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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圍滿了密密麻麻的人?。

虞清冷漠地跪在眾多囚犯中間,聽著大理寺卿楊元敬義正言辭地宣讀她的罪名。

蘇禦端正地坐在監斬官的位置上?,低垂眼眸,俯視虞清。

不過短短十數日,她便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渾身上?下,不見一點?兒生氣,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殺夫棄子、草菅人?命、殘害忠良、通敵作?亂、意圖謀反……

她所做過的一樁樁一件件,都被楊元敬宣讀了出?來。

圍觀的民眾聽了,無不震驚,他們想像不到?虞清一個女子竟有如此能?耐。

這般心?狠手辣!

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一隻臭%e9%9b%9e蛋砸到?了虞清的頭上?,腥臭的蛋液順著她的額角流下,緊接著,是更多的臭%e9%9b%9e蛋和爛菜葉。

伴隨而去的,還有民眾們聲嘶力竭的宣洩。

“末帝慘無人?道,你?們高氏一族憑什麼複國!”

“豬狗不如的東西!竟還想再壓榨我們黎民百姓?簡直做夢!”

“殺夫棄子,你?們高氏皇族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還我閨女命來!”

“還有我兒子!他才剛剛出?生啊,都沒?來得及吃我一口奶,就被你?們給抓了去!”

“……”

一聲聲怒吼,無比清晰地傳進虞清的耳朵裡,漸漸化成一片嗡鳴之聲,攪得她頭痛欲裂。

她一直都知道皇兄殘暴,不得人?心?,可眼下卻是她第一次直麵普通百姓們的怒火。

這讓她長久堅持的信念,驟然變得無所依託起?來。

沒?有人?懷念她的王朝,沒?有人?。

分明還不到?數九寒天,可冷風灌入心?頭,依舊凍得她如同墮入冰窖。

虞清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整個身子搖搖欲墜。

“午時三刻到?了,行?刑吧。”監斬席上?,蘇禦對楊元敬說。

楊元敬恭敬頷首,將?手上?刻有朱紅的“斬”字的權杖往台下一擲,正聲喝道:“行?刑!”

幾名劊子手得令上?前,動?作?一致地拉下腰間的酒壺,灌下一口烈酒,往刀口一噴。

一排錚亮的大刀整齊地抬起?,再重重落下,行?刑臺上?頓時便染滿了血色。

人?群之外,齊星禮著一身素服,靜靜望著高臺上?的那抹血色。

蘇禦似有所覺,看了過去。

感受到?來自上?方那道不容忽視的目光,齊星禮抬起?眼,與蘇禦遙遙對視。

良久,二人?雙雙移開目光。

瑞王府的祠堂被設在王府後罩房的西側,此處依山傍水,位置清幽,距離王妃的清輝堂也近,隻消繞過旁邊的小佛堂便是。

從刑場回來的蘇禦,未及沐浴更衣便去了祠堂。

他一路走得飛快,直至走到?祠堂門口,方緩下腳步,正了正衣冠,提步邁入祠堂。

祠堂裡一片肅靜,兩側的長明燈火熱烈地燒著。

昏黃的光線裡,三道纖細的身影筆直地跪在擺著靈牌的香案前。

瑞王妃跪在中間的蒲團上?,左邊跪著蘇綰寧,右邊的蒲團是空的,再旁邊則跪著顧夏。

蘇禦抬起?眼,透過嫋嫋香煙,可以清晰地看到?高臺上?僅供奉著的一塊靈牌。

那是瑞王蘇覃海的靈牌。

聽到?聲音,顧夏轉過臉來。

這一次,蘇禦沒?有如往常那般迎上?她的目光。隻見他沉著一張臉,走到?空著的蒲團前,直直跪下。

時隔多年,他終於找出?了殺害父王的真凶,為他報仇。

父王,九泉之下,您可以安息了。

四人?焚香叩首,氣氛肅穆。

顧夏跪在蘇禦右後方一點?的位置,一側眼就能?看見對方此時臉上?的表情。

那是一種她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神色……好像是高興,又好像是在難過。

直看得顧夏的心?也跟著難過了起?來。

祭奠結束,幾人?離開祠堂,一道去了王妃的院子。

陪著她一起?用了晚膳,席上?還小飲了幾杯桂花釀,飯後又小坐了會兒。

直到?王妃覺得乏了,打發三人?回去休息,蘇禦才領著顧夏和綰寧告退離開。

夜幕降臨,道路兩旁的石燈次第亮起?。

彎彎的殘月不知何時已懸上?院牆的簷角。

瑞王妃站在門邊,靜靜注視著小輩們離開,良久,才轉身回了內屋。

月色皎潔,華光透過窗櫺灑入,落下一地霜白。

王嬤嬤捧著隻茶盞進來:“王妃,喝盞茶水解解酒吧。”

瑞王妃依言將?茶水喝了。

王嬤嬤接回空杯放好,還是有些不放心?道:“可要?奴婢給您按按?”

