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1 / 1)

完後,他又拖著兩個小石滾,幫著謝見君,將覆蓋在麥種上的土壓結實,這土壓緊了,麥種子才能發芽。

這小麥,打理起來也是輕鬆些,謝見君聽福生說,頭著年前時候,來地裡上一次凍水,轉過年來,上一次二水,套種玉米前後再澆上兩次水,平日裡勤去鋤鋤草,趕著明年年中便可成熟了。

麥種子一種下,年前田地裡基本上就沒有什麼農活了。謝見君跟著福生忙活了一個來月,可算是能喘口氣了。

村裡人沒有農閒這一說,種地一門行當,說白了就是靠天吃飯,老天爺爺行行好時,大夥兒還有個豐收年,到年底給官老爺交稅,臉上都能樂樂嗬嗬的,若趕上收成不好,家裡壯漢便都出去打零工貼補家用,沒人會閒在家裡坐吃山空。

這會兒正好是栗子成熟的季節,家裡沒活,村裡人就結伴去後山碰碰運氣。

滿崽早早就惦記起後山的栗子,曉得謝見君和雲胡忙著種麥子,抽不出身來,就一直懂事地不曾在他們麵前提過,還是謝見君去山上砍柴,碰見小石頭他娘同村裡幾個嬸子,挎著竹籃在林間撿栗子,才順嘴說挑著閒空也去撿些栗子回來。

這栗子生吃脆甜,煮熟了綿糯,晾曬乾了放在陰涼透風的地方還能留到大冬天,介時年節時殺隻%e9%b8%a1來,混著栗子,燉上一鍋鮮香的%e9%b8%a1湯,一家人打打牙祭開個葷,這一年也不算白乾。

一聽說明日要去撿栗子,頭著前一天的晚上,滿崽興奮地躺在炕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一會兒揪揪謝見君的耳朵,一會兒摸索摸索雲胡的頭發。

雲胡原是沒睡熟,被滿崽一鬨騰便醒了,擔心把睡著的謝見君給吵起來,他身子往一旁挪了挪,將滿崽摟進懷裡,一麵輕拍著他的後背,一麵小聲地哼著安眠的歌,哄他入睡。

這曲子還是幼時聽他娘唱給弟弟的,那會兒他娘便是如他這般,將弟弟摟在懷裡,輕輕地哼唱著,他羨慕極了,那是他長到這麼大,從未得到過的溫情。

謝見君早在滿崽摸他耳垂時就醒了,想著不理這小家夥,折騰累了自然也就睡去了,眼下側耳聽著雲胡在淺淺低唱,語調清潤溫糯,像早春破冰的溪澗,緩緩蕩至他耳畔,他心頭一軟,不由得勾了勾%e5%94%87,神思漸沉。

翌日,

謝見君醒來時已將近巳時,昨夜聽著雲胡哼唱,不知何時睡過去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歪頭瞧瞧身側的倆人還睡得正沉,伸手給他倆掖了掖被角,才輕手輕腳地翻身下炕。

起早林間薄霧還未散去,朦朦朧朧隻見遠山輪廓,金燦燦的陽光自東邊漫上來,撒下一片金黃和暖意。

謝見君混著秕穀子和野豌豆,拌了喂院子裡的%e9%b8%a1,又給%e9%b8%a1窩裡重新鋪上乾草,這天兒冷了,夜裡它們紮堆窩在一起也暖和些。

忙完這些,正準備去灶房做早飯,雲胡著急忙慌地從屋裡出來,頭發鬆散在肩頭上,還未紮利落,連外衫都係錯了扣,下最後一節台階時,若不是謝見君眼疾手快,他一準得摔趴在地上。

“莫急莫急。”謝見君托著勁兒,把他身子扶正。

雲胡忙將自己頭發和衣服整理好,沒想自己能醒得這般晚,睜眼時,一旁的被窩都涼了,他慌手慌腳地往身上套衣服,下台階竟還冒冒失失地踩空,險些摔了一跤,怕是要讓謝見君看了笑話去。

