,瞳孔瞪得溜圓,張手就想上來迎,“大人操勞,此等小事兒,交於屬下便好,哪能讓您以身犯險!”

擔心過多的動作會讓女子本就不爽利的身子愈發雪上加霜,謝見君側身躲開,讓他去尋人抬步輿過來。

這步輿一來更妥帖舒服些,二來,巷子外的空地上人多眼雜,倆人身份有彆,他這般貿貿然出去,雖是情急之下不論倫理,但也有損女子的清白名聲,尤其她那些夫家人,看麵相就不是什麼通情達理的人。

目送抬著步輿前來的府役將女子接走,謝見君顧不得歇口氣,喚上喬嘉年,就又趕著去下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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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連綿的天兒,連熹微晨光都來得早些。

一行人在城中足足忙活了一白日,加一整夜,天將將亮後,才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或坐著閉目養神,或躺著和衣而眠。

謝見君累極,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加之又淋了雨,淌了水,數年前受傷的%e8%85%bf疼得厲害,竟是連起身都費勁。

一想到大夥兒跟著奔波了許久,飯也沒吃,水也沒喝上,他強撐著精神頭,招手讓宋岩等人想辦法去內城裡麵弄點吃食來。

宋岩應承吩咐,隨手點了幾個府役,一道兒出去轉了一圈,約摸著一刻鐘後,數人兩手空空,苦著臉回來,“大人,內城積水有三尺高,酒樓茶肆這會兒都屋門緊閉,您沒瞧見,平日裡最熱鬨的那條街,如今一片狼藉,半個賣東西的小販也沒有……”

謝見君雖早先預料到可能是這般情形,但當下聽著宋岩帶回來的消息,他眉頭不由得緊擰成一團。

正當發愁如何解決吃飯問題時,“好香啊!”最先聞著味兒的府役們,一個兩個地坐直了身子,使勁兒地嗅著這從天而降的飯香味。

“快看,有人給咱們送吃的來了!”人群中不知是誰吆喝了一聲,眾人的眸光齊齊被吸引了過去,連謝見君都跟著回眸。

就見朦朧雨霧中,一行淡淡的影子朝著他們歇息的地方,緩緩走過來。

從模模糊糊地認清遠來之人,是自家那位小雲掌櫃的一刻起,他緊皺的眉頭鬆動,眸中的倦意和憂慮,如潮水一般洶湧消怠而去,取而代之是滿滿的溫柔的愛意。

第184章

昨個兒夜裡,雲胡擔心謝見君,一整晚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窗外雨聲颯颯,他遙遙聽著府役們打跟前匆匆而過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吆喝聲,愈發地坐立難安,躺也躺不下,坐也坐不住,索性便喚來守門的李盛源,勞他跑趟%e8%85%bf,以三倍的月俸召回了甘盈齋大部分的夥計。

一行人在灶房裡忙得腳不沾地,今晨天兒微微亮,就馬不停蹄地將做好的吃食,拿油紙嚴嚴實實地裹起來,擱放進竹籃背簍裡。

城中內澇嚴重,拉貨的板車一下水就陷了進去,摸過膝蓋的渾水連扁擔都用不得,無奈之下,雲胡尋人心切,乾脆背上竹簍,胳膊再挎上兩個竹籃子,雙眸一閉心一橫就邁進了水窪裡,身後夥計紛紛跟隨,凡是有些力氣,能拿得動,身上都掛得滿當當,這才深一腳淺一腳地淌著水,摸索了過來。

“甘盈齋給眾將士做的素餅和米粥,你們忙了一天一夜,都辛苦了……”

雲胡帶著人,將吃食挨個分給靠著牆休憩的府役們。

這素餅內餡兒抹了葷油,添了油滋滋的脂渣,雖是昨夜烙的,但一直拿厚棉布捂著,這會兒摸上去還有些溫和。

那米粥熬煮得糜爛濃稠,筷子插在上麵屹立不倒,其中還加了金黃金黃的%e9%b8%a1蛋絲,光是聞著,便讓人止不住地咽唾沫,更何況是這群餓了許久的府役,幾乎要將這些吃食奉作佳肴玉釀一般珍視著。

曉得麵前這位甘盈齋的小雲掌櫃就是他們知府大人的內子,大夥兒雖一個勁兒地往嘴裡扒飯,但道起謝來都不敢含糊。

“謝謝夫人……”

“謝謝……”

雲胡擺擺手,讓他們莫要在意這些禮節,還主動招呼那些臉色青白,瞧著虛弱的將士,讓他們都喝上一碗今早上剛熬的薑湯,好驅驅身體的寒氣,在水裡泡那麼長時間,饒是再強健的身子骨也撐不住。

眼瞅著自家小夫郎往這邊越走越近,謝見君朝著站在他身後的喬嘉年招了招手,“快快,趕緊扶我一把!”

他聲音壓得極低,生怕讓耳尖的雲胡給聽了去,撐著喬嘉年搭上來的胳膊,勉強站起身來時,還稍稍活動了下一側僵硬酸麻的%e8%85%bf,儘量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與平常無異。

“你怎麼過來了?”他接過盛滿米粥的小碗,笑眯眯地問道。

“來查崗,看你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雲胡一本正經道,趁著無人敢往這邊張望,偷摸塞給他兩個白水煮熟的%e9%b8%a1蛋,“先吃了這%e9%b8%a1蛋,單獨給你留的。”

謝見君臉上的笑意更甚,眸光中的溫柔將麵前的小夫郎,完完整整地籠罩起來,他眉梢微挑,莞爾打趣道:“如何還許我吃上獨食了?這要讓人瞧見,多不好?”