中秋那晚,王妃也是這般陪著世子小酌了兩杯,回來夜裡便覺得頭暈得慌了。

剛才在席上?,王嬤嬤本想勸王妃別喝的,但想到?今天這日子,便沒?有多言。

可到?底還是不放心?的。

瑞王妃沒?有回答,而是站起?了身,緩步走至掛著長弓的牆壁旁,伸出?手,指腹緩緩拂過弓身,幽幽歎息了聲。

不過是多飲了兩盞桂花釀,竟就覺得肚裡燒得慌了,火辣辣的感覺甚至竄到?了嗓子眼。

瑞王爺好酒,他還在的時候,瑞王妃的酒量也是極好的。

記得他們剛成親那會兒,也是這樣的夜晚,趁著底下伺候的人?都睡了,瑞王便抱著她上?了屋頂,兩人?就那般,仿佛一對江湖夫妻,坐在屋頂上?飲了兩罎子酒。

當?時根本不覺得醉,也沒?感覺燒喉嚨,如今不過是幾盞桂花酒就讓她覺得這樣難受……

果真是老了啊。

瑞王妃心?想。

但她還不能?倒下,至少還得在撐幾年,她得看著她的兒子有後,女兒嫁人?,才能?安安心?心?地去尋王爺。

然後告訴他,她很厲害,沒?有他,她也可以。

隻是以後……他們還是不要?再分開了……

後花園的岔道上,蘇綰寧同兄嫂分道,去向自己的院子。

蘇禦接過丫鬟手中的燈籠,擺擺手示意她們不必跟著。

自己則同顧夏沿著小徑緩緩往前走著,燈影昏黃,花園裡的多數花兒都已開敗,唯有山茶,依舊開得如火如荼,碗口大小的花瓣,在月色和燈色的映照下,越發顯得嬌豔明麗。

蘇禦沉默地走著,顧夏偷偷看了他好幾眼都沒?有被發現。

他在走神。

顧夏悄悄伸出?手,去挽他的胳膊。

這是在外邊,若換做平時,顧夏一定沒?有這麼大膽。

可這個瞬間,她想這樣做,她也想成為他的依靠。

蘇禦低下頭,看著抓著自己手臂的那隻手,他今日穿了身玄色的衣袍,襯得她的手就仿佛一枝在夜間靜靜綻放的花苞,潔白,晶瑩。

蘇禦抿了抿%e5%94%87,非常自然地抬高手,握住了她的。

兩人?一路往前,不一會兒便到?了荷花池邊,涼風拂麵,裙帶當?風,有流螢在未及清理的枯敗荷葉間閃爍,仿佛天上?落下的星子。

月亮倒映在池塘裡,當?風吹著水麵泛起?波紋,水裡的月亮也跟著變換了形狀。

“父王第一回 教我習武就是在那兒。”蘇禦指著池塘中間的亭子道。

“在亭子裡?”顧夏詫異,習武不該去大點?兒的地方嗎?

蘇禦點?了點?頭,說:“那天就紮了馬步,本來聽父王說要?親自教我習武,還挺開心?的,早早就起?了來,還特地帶上?了祖父親手給我做的木劍,不想竟被父王拘著紮了一個上?午的馬步,結束的時候%e8%85%bf都是抖的,還是父王抱我回的院子。”

顧夏想像那個場景,忍俊不禁。▂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您那時候多大了?”

蘇禦牽著顧夏慢慢地走著:“快七歲了,那年祖父剛剛登基,賜下這個府邸給我們一家四口居住。”

“您之前提過,說王府的佈局是父王按著母妃的喜好親自設計的。”

蘇禦“嗯”了一聲,似是想到?了什麼,笑道:“你?現在看到?的,已經是經過匠作?監休整後的院子了,按照父王最初的佈局,走在其間可是會迷路的,那一陣子總有丫鬟婆子在院子裡出?不來。”

顧夏聽了也笑了起?來:“我還記得您說過的狗尾巴草的事?情。”

那樣聰慧豁達的一個人?啊,竟這般英年早逝……

顧夏突然就笑不出?來了,已經帶起?的笑容,也直接僵在了臉上?。

蘇禦倒是十分平靜:“聽綰寧說母妃今天中午彈琴了?”

顧夏穩了穩心?神,頷首道:“很好聽。”

“母妃是在江南長大的,自幼便練得一手好琴,我小時候常聽她撫琴,父王若在也會以簫聲和之。但父王死?後,母妃就再也沒?有撥過弦了。”

顧夏聞言,心?裡又是一酸。

蘇禦說得輕描淡寫,顧夏卻沒?法如他一般淡定從容。

因為……太美?好了……

越是美?好的往事?,在其中一個當?事?人?遭遇不幸後,越會成為紮根在活下人?心?中的一根刺。

尤其瑞王,還是生生被人?害死?的。

無怪世子當?初會發下那樣的誓言。

——不找出?兇手,永不襲爵!

可人?死?萬事?休,無論活著的人?再如何作?為,死?去的人?也無法再回來。

一時間,顧夏感到?特別心?疼。

心?疼世子,這麼些年,他一定過的特別煎熬。

察覺到?顧夏情緒有變,蘇禦攬住她,輕聲問道:“怎麼了?”

“沒?事?,我……”顧夏努力讓自己鎮定,把話說出?來,“我就是覺得遺憾,沒?能?早早到?你?身邊,陪著你?。”

蘇禦一怔,而後笑了:“傻話。”

“我說真的!”顧夏急急解釋道,“雖然我沒?有什麼本事?,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但起?碼能?陪著你?,不讓你?一個人?。”

顧夏說著說著,眼淚莫名地流了下來。

這很奇怪,她明明沒?想哭的。

蘇禦看著她,抬起?手來,指腹輕輕拭過她的麵頰,毫不意外地摸到?了一手的濕意。

“夏夏,我很高興你?現在在我身邊。”蘇禦擁住了顧夏,兩人?站在橋邊,相擁的倒影交疊著落在了池塘裡,隨著水波一起?蕩漾。

顧夏應了一聲,聲音有些悶悶的,鼻音很重。

“我以後也會陪著你?,隻要?你?不嫌棄,我會一直都陪著你?。”

蘇禦低下頭,%e5%90%bb了%e5%90%bb她的髮際:“好,那就這樣說定了,可不興反悔哦。”

他說這話的聲音很輕,顧夏的心?卻像是被重錘狠狠砸過,砸的她眼淚又落了下來。

“我才不會呢。”顧夏緊緊抱住他的腰。

兩人?隻在橋上?小站了一會兒,便又提步往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