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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皮暖暖的。

一會兒手指頭暖了,她也睡得沉沉。

第2章 摳鬼

晨起春霧,%e9%b8%a1鳴晦澀,一腳蹬在熱氣裡麵,更讓人不想出被窩了。

熠熠聽見鍋碗瓢盆碰的響,一陣過後又沒了聲兒,熠明掉頭大步走回來,看熠熠睜著眼睛瞌睡,“睡吧,天兒不好彆上山了,滑著呢。”

說話聲音像是蒙著獸皮的大鼓,門開合的瞬間潮氣被風挾裹,臉下意識地朝著裡麵去,卻看見熠月睡得脖子都歪著,綁著的辮子散開了一半兒,她總是這樣綁得緊緊的,看著都覺得頭皮疼。

麻溜地起來,她不睡懶覺,輕手輕腳地摸下來床,踩著一雙針腳不小的小紅鞋,就冷水激一把臉,瞬間從裡到外的清醒,可不能再睡了,覺哪裡能睡得完呢。

挎著自己的小籃子就上山去了,反手把門從外麵鎖上,她回來的時候,二姐肯定還在睡著的,熠熠有自己的主意,大著呢。

但是話少,我做我的,你們說你們的,山我還是要上的,孩子世界小,總是帶著一點倔。她想下雨有下雨的好處,她早上睡意掙紮裡麵盤算了一下,撿桃花蕊去。

什麼綠肥紅瘦,雨打殘花熠熠是搞不懂的,她的生活缺少這樣有美感的觸發,她吭哧吭哧彎腰在樹下撿,下雨落一地的桃花,繞著樹一圈下來,怎麼也撿不完,她總是撿的乾乾淨淨的,籃子上麵是壓了又壓。

回家裡去的時候,果真院子裡一點動靜也無,熠熠把手伸進去被子,看熠月還是歪著脖子睡,內心有些猙獰地等著她尖叫。

“什麼!什麼啊,你個死人手,離我遠遠的——”熠月恨的睡意全無,知道老小這是看不順眼她睡懶覺,烏溜溜俏麗的眼神從地上的籃子滑過去,“天天撿這些有什麼用,掙個毛兒八分的,不夠鞋錢的,你天天跟個榆木腦袋一樣的。”

看熠熠直眉瞪眼的趴在床沿兒還在捂手,煩得要死,熠月披上薄襖把頭發歸順著,“早就說過了,地裡的活兒沒出路,一輩子乾不出個名堂來,人要光明,還得去打工,打工要你這樣的嗎?”

天天山裡跑,地裡挖的,熠月尋思老天爺就養活了熠熠一個人是不是,怎麼她就跟天生地養的一樣,那麼接地氣呢,啥玩意都弄家裡來,那點桃花曬乾了,還得把桃花蕊剔出來,到時候人家按兩來,你能湊個一兩不?

熠月斜著眼睛下床,不看那笑話一樣的妹妹。

熠熠手暖和過來了,隻跟著她後麵,“姐,你燒水做飯去,我看會書。”

我能聽你的,熠月眉毛高高的往上,叉著腰,“我不去。”

熠熠拿著書起來往外麵走,屋子裡麵實在是看不清,“你不去,回頭我讓媽還給我做書包,你就彆要鞋了。”

昨晚她說了,書包不要,給哥哥姐姐做鞋麵子的。

熠熠是很知道自家人脾氣的,看著熠月辮子翹翹的去生火做飯,她終於能歇口氣兒,拉著一個蒲團坐在門檻上,屈膝蓋捧著那本不大乾淨的卷邊書,隻看著那彩色的圖片兒,看著那清晰乾淨的標題,她就莫名有股子感激。

人生難得讀書,讀書是高興的事兒,熠熠這樣想著,抬頭看著灶屋冒著煙氣兒,“二姐,等我天晴換錢來了,給你買個本兒,硬紙殼子的。”

熠月急忙忙答應,雖然看不上妹妹的小錢,但確實知道熠熠是有錢的,她是個守財奴,從小到大的錢都攢著不花的,“硬殼本兒給我錢我自己選去,還要個上麵帶橡皮的鉛筆。”

“行。”

