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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聲,雲胡才木然地轉過頭來回望他,眼神中空無一物,好似丟了魂。他禁不住輕歎一聲,想著這小少年的膽子未免也太小了些,轉念一想,又覺得也不怪他性子這麼怯懦,隻能說是造化弄人。

他衝著滿崽招招手,走近,揉揉他肉?肉的小耳垂,小聲囑咐他道,“滿崽,雲胡有些不舒服,你帶他進屋裡歇息一會兒吧。”

滿崽本就擔心雲胡,頭著回門時,雲胡他娘嫌他帶回去的東西少,跑來家裡陰陽怪氣,芸娘氣極了,把氣撒在雲胡身上,狠狠地打了他一頓。

現下見雲胡麵色慘白,冷汗漣漣,他更是緊張,立時就拽起他的手,不由分說地將人拉進屋子裡,強迫他躺下,還用手捂住他的眼睛,“雲胡,快睡覺!快睡覺!”

雲胡惶惶忽忽地躺下,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沒成想,沾枕頭沒多久,就墜入了夢裡,連晚飯都沒吃上。

夢裡,他回到了小時候,他實在饞極了,就偷偷吃了一塊娘%e4%ba%b2藏在櫃子裡留給弟弟的糖瓜,他娘發現後,將他關在漆黑的鬥櫃裡,不許他出聲,也不許他哭。他隻記得棍子打在背上很疼,疼得他好幾天都直不起背來,連走路都隻能弓著身子,他娘罵他是賠錢貨,喪門星,他害怕地哭喊起來,“娘,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不知何時,沉在夢裡的他被輕輕推醒。

他費力睜開哭得紅腫的眼眸,本該睡了的人,這會兒側臥在炕上,緊蹙著眉頭,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雲胡,是不是做噩夢了?”

不等他回神,謝見君抬袖,動作輕柔地洇淨他眼角的淚珠,聲音溫潤低醇,浸著一絲初醒時的沙啞,猶如隆冬裡和煦的暖陽,融化了他此時心裡所有的恐懼與不安。

第11章

雲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腦袋沉沉地埋入臂彎之中,咬緊了袖口不敢搭話,他知道自己這是又犯那惹人嫌的癔症了。

謝見君也不逼問他,耐心地等他緩過神來。

“我、我去、牛棚睡。”等了好半天,才等來雲胡的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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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微微一怔,驀然想起滿崽那日說,芸娘曾因為雲胡夜裡大喊大叫,大冷天的,就將他趕去了牛棚,心裡酸酸澀澀的,不是個滋味。他一把拉住哆哆嗦嗦正要下炕的雲胡,輕聲道,“不用去,牛棚裡四麵露天,冷颼颼的,那不是能住人的地方。”

雲胡愈發顫栗,整個人抱臂蜷縮在一起,他嘴%e5%94%87緊抿著,鼻腔裡酸的厲害,不讓他去牛棚睡,他還能去哪兒,難不成要將他趕出去嗎?

他顧不得其他,慌忙攥住謝見君的手,紅著眼圈,磕磕巴巴地泫然欲泣“我、我、”,越是要緊的關頭,他越是結巴起來,連話都說不利索。

謝見君稍稍皺了皺眉頭,雲胡小小一隻,竟有這般大力氣,他隻覺骨頭都被他攥得生疼。曉得雲胡經年吃了不少苦,如今即便是日子過安穩了,那些歇斯底裡的叱罵和滲入骨髓的疼痛依舊掩藏在他心底的最深處,稍稍一點波瀾,便會令他猶如驚弓之鳥一般不安。

他拍拍雲胡的手背,聲音放得更輕,“哪兒也不用去,就在這兒睡,夜裡如果做噩夢了,可以叫醒我,有我在,不會再有人打你了。”

雲胡哽著喉嚨,眼淚掉得更厲害了,他不確信地看了眼謝見君,許久才慢慢鬆開手。

謝見君見狀,心裡愈發堵得慌,仿若千斤重石墜在他心頭,沉甸甸的,壓得他喘不動氣,他張了張口,欲說些什麼。身側滿崽哼哼唧唧,像是要醒,擔心說話聲吵醒滿崽,他往雲胡右側挪了兩步,想同他小聲耳語。