“我、我起晚了。”,他顫顫地替自己找補道,惴惴不安的眼神不自覺地看向謝見君。

“今個兒沒什麼要緊事兒,多睡些也無妨,什麼時候收拾好,咱們再去便是,趕著太陽落山前回來就行。”,謝見君輕聲安撫他道。

雲胡訥訥地點點頭,將散亂的頭發隨意高高束起,“我、我去、做飯。”,說罷,他縮著肩膀,小步繞過謝見君,一頭鑽進了灶房。

等到三人一道兒上山,已是巳時三刻,走時他們帶了些醬菜和幾個雜麵饅頭,背著水囊,想著晌午飯就在山上對付對付,謝見君身後的竹簍裡還裝著火鉗和撬棍,這都是撿栗子要用的。

一路上碰著村裡好些人,他們來得晚,起早上山的人家,這會兒都陸陸續續地往山下走了,身後的背簍都沉甸甸的,一瞧就是收獲頗豐。

自打謝見君“不傻了”以後,跟村裡人也熟絡起來,迎麵碰上點點頭也算是打過招呼了。

滿崽一進山就來了精神頭,同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半大小子漫山林間地亂跑,謝見君喚了幾次沒喊回來,便索性隨他去了,都是同村裡一道兒長起來的孩子,彼此之間都相熟。再說了,這後山林子,滿崽比他要熟悉得多,茲要是不磕著碰著就好。

他同雲胡,倆人一前一後,一麵走,一麵拿著撬棍探著樹叢裡,栗子都被村裡人撿走許多,加之臨著入冬,還有鬆鼠們忙著儲糧,留給他們的就不多了,這尋了有一會兒了,找到的栗子連竹簍底都沒蓋過來。

謝見君從草堆裡扒拉出一簇,他踩著毛栗子的外殼,兩腳微微用力,乾癟枯黃的外殼立時向兩邊一裂開,漏出裡麵油亮棕紅的栗子,再拿著火鉗夾出來丟在身後的竹簍裡。毛栗子外殼上布滿尖利的毛刺,即便是成熟之後,也紮人得很,故而大家夥兒都是用腳踩。

雲胡跟在他身後,摸了不少的山菜和菌子,家裡地窖裡收了幾個南瓜,回去可以拌著山菜和菌子,蒸南瓜包子,甜甜糯糯的,大人小孩都喜歡吃。

撿了大半日,眼見著過了晌午頭,謝見君墊墊竹簍裡的小半筐,尋思這也夠吃一段時日了,便想著回去算了,晚些日頭落了,這林子裡暗下來,下山的路不好走。

正準備將不知瘋玩到哪兒去的滿崽喚回來,謝見君直覺衣角被扯了扯,他歪頭看向雲胡,眼神裡寫滿了疑惑。

“能、能不能再、再撿一些。”雲胡結結巴巴地囁嚅道,聲音小得同蚊子哼哼似的,他手指緊搓著衣角,腦袋幾乎垂到塵埃裡,“我想等、等晾乾了、去鎮子上、換%e9%b8%a1蛋的時候、一起賣了去、”,短短的一句話,他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

謝見君曉得他也在擔心家裡沒錢的事兒,見他難得跟自己主動開口,當下就應允了,林子外圍的栗子都撿得差不多了,他們便往深處走了走,好在這會兒山上人多,也不算太孤寂。

“福生哥說,他們農閒時都在村子裡尋些蓋房子的雜活兒,工錢是一日一結,若是有合適的零活,他便來叫著我一起去”,謝見君斟酌著同雲胡開口道。地裡沒活,他不能在家裡閒著,總得找些旁個賺錢的路。“你若是在家呆悶得慌,就帶著滿崽去鎮子上轉轉,我聽福生哥說鎮子上賣的糖葫蘆甜得很,你們也去買來嘗嘗。”

雲胡安靜地聽著,末了,低低地道了聲“好”,尾梢莫名浸著幾分欣喜,說不清道不明什麼由頭,但他偏偏打心底裡高興,或許是因為還沒吃到嘴裡的糖葫蘆,或許是因為他說的話,頭次有了回應,亦或許是其他不知名的東西。

第10章

這邊,一起瘋玩的孩子被家裡人陸陸續續提著耳朵,拎走了。

林子裡撿毛栗子的農戶見滿崽紅著眼圈,一臉倔強地悶著頭往回走,伸手將人攔下,好心關切地詢問一二。

滿崽緊抿著%e5%94%87,一言不發,誰問他都不肯說話,一直尋著雲胡和謝見君,他嘴一癟,豆大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珍珠,順著臉頰砸下來,“阿兄,疼”,聲音浸著濃濃的哭腔。