熠月喜得開始攤煎餅了,鍋子刺啦刺啦地熱起來,她手裡拿著刮子把糊子蕩起來,黑黢黢的鏊子上麵就鋪了一層發酸的金黃,乾勁十足,“要是再有個鉛筆盒就更好了,兩層的鉛筆盒。”

豎著耳朵聽半天,直到鍋子上的這個煎餅起皮熟了,都沒聽見外麵人答應,便知道鉛筆盒小氣鬼是不給買的。

這邊攤完了,熠熠書也看完了,字兒是舍不得用本子寫的,本子她有,但不用。

她認為的好東西,都裝在一個鐵盒子裡麵,什麼本兒橡皮的,糖果點心的,她能放到臨期,再拿出來給大家夥兒分了,自己是不吃的。

孩子雖然有偏疼,但是東西她是一樣不少的,有哥哥姐姐的一塊橡皮,就有她的,不過他們的東西是用,熠熠的東西就是囤,囤著就高興,睡覺前她就把自己的東西,腦海裡麵過一遍。

沒幾天,桃花過來花期,她走一個小時的山路去學屋,下午的時候學屋門口有貨郎老頭兒來擺攤,哪個學校門口他都常去,賺的就是毛兒八分的孩子錢,當然還有手工活他也給老太太收,這個星期收桃花蕊,熠熠早就問過來。

采花蕊的時候格外的難,花瓣曬乾了一搓就碎了,花蕊也跟著碎了,手輕著點才行,老人家看她不易,那麼大的孩子眼巴巴地看著秤,這點東西得下多少勁兒吧。

且瞧著她,比彆的孩子要順眼,“給你打的高高的,算二兩。”

熠熠就定睛一看,她自己是要看清楚的,認秤還是老人家教的呢,她肯學,覺得學了以後用的到,臉上帶著喜色,沒有奶奶們的重量多,但是她怪滿意,“一兩要兩塊錢,這得四塊錢。”

給了四張錢,她卷起來,咕咚咕咚跑到教室裡麵去。

下學的時候家裡沒人,她拖出來自己的鐵盒子,放在桌子上,裡麵還有個小鐵盒子,套娃一樣的,打開數自己的錢,攢了一整個春天的野菜錢都在裡麵了。

大的小的一張疊著一張,最後成一遝,零零碎碎的,能買七十斤地瓜乾了,她從小到大攢著的錢,夠一年學了。

抿著嘴笑,拿出來一張小的,想了想,又拿出來一張,給熠月買本兒的。

為著這樣漂亮的硬殼本兒,熠月隔三差五地惦記著,她也沒彆的希望,以前爹在的時候手頭鬆,大家還能有個零花,到了王守香這裡,孩子是不需要錢的。

因此三個孩子手裡一個比一個乾淨,熠月要買本可以,草紙就行,她回家剪開了縫起來就是個本兒,便宜好用不心疼,但是硬殼本兒,彆想了,寫上的字兒能當狀元卷兒嗎?

因此熠月倒是能分的出來,希望就在老小這兒呢,她給老小天天早上起來做飯呢。

熠熠清點完資產,滿意地放回去,想了想不放心,又換了個位置,拖到櫃子底下去了。

多謹慎的好孩子啊。

熠月第三天就拿到了硬殼本兒,夜裡睡覺都得放床頭,上麵畫的封麵兒漂亮的很,嫦娥奔月的,裡麵打好格子線,紙張又細膩還帶著油墨香。

等著熠熠再上學去的時候,她趕早就爬起來,破天荒下廚,王守香摸著她的腳後跟把鞋子提起來,疼她不行,“怎麼不睡了,不用你早起乾活,再睡會去,缺覺可不行。”

熠明站在院子裡聽著了,下意識看一眼熠熠在洗衣服呢,怕她聽見了打岔兒過去,“哪裡那麼多覺的,起來就起來了,人起的早才精神,越睡越想睡。”

兒子說的也是有點道理的,熠月也點頭,頭上的紅頭繩掉色顯得暗沉,“飯我來做,你們都歇著,早上我煮%e9%b8%a1蛋,熠熠吃兩個。”

看著碗裡兩個%e9%b8%a1蛋,熠熠有點不敢動,總覺得不正好,隻吃了一個,人均一個%e9%b8%a1蛋就是高標準生活了,另外一個熠月看她不吃,自己吃了。

“你好好上學去,認真聽課。”

