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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思 今宵彆夢寒 4269 字 1個月前

都是南市一等一的。

他說得越起勁,珠玉越是一口都吃不下去,最後徹底放下筷子,提著耳朵注意她爸的酒後狂言,偶爾往嘴裡塞幾粒花生米。

她爸和三姑爹對著猛灌酒,臉膛早就醉通紅了。陳凱躍躍欲試要敬柳斯昭的酒,珠玉就拿眼睛瞪他,不許他這樣。

“就一杯,少喝點,意思意思嘛珠玉姐姐。”陳凱保證自己不會像那天一樣喝得爛醉。

珠玉打心底裡覺得柳斯昭並不是多麼平易近人的人,她還記得幾天前他對故交舊友那一點不留情的樣子。

陳凱再勸他的酒,她就要拿手指頭戳他了,“你還敢沾酒,不記得那天喝成什麼德行了嘛。”

“怎麼可能一杯倒啊!我怎麼也能喝二兩啊!”陳凱嚷了起來。

“我管你能不能,是他不能喝!”珠玉要起身拿走陳凱的酒瓶。

柳斯昭卻朝她笑了一下,舉杯敬她,而後仰頭把那杯酒一飲而儘了,他喝得是那麼乾脆,珠玉都來不及勸。

實際上他比她想得更社會人,他跟她爸爸、三姑爹說話時,對答圓滑,進退有度。盛文斌讚美山景之美,他擺出一副傾聽姿態,十分認同。

“孫子山呢,究其曆史,是我從我老哥哥、也就是你爸爸,手裡接過來的,你也知道,叔叔沒用,這幾年經營不善,什麼都不剩下了,手裡就這麼一座山。這個呢......如果誰能在這個時候把山接過去好好經營,假以時日,必定能把這裡搞成南市休閒旅遊第一勝地,隻是啊,我老了,沒有這個精力和能耐繼續這個了不得的事業了。小昭啊.....你既在麓鎮住著,為何不考慮考慮.......”

都這個份兒上了,這人怎麼會不知道爸爸的意思,隻是不想接罷了,珠玉隻恨不能堵住盛文斌的嘴,不要再說了,再說就是......自取其辱了。她兩手合在一起,扭頭不願瞧自己的爸爸,鼻尖因氣憤冒出了汗珠。

柳斯昭喝酒有些上臉,眼眶下麵漸漸有些泛紅,他放下酒杯,“盛叔叔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有一件事,叔叔大概有所不知,目前我已從豫升集團卸任,投資事宜不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會把這事兒放在心裡,回頭會聯係一些有意向投資山水的合作夥伴,向他們推薦孫子山.......”

盛文斌得了他這話,猛拍大%e8%85%bf,“有你這話,我心裡有就有底了!唉,賢侄,你不知道我之前都快愁死了.......”

有時候珠玉覺得他們這一家,爸爸和她,真的很像小學課本裡的一課,《我的叔叔於勒》。主人公一家每周都去海邊棧橋上散步,去等待一個能夠救全家於水火的有錢人,隻要那個人回來,就會對他們慷慨解囊,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

不知道這個人什麼時候會來,不知道他從哪個方向來,但他們就是確信,這個善良的救星肯定會降臨。

類似的飄渺希望支撐著她爸爸,讓他總是對未來充滿希望。女兒與父%e4%ba%b2卻是截然不同的,珠玉從來沒有對這美夢傾注過期待。

這幾年說要來看山的人還少嗎?大多是來了兩趟,後麵就再也沒有下文了。她還在加拿大的時候,她爸爸無論是發信息還是打視頻電話,總是津津樂道地和珠玉講述,這周某某老板來了,可惜他的錢現在都壓在生意上,隻要年底收賬,咱們的事情大有眉目,大有眉目,從年頭說到年尾,一年過去了,某老板的故事仔仔細細說了幾十次,錢的影子都沒見到。

也許重複故事的過程,對她爸爸來說即是一種無形的安慰,包含著對未來的期望,小火苗似的期望,隻要還在說,還在陳述,這簇火苗就不會熄滅,他也就還能支撐下去。諸如此類的話,她已經聽得太多了,與其說不信,不如說憎惡,她憎惡那些隨口開支票的人。全是騙人的。

在珠玉看來,柳斯昭這個話同屬於空頭支票,都是麵子話,何必要說,何必要給人期待?

