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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其下首。正廳中間,橫七豎八躺著被繩索捆住的漢子。躺在?最前的人?渾身?衣衫臟汙不堪,頭埋在?地上?,手腕傷口翻卷,像是被醃漬過?,淡血水在?光潔的青石地麵上?蜿蜒成?了一條線。

洪老太爺心裡涼了半截,強自穩住神,道?:“不知幾位深夜來訪,還帶了這些人?前來,所為何事?”

徐八娘道?:“深夜來訪,打擾了洪老太爺歇息,實在?是抱歉。”

她語氣平淡,聽上?去可沒?半點抱歉的意思,“不知洪老太爺現在?可曾清醒,認一認地上?的人?,洪老太爺應該認識才?對。”

問川上?前,拉起張大柱的頭,他呻.%e5%90%9f了聲,露出?慘白若死灰的臉。

洪老太爺飛快掃了一眼,瞳孔猛縮,極力穩住心神,道?:“我?是鬆江府人?,活了一大把年紀,認識幾個人?有甚離奇之事。”

徐八娘哦了聲,道?:“都人?贓並獲了,洪老太爺還真是沉得住氣。那我?就不與?洪老太爺多說了,販賣私鹽,等著抄家砍頭吧。薑憲司,接下來卷宗的事就交給你,抄家清點財產,我?來。”

“問川,乾活了!”徐八娘起身?,吩咐道?。

洪老太爺臉色發白,手指哆嗦點著徐八娘,厲聲道?:“你們,你們欺人?太甚!我?洪氏一向老老實實做買賣,隻你徐侍郎一句話,便?要將抄家砍頭的罪名加在?我?洪氏頭上?。我?孫兒中了進士,洪氏已經是官身?,豈能由著你隨意殺官!這天下沒?有王法,還有公道?,鬆江府的百姓,自會?替我?伸冤!”

徐八娘笑了起來,道?:“洪老太爺,你看你,果真是人?老不中用了。你以為便?宜賣鹽,就能收買百姓替你說話?抄完家,我?會?將你洪氏的家產,張貼在?城門上?,讓鬆江府的百姓瞧瞧,他們吃你洪氏的鹽,給你洪氏供奉了多少血汗銀。你那孫兒考中了同進士,你洪氏的宅子,便?可在?大門前掛府字了?現在?已經幾月份了,你那好孫兒,差使可有派下來?”

他孫兒的前程!

春闈四月底就張榜了,洪氏在?京城有宅邸,賬房的銀子隨洪運善支取,雖是同進士,也不會?愁派官之事。

如今已經八月,差使還未派下來,洪運善喜歡結交友人?,經常出?去與?友人?吃酒玩耍,洪老太爺以為他又在?外遊玩,在?路上?耽擱了。

聽徐八娘話裡的意思,洪運善的差使,肯定被朝廷扣住了。朝廷定當早就打定主意要動鬆江府的鹽,徐八娘才?能如此有恃無恐。

徐八娘眼瞧著洪老太爺,嘖嘖感慨不已。以前她做買賣,比洪老太爺還不講規矩,精通各種?手段。

“洪氏掌控鹽引這些年,鹽場幾近成?了洪氏的鹽倉。鹽場上?下的人?手,洪老太爺定當打點得妥妥體貼。與?鹽場上?下勾結,洪氏私鹽,官鹽混著賣,這買賣,隻管躺著,銀子便?會?嘩啦啦流進錢袋。洪氏當然財大氣粗,能一成?的價錢售鹽,讓那些賣鹽的鋪子,貨郎鹽賣不出?去。他們不敢再賣鹽,洪氏自然就能再獨攬售鹽的買賣了。鹽賣什麼價錢,同樣?由你洪氏說了算,你洪氏依然能賺到金山銀山。”

徐八娘笑起來,“洪老太爺要做大善人?,便?宜賣鹽,存著的鹽賣完了,便?前去鹽場的倉庫裡取。洪老太爺,你還真是不客氣,拿朝廷的鹽場,當做是你洪氏了的,就像當年拿韋氏的嫁妝一樣?,順手得很。”

薑憲司幾人?聽得佩服不已,買賣裡的彎彎繞繞雖多,可惜洪老太爺還是鬥不過?徐八娘。

洪老太爺如遭雷擊,身?子晃悠著,洪其弢伸手扶住他,喊了聲“阿爹”,驚恐地道?:“十二?郎還未歸家,都八月了,十二?郎的差使十拿九穩,十二?郎還未歸來......”