剛湊近他右邊耳側,雲胡好似受驚的小鹿,猛地扭過身來,冷不丁倆人麵麵相覷。

謝見君眸色一暗,當是以為雲胡不喜自己同他離得太近,故而又挪了回去,氣氛一時陷入尷尬的境地,二人相顧無言。

滿崽翻了個身,咂摸咂摸嘴,“雲胡,栗子好甜,我還想吃。”

謝見君“噗嗤”笑出聲,打破了此時的窘迫,對上雲胡懵懵懂懂的眼神,他手抵在%e5%94%87邊,清了清嗓子,低聲道,

“睡吧。”

——————

晨起,樹林間鳥雀啁啾,朦朦朧朧的日影穿透蔭綠,撒下一片銅錢大小的斑駁。

雲胡踩著矮梯,從地窖裡搬出來兩個南瓜,今日無事,他盤算著蒸些南瓜包子,正好昨日從後山撿了菌子和山菜,洗淨剁碎後,拌進餡兒裡,拿來包包子最香不過了。

他將南瓜分切成小塊,一並扔在籠屜裡蒸熟,掏出來的南瓜子都鋪在笸籮上,搬到太陽底下,想著曬乾之後炒熟了,閒暇時還能當個解饞的零嘴吃。

謝見君就著熱水,草草啃了個乾饃饃後,便背著竹簍上山了,家裡柴火所剩不多,雲胡又要蒸包子,趕著天兒好,他得多撿些回來。

山路崎嶇,野草橫行,他提著斧頭一路劈劈砍砍,等到了半山腰,衣衫早已是浸透了汗,尋了處平整的石頭坐下,他隨手卸下背後的竹簍,從裡麵掏出水囊,“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幾口。

秋風凜凜,吹散身上的汗意,隻坐了一小會,便覺得渾身泛起冷來,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噤,裹緊外衫,起身繼續往山上走。

越往林子裡走,人煙愈發稀少,謝見君止了腳步,聽雲胡說,這林子深處常有獵戶埋下的陷阱,稍有不慎就會踩中,輕則受點皮外傷,嚴重的,若是踩中了獵夾,被夾斷%e8%85%bf都有可能,他自認沒多好的眼力,就沿著林子外圍,撿些輕快乾爽的樹枝,那些個粗壯的樹乾,他便拿手中的斧頭將其劈砍成幾塊,一道兒塞進身後的竹簍裡。

忙活了大半日,竹簍裡填得滿當當的,他摘了些甜滋滋的紅果子,拿樹葉包得嚴實實的,準備下山帶給家裡那兩小隻。

路上巧遇同樣是背著竹簍的福生,福生說前些時候接了個活計,明日要去給村裡老秀才許褚修屋子,正想問問他去不去,老秀才管一頓飯,光是工錢,一人就給五十文呢。

謝見君想也不想就應下了,有這等賺錢的機會,他哪裡肯錯過?當即就約定好碰頭的時辰,隻待明日起早,福生來尋他,帶他一同過去。

二人結伴下山,閒聊時談起明日要去做工的人家,福生說,那老秀才許褚並非福水村人,是前些年才遷過來的,聽說許褚年少成名,十五歲就考取秀才,隻可惜苦讀多年未曾中舉,心灰意冷下就搬來這兒,辦了個小學堂,平日裡教孩子們讀些書,識幾個大字。家裡稍稍富裕的人家,給老秀才交上點束脩,便能把孩子送來他這兒開蒙。

謝見君入了心,想著滿崽已經五歲,過段時日,手裡有了銀錢,也送他去老秀才那裡,哪怕律法規定哥兒和女子不得考取功名,識得些字也是好的。

這般盤算著,轉眼就入了家門口。

院兒裡靜悄悄的,老母%e9%b8%a1們都窩在%e9%b8%a1窩裡抱團取暖,昨日從後山撿來的栗子,一個個油亮亮的,鋪在笸籮上,溢著清甜的香氣。

謝見君推開院門,被迎麵小跑過來的人,給抱了個滿懷,他踉蹌著後退兩步才穩住身形,垂眸看向掛在自己身上的滿崽,小家夥舉著澄黃的南瓜包子,獻寶似的舉到他麵前,“阿兄,你看,南瓜包子!雲胡做的南瓜包子好吃!”