“哎呦,我們滿崽這是怎麼了?”,謝見君半蹲下,身子與滿崽齊平。他將人摟進懷裡,接過雲胡遞過來的手巾,邊給他擦眼淚,邊低聲哄他道。這孩子甚少掉金豆豆,穿來一個月多,也堪堪見他哭過兩次,眼下這長長的睫毛上綴滿了瑩白的淚珠,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忍不住讓人心生憐愛之情。

滿崽抽抽搭搭地將手指展給自家阿兄看,他扒拉毛栗子外殼時,被尖刺紮破了手指,這會兒正疼著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謝見君握住他的手指,輕揉了揉,順著他的傷口,小心地吹了兩口氣,軟聲道,“可還疼嗎?”

滿崽張了張口,正欲回答,冷不丁嘴裡塞進來一剝了皮的生栗子,他下意識咯吱咯吱地嚼起來,生栗子脆甜脆甜的,嘗著甜頭,小家夥破涕而笑。

雲胡又剝了幾個,一股腦地塞到他手裡。他同滿崽相處了大半年,最曉得怎麼哄他高興。果不其然,有了甜栗子,方才被紮破手的不悅瞬間就被滿崽拋之腦後了,嘴裡塞得滿當當的,兩頰都鼓起來了,像極了屯糧的小倉鼠。

謝見君不由得失笑,他起身摟住滿崽,將人一整個穩穩地托抱起來,滿崽雖說已有五歲年紀,但身子瘦弱,個頭也不高,那點重量對他來說根本不算是累贅,還沒他身後的背簍沉呢。

雲胡伸手想要去接過他背著的竹簍,被謝見君一個側身躲過,這沿途又是挖山菜又是摸菌子,雲胡的竹簍不算輕快,就他這風一吹就能刮倒的小身板,再添一個背簍,可不得把他壓壞了。

三人亦步亦趨地下山。

林間日頭漸沉,結伴而來的人家先後往山下走。

滿崽趴伏在謝見君的肩頭上,衝背著竹簍子,走在他們後麵的大虎做鬼臉。村裡沒有“寵”孩子這一說,能提起鐮刀的,都會被趕下地乾活,哪怕力氣小,乾不了重活,去田地送送飯也能乾的。大虎又是家裡長子,即便是累得走不動道兒,也得硬撐著,哪還有抱著走的的待遇,被滿崽氣得臉漲得通紅,但礙於大人的麵子,也隻得衝他揮揮拳頭。

滿崽撇撇嘴,他才不怕大虎呢,誰讓大虎總是故意在他麵前,笑話謝見君和雲胡是傻子和結巴,逮著機會可不得好好氣氣他,見大虎恨得牙根癢癢,他心裡一陣暗爽,冷不丁瞧著從山道上下來一人,他扯扯謝見君的發帶,湊到他耳邊,低聲耳語道,“阿兄,雲胡他娘。”

謝見君正同雲胡商量著去鎮子上扛大包的事兒,猛然間抬頭,順著滿崽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婦人個子不高,瘦瘦巴巴的,一雙倒三角眼,透著算計和精明,的確不是什麼善茬。

一旁的雲胡眼瞳猛然間劇烈地收縮,他臉色陣陣發白,手心裡冒出細密的汗水,從前被打罵被磋磨的記憶緩緩爬上心頭,他害怕得身子止不住地戰栗,腳下更似是陷入沼澤生了根一般,僵死在原地。

好在他娘離他們還有些距離,又自始至終歪著腦袋同身側的婆娘閒聊,沒得注意到這邊。

察覺到身邊人洶湧的懼意,謝見君果斷地拉起雲胡的手,不動聲色地將他往自己身側扯了扯,借著身形的掩護,三人快走幾步,趁著下山的人流,將他娘遠遠地甩在後麵,很快便瞧不見人影。

————

一直回到了家裡,雲胡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進門連竹簍都沒卸下,臉色青白地站在門口,惶惶然不知所措。

謝見君連著喚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