洪其弢手一鬆,搶地呼天喊起來:“十二?郎,我?的十二?郎啊!”

洪老太爺看著洪其弢,著實無力罵他,絕望地閉了閉眼,啞聲道?:“徐侍郎,是我?的錯,都是我?老糊塗了。我?洪氏上?下幾十口人?,還請徐侍郎高抬貴手,放洪氏一條生路?”

徐八娘微笑道?:“我?這個人?,向來不忍殺生,也不喜見到血。”

薑憲司嘴角抽搐了下,餘帥司不禁看向張大柱的手腕,程弼嗆咳了聲,忙低頭吃茶。

“不管如何,洪老太爺的確是替鬆江府做了些善事。”徐八娘對他們幾人?的反應視而不見,眼神在?正廳掃了眼,“瞧這裡亂得,先抬下去吧。”

問川喜雨一起幫忙,將人?拖了出?去,洪老太爺見狀,斥退了仆從下人?,連著洪其弢一並支開,留著他們幾人?說話。

徐八娘開門見山道?:“洪老太爺,鹽場哪些人?犯了事,你要如實交待,交出?你自己留著的賬冊,以減輕洪氏的罪行。”

洪老太爺心若死灰,徐八娘既然點了要他行賄的賬本,事已至此,他推搪已無用,耷拉著頭,應道?:“是。”

徐八娘讚了聲,“洪老太爺是爽快人?,案子太大,洪老太爺的家產,是保不住了。人?說花錢消災,洪氏上?下幾十口人?的一條生路,這些錢花得也值。”

“洪氏的幾十條命。”洪老太爺心痛難當,抬手捂住了%e8%83%b8口,“花得值,值了。”

徐八娘道?好,“最後一條,洪老太爺安排好,自縊吧。”

薑憲司瞪大眼看向了徐八娘,她居然笑盈盈,讓人?去死!

餘帥司與?程弼也怔住了,愣愣看著徐八娘。

徐八娘神色不變,好整以暇道?:“早些丁憂也好,在?重要差使上?丁憂,到時候要回到原職就麻煩了。”

丁憂,官員才?會?丁憂,他唯一有出?息的孫兒,有他在?,洪氏就還在?。

徐八娘心狠手辣,遠超於他的想象。

都怪他,他是洪氏的罪人?!

洪老太爺老淚縱橫,眼前浮起韋氏臨終時的模樣?。那時她已經不會?開口說話了,就那麼直直望著他,眼神空洞。

這是他的報應,是他的報應!

洪老太爺傷心欲絕,道?:“我?死,我?該死,我?早就該死了!”

徐八娘沒?再多說,安排了問川他們幾句,起身?離開。

薑憲司跟在?身?後,遲疑著道?:“徐侍郎,那張大柱他們終究是吃皇糧的,卷宗上?寫出?受傷之事,恐不妥當,若不寫明,刑部大理寺審問起來,瞞不住啊。”

徐八娘站在?廊簷下,伸了個懶腰活動身?子,道?:“就寫他逃走?,被官兵緝拿,傷到了手腕。實際情形,我?會?如實寫信稟報娘娘知曉。”

薑憲司訕笑,“要是張大柱不承認,供出?徐侍郎下令砍斷他的手,徐侍郎,請恕我?多嘴,恐娘娘也難保住你啊!”