“瞧見怎麼了?你是我夫君,自是要獨獨給你多準備一點的。”雲胡說得理直氣壯,垂眸瞧著他剝蛋殼的手,都止不住地發著抖,心中忽而泛起一陣酸澀,“我來給你剝。”

謝見君啃著素餅,安心地等待小夫郎的投喂,二人相囿於這一方角落,享受著片刻的安寧。

“光顧著給我們忙活了,小雲掌櫃吃早飯了嗎?”

“我吃過了,出門前就吃了。”雲胡將剝好的白嫩%e9%b8%a1蛋擱放進米粥裡,催促著他快些吃。

“家中可好?雨水倒灌進去了嗎?”謝見君不緊不慢地吃著粥,追問道。

“都好都好……”知道這人還得接著關切,雲胡乾脆像倒豆子似的,巴拉巴拉都交代了出來。

“許先生擔心義塾的書沾染潮氣,昨個兒如何也要堅持過去瞧瞧,我勸說不住,便讓昌多跟著同去,好在義塾那邊地勢高些,還有膳堂和鋪蓋,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什麼事兒。”

“王嬸子和大河叔在家中看顧大福和蘭月,周時雁被我安排在甘盈齋忙活著給你們做吃食……”

見小夫郎將家裡人都交代了個遍,偏偏沒提滿崽,謝見君咽下口中有些噎的%e9%b8%a1蛋,“滿崽去哪兒了?他不在家裡?”

雲胡心裡咯噔一下,望向自家夫君的眼神中,倏地帶上了些許的心虛,“我同你說,你回頭可莫要訓他。”

謝見君聞之,抿嘴失笑道:“我何時有這般凶?竟叫那小混蛋還要說服你,一道兒瞞著我?”

“還不是昨個兒你走前說人家胡鬨?”雲胡嗔怪,“不過,他也沒惹什麼麻煩,隻是府役在城中招募農戶,說崇福寺那邊被救助過去的人太多,一時忙不過來,他說與其在家沒頭沒尾地擔心你,倒不如去幫忙做點正經的事兒,遂一早就跟李先生出門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猜也是,這崽子擱家裡閒不住。”謝見君了然,滿崽的性子他再熟悉不過了,昨日若不是雨勢滔天,他也不會如此堅持,將人留下。

“對了,你們等下還得去內城嗎?”雲胡偷摸看這做阿兄的人神色如常,不見慍怒之兆,便壯著膽子問。

謝見君頷首,目光遙遙望向城中,須臾開口道:“趁著這會兒雨勢減弱,待大夥兒休息片刻,就出發去西麵和北麵的城區。”

雲胡聽完,淺淺應了一聲,“你若是還去城中,我便不跟隨了,左右鋪子裡有周時雁在,你等差人去取吃食便是,我想去崇福寺瞧瞧。”他總歸是放心不下滿崽,想著被救助的民戶隻增不減,他過去幫著添根柴火。

“行。”謝見君一時顧不上崇福寺,就喚來陸正明,讓他護送雲胡過去。

短暫的相聚之後,又要麵臨著分彆。

謝見君長臂一撈,將小夫郎摟進懷中,朦朧雨霧中,二人緊緊相擁,隨後又各自奔赴各自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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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崇福寺走的路,需得經過府城的主街,現下主街渾水肆虐,水流速度極快,雲胡身子骨單薄,淌在水中站都站不穩,依靠著身上的麻繩和陸正明的攙扶,才艱難地走到崇福寺山腳下。

雲胡到時,滿崽正同崇福寺主持一道兒給災民們分粥,“去歇會兒吧,我來。”

他接過鍋鏟,把小崽子替了下來,順手給麵前的女子碗中添滿粥。

“雲胡,你送來的糧食不夠了,吃完這頓,還不知道下一批救濟糧啥時候能到呢……”滿崽蹲在一旁,雙手拖著臉頰,發愁道。

“你去同你師傅知會一聲,看能不能找錢德福聯係下城中糧商,先去買些來,亦或者下山路上,尋著你阿兄,讓他給想想辦法……”

缺糧是個大事兒,山上救助了這麼多災民,裡麵不乏有老人和孩子,可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

滿崽聽了吩咐,掉頭就去找李盛源傳話,雲胡刮完鍋底的最後一粒米後,也被後麵趕來的王喜接替到一旁歇息。

“吃這麼多東西有啥用?也不下奶,瞧把我大孫兒餓得!”一處昨下午剛剛搭建起來的救濟棚下,傳來一婆子的埋怨聲,還夾雜著嬰孩的陣陣啼哭聲。

民戶們被救助來這兒,本就閒得無聊,想找些樂子,乍一聽著動靜,湊熱鬨的天性使然,便都齊齊地循聲望去。

就見那婆子雙手掐著腰,嘴裡不停地說著些難聽的話,指責他家剛生產完還在坐月子的兒媳沒有奶水,喂不飽孩子。

那兒媳也是個老實姑娘,被這般不留情麵的地斥責,還不敢吭聲,隻緊皺成一團的眉頭彰顯著此刻她有多難堪窘迫。

雲胡看不過眼,起身湊上前去,拉下油苫布的簾子,擋住了女子被扯亂的衣衫。

“大娘,您快少說兩句吧。”他不耐開口,“您家兒媳身子本就虛弱,昨日又淋了雨,遭了折騰,難免會有些不爽利,但這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