送熠熠到門口,熠熠覺得不大適應,“我笨,上學也白上的。”

這是熠月說的。

熠月怕是自己都忘了,“你在我們家是笨的,但是在彆人家還是聰明的,隻比我笨而已,去吧。”

熠熠站著不動,就盯著她看,腦子裡麵閃過一個念頭,“你在家做什麼,盼著我走了你——”偷我東西是不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瞎說八道,你沒良心的,我是你%e4%ba%b2姐姐,你有什麼好東西讓我盼著你走了拿,金窩銀窩還是金山銀山等著我,白給你做飯吃。”說完砰一聲關門,腳步聲噠噠地往裡,傳來鐵盆碰撞的暴躁聲兒。

熠熠咂摸一下嘴,也覺得自己過分了,她姐平時愛占便宜,但是從來不會偷東西,都是明搶的,當麵直接拿她鐵盒子裡麵的東西。

小跑著上學去了,穿山越林,不覺得累。

第3章 各自為政

日頭洋灑灑地落下,硬麵光亮的黃泥坪操場烘烤出屬於夏天的熱氣,熠熠坐在上麵挪動一下,背上絨汗塌出來微鹹的氣味,會彈鋼琴的老師也會帶著孩子背古詩詞,學生們就跟田野裡得向日葵一樣,隨著風搖頭晃腦。

日落十分,熠熠手摸索著地坪表麵細細的黃土,鄉下的孩子是不避諱土的,抓一把土輕輕搓開,就著風斜斜地鬆手,她眯著眼睛看,乾燥微熱的土壤,是屋頂紅瓦蓋著落日一樣的橘褐色。

“我背過了,一節課四首。”旁邊的胖丫頭傻乎乎地笑著,這是熠熠達不到的記憶力,她用力地背,來回滾刀肉一樣地背,也才兩首。

因此聽了格外的難過,記下來彆人是背四首的,她拿著唐詩宋詞本兒,回家的路上也在心裡背,到家了還是磕磕巴巴地在心裡。

她就覺得自己笨,悶著頭,“二姐,我是不是真的笨。”

熠月看她進來,身體後仰著縮,眼疾手快地把布包塞到被子裡麵去,外麵賣油條的吆喝聲音宏大而響亮,“油條嘞——賣油條嘞——”

就在賣油條的推車進村子,在他第一聲油潤的叫賣裡麵,熠月就放開了磨盤的推手,然而她兜裡跟月亮一樣清白。

隔壁大娘家孫子聽見了,一會兒就開門買幾根酥脆的油條去了,這樣的油炸鬼簡直是人間美味,麵空的地方酥脆,牙齒能對著咬下去,麵厚的地方醇香有咬勁兒。

多饞人啊,於是在靜立一分鐘後,二姐兒便心裡拿定了主意,緊張地翻找出來櫃子下麵的鐵盒子,甭管是誰的了,先拿出來用用吧。

本隻想拿個油條錢,臨走又多拿一張,買回來先吃一根兒,嘴上油還沒擦乾淨呢。就被熠熠悶頭進來嚇一跳,解饞之後情感就占據上風了,說是不敢說的,於是心虛就變成了理直氣壯的責問,“發什麼神經的,哪個好人說自己笨的,腦袋聰明的都給說傻了。”

轉眼又擔心彆人欺負她了,當即從床沿兒上跳下來,叉著腰,“說,誰罵你了是不是,還是誰擠兌你了,顯著她們了是不是?”

凶得很,熠熠心裡有些苦,淡淡的稀疏的眉毛擠兌在一起,“沒有,彆人一節課能背四五首五言詩,我隻能兩首,我回來背了一路,也沒熟。”

多可怕,多傷心的事兒,沒有比發現自己笨更無能為力的事情了。

熠月護短的很,眼睛立起來狐狸眼一般,精神氣兒這會能罵到學校去,“誰背四五首了,顯著她們了是不是,那麼能乾怎麼還得上學呢,就嚇唬你,指不定一首都不記得。”

熠熠覺得不是,她拿著書,人家背給她檢查的,就低著頭難過,熠月拉著她手,她還是能輔導一下妹妹的,字兒最起碼認得多,“你來,我拿著書給你提。”

卡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