徐八娘道?無妨,“娘娘的本事,超乎你的想象。”

薑憲司賠笑道?也是,沒?再多言。

徐八娘哪能聽不出?他的敷衍,她隻笑著道?了謝,“薑憲司一片好心,多謝。”

薑憲司出?身?一般,阿爹替人?做幕僚為生。他讀書不算太好,人?也不算頂頂聰明,考了三次,中了春闈二?甲末尾。

以他平庸的資質,在?四十五歲時,就做到了憲司。

而她們,要在?男人?掌控的朝廷,官場冒出?頭,比上?天摘星辰還要難。

文素素與?她,能走?到如今,當然是他難以企及,難以想象的厲害。

否則,她們就會?如殷貴妃,閔穂娘薛嫄那般,早就死了。

換作文素素到江南道?,同樣?也會?這般做,這是她們的默契。

一人?在?京城作有力後盾,一人?在?前麵衝鋒陷陣,開拓疆土。

無論她如何解釋,薑憲司身?為男人?,再能設身?處地去想,終究是水中望月,隔了一層。

徐八娘也不需要他理解,隻要他們臣服就夠了。

折騰了一晚。此時天已經快亮了,天際的啟明星明亮閃爍。

徐八娘朝著星辰的方向伸了伸手,大步走?出?洪宅,接過?丫鬟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對跟在?後麵的薑憲司他們道?:“回去洗漱歇息一下,繼續奮戰當差,莫要停!”

餘憲司苦不堪言,程弼也一臉疲憊,薑憲司木著臉,禁不住罵道?:“女羅煞,瘋了,瘋了!”▂思▂兔▂網▂

徐八娘聽不到他們的抱怨,也不會?理會?他們的抱怨,一夾馬腹,瀟灑打馬朝著晨曦駛了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秋老虎肆虐, 許梨花一早便來到了雲秀坊,馬車從後巷角門駛入,車夫停下車, 辛九迎了上前。

平時她們不講究這些繁文縟節, 許梨花以為辛九有急事,問道?:“出什?麼事了?”

辛九道?:“大掌櫃, 國?子監鄭祭酒的小女兒鄭明茵, 資政殿朱大學士的孫女朱蕙娘一起來了, 說要?見你。”

國?子監鄭祭酒的妻子朱氏是朱大學?士的堂侄女,兩家?是%e4%ba%b2戚,小娘子自幼[jiāo]好。

許梨花已經今非昔比, 托各種關係前來找她,巴結她的絡繹不?絕。這兩家?的門第不?算高,許梨花並未感到驚訝。

不?過, 許梨花望了眼?天色,“這般早就來了?就兩個小娘子?”

辛九道?是,“我?知道?大掌櫃身份不?便,沒得?大掌櫃允許,不?能?將人領來。隻是她們兩人, 在我?到繡坊時就已經等著了,無論我?如何推%e8%84%b1,兩人裝作聽不?懂,跟在我?身後就是不?走。我?實在無法, 讓她們等在了客屋。”

如今朝堂局勢複雜,朝臣們生怕被?革了差使, 天天踴躍建言,各顯神通到處找關係, 快將吏部的大門都擠破了。

何三貴忙著守衛,兩人各自當?差忙碌,已經許久沒碰麵了。

許梨花眉頭微皺,沉%e5%90%9f了下,打算見見她們,寒暄幾句就送走。她們若是不?走,她走便是。

走進客屋,許梨花正準備打招呼,兩人已經蹭地站起來,先?她一步曲膝了下去。

許梨花驚愕了下,忙曲膝還禮,笑盈盈道?:“快彆多禮,坐吧。”

辛九介紹了兩人便出去了,許梨花笑著道?:“兩位小娘子真是早。”

鄭明茵穿著翠綠的衫裙,五官靈動,看上去像是春日剛冒出新芽的樹。她坐在椅子裡,轉頭看了看旁邊的朱蕙娘,緊張地道?:“我?與表姐來找許夫人,不?,許大掌櫃。”

她眨了下眼?睛,主?動解釋道?:“我?以為許大掌櫃好聽,威風些,便這樣叫了。”

朱蕙娘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輕輕咳了聲。

鄭明茵臉皺了皺,懊惱了下,趕忙補充道?:“你喜歡何種稱呼?”

許梨花將她們兩人的反應看在眼?裡,朱蕙娘端莊沉穩,看來是個拿主?意的。不?過兩人都還稚嫩,轉得?太生硬了。

“我?喜歡許大掌櫃的稱呼。不?過,小娘子隨便就好。”

許梨花回了句,微笑道?,“兩位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