“是嘛?”謝見君單手將他托抱起來,借著他的手咬了一口,這包子圓鼓鼓的,外皮擀得薄,雖用的是略粗些的雜麵,但摻入了南瓜的柔軟和香甜,一口咬開,熱騰騰的油香,裹著山菜和菌子的鮮嫩翻湧開來,被幾個乾饃饃“折磨”過的脾胃,這會兒敲鑼打鼓叫囂起來,他三口兩口將一整個包子吃下肚,意猶未儘地抹了把嘴。

雲胡端著竹屜從灶房裡出來,見他身上背著滿滿的柴火,慌忙將竹屜往旁邊一放,便要上前來接他背後的竹簍。▲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不妨事。”謝見君輕笑著推%e8%84%b1,順口誇讚道,“你這南瓜包子的確好吃。”

雲胡微微一怔,嘴角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轉瞬即逝。不過一句簡單的稱讚罷了,他打心底卻歡喜得很,他端起竹屜,囁喏著小聲道,“你、你今天累了、快些進屋、趁熱、趁熱吃。”

“哎,”謝見君應了聲,稍稍梳洗了下。待進了堂屋,滿崽早已是等不及了,拉著他趕忙坐下,還給他塞了個大包子。雲胡拌了點爽脆的蘿卜醬菜,就著甜膩膩的南瓜包子,吃起來,很是爽口。

趁著吃飯的功夫,謝見君說起明日福生喊他一道兒去給老秀才許褚修屋子的事兒,隻囑咐雲胡中午不必給他留飯,晚些結了工錢,他去孫屠戶那兒割點肉回來燉菜吃。

雲胡訥訥地點頭,謝見君說什麼便是什麼,他一向沒有異議,不過能有肉吃,他對明日難免生出了幾分期盼。

三人就著蘿卜醬菜,將一竹屜的南瓜包子一掃而空。

吃飽喝足後,謝見君倚靠在炕上歇息,忙活了一整日,也就這會兒能落下點閒空,他瞧著雲胡坐在案幾前縫補外衫,略帶薄繭的手指麻利地擎著針線,在衣裳裡來回穿梭,破漏的補丁口,落下一處處細密的陣腳。

許是察覺到有眸光落在自己身上,雲胡惶惶然抬眸,燭光搖曳,映照在他的臉頰上,撒下一片昏黃的暖意。

謝見君不著痕跡地斂回目光,整了整並不雜亂的被角,有些心虛道,“天晚了,明日再弄也好。”

雲胡無措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外衫,今個兒在院裡劈柴,把外衫上刮了個口子,他閒著無事,便想將衣服縫補起來,眼下聽謝見君這般說,還當是以為他嫌自己點燈,忙說道,“這、這就好了。”

謝見君點點頭,從鬥櫃裡翻出把剪刀來,剪去燒長分叉的燭芯,屋裡愈發光亮了起來,他將燭台往雲胡跟前推了推,“夜裡昏暗,熬眼睛,你也好看得清楚些。”。

“哎。”雲胡神色怔了怔,回來神來,替自己找補道,“不妨事的,我眼神好。”話雖是這般說著,但如今能被人關切的滋味可真真是好。

第12章

老秀才許褚住在福水村南邊的一處小院兒,年逾半百,膝下卻無一子女,平日裡日子過得潦草,家中的小屋的屋頂被今年連綿幾場暴雨衝塌了,一直拖到深秋,眼見著天兒愈發冷了,他才尋人來重新修繕。

謝見君到時,已經有幾個漢子在忙活著,都是一個村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家,談不上有多熟稔,隻堪堪有些眼熟,但都叫不上名字來。許是福生先前便同他們提過,見他過來,幾人也隻是點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曉得他沒做過什麼砌磚鋪頂的活計,分給他的,皆是些搬運東西的雜活兒,雖費點力氣,但好在老秀才結算工錢,是按人頭來的,謝見君倒也算不上吃虧。

小屋地方不算大,兩三個人同時進去,便轉不身子來,裡麵拿油紙布蓋得嚴實,揭開來是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