第11章 “非得。”

對柳斯昭來說,猜度人心是一件沒什麼難度的事。生在富貴之家,從小到大多的是向他獻媚討好的人。古人早就說過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不過如此。

恨他憎他的人也不在少數。隻有極小部分的人生下來拿到的是大牌,多數人抓了一手小牌。即便是天注定的事,時運不濟的人怎能不為此生氣呢。

有時候他甚至有些喜歡這些簡單明了的人,討好他,或是憎恨他,都是那麼黑白分明,一目了然,用不著再多花一秒去琢磨。

但也有讓他猜不出的人。有句歇後語——南市六月的天,恰如小妹妹的臉,一時下雨,一時晴。

隻要前一天看天氣預報,梅雨季節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有的女孩子的心比這個複雜一百倍還不止。

他十八歲的時候沒明白過,到了二十八歲依舊雲裡霧裡。這個女孩似乎長期厭惡他,就像他是什麼社會毒瘤,坐下來聊一聊之後,她願意暫時放下成見,有時還會對他笑笑,過了一陣子,又對他愛答不理起來。

白天還好好的,晚上一頓飯吃完後,珠玉簡直像對他生了恨意似的。

他瞥了一眼正在開車的女孩,她手握方向盤,車開得很是平穩,但麵無表情,一句話都不說。

陳凱、三姑爹和爸爸都喝了酒,車子讓給滴酒未沾的珠玉開,她得把柳斯昭送回小洋樓,還是那輛二手的破車,他們家沒有彆的車了。

柳斯昭喝酒喝得瀟灑至極,但實際上酒量馬馬虎虎。幾杯後就上臉,再喝幾杯,人就不行了。上了車就在副駕駛閉目養神。

開上山路後,偶爾有些顛簸,珠玉沒有減速,就那麼直直開過去,這種顛簸兩個人都要受著。

柳斯昭睜開了眼睛,伸出手臂,手搭在珠玉肩膀上。

還是沒減速,車咯噔咯噔地開。

珠玉感覺到他的手是溫熱的,酒氣撲到了她的臉上。掃他一眼,柳斯昭的麵孔變得煞白。

“你怎麼了?”

他擰著眉毛,嘴%e5%94%87緊閉,好似十分痛苦。

“停車,快點。”

剛停下,他就衝到路邊,手扶著樹一陣吐。

吐半天,差不多把胃裡的東西吐光了,珠玉遞給他一瓶礦泉水,還有一包紙巾。

“盛珠玉,”柳斯昭抹了把臉,後背靠在樹上,她兩臂交叉抱在%e8%83%b8`前,平淡地瞧他,“好點了嗎?”

“把我顛吐了,你心裡舒服點了嗎?”

“我不是故意的。”

他暈眩的勁兒剛過去,加上酒勁,說話聲音都虛弱得小了,“咱們敞開了說話吧,故意,還不是故意,一眼都能看出來。”

“咱倆有什麼深仇大恨啊,我為什麼跟你故意?”她站那兒不動,臉上有了點笑意。

“真沒有?”柳斯昭朝她伸出手。

珠玉走近了,扶住他,往車裡走,“真沒有。”

“你彆騙我,我可是真信了啊。”他醉醺醺地呢喃。

他是高個子,珠玉才到他肩膀,可這個女人扶著他的力氣是真不小。

“你看,那天,就是在這輛破車裡,你拿大燈晃我。非要說故意不故意,那也是你先故意的吧?”她把兩邊窗戶打開,拿空礦泉水瓶敲了敲皮都爛掉的方向盤。

柳斯昭的手臂搭在車窗上,手托著腮,歪頭看她,“你給我報個數吧,我拿大燈晃你一次,你要‘故意’多少次才能消氣?”

“你為什麼總說我生氣了?我沒有生氣啊。”她也手臂搭在方向盤上,托著下巴看他。

“是不是我這個人在你眼前消失,你才能消氣?”〓思〓兔〓網〓

“這話說的,我怎麼會這麼想你啊?”

“如果我喝醉後失去意識了,你抽我一巴掌,我不會知道,你說你是抽還是不抽?”他似是而非地和她胡扯著。

“不抽呀,你喝醉了,我肯定好好把你送回家,還給你蓋被子。”她笑容可掬地看他。

“那我真是謝謝了,太體貼了。”

“不客氣,應該的。”

他們倆之間你來我往的客套話,像一層看不見的隔膜,既堅韌又透明,把兩個人分隔得涇渭分明。

“我不能買那座山,我有我的理由,而且這個理由我不能說。”他突然的一句話拋出來,猝不及防得讓兩個人之間的空氣變得凝固起來。

珠玉收斂起笑容,“你以為我很想讓你掏一筆大錢買山嗎?我不巴結你,不上趕著奉承你,不求你大發慈悲掏錢,你就覺得我在賭氣?”

她說得是那麼流暢,一秒鐘不帶卡頓,好像這話盤桓在她心裡很久了,是她早就想說的話。而且這話裹夾著憤然而來,她說她對柳斯昭絕無成見,她自己都知道那是假的。

“我沒指望你巴結我,我也不希望你巴結我。”柳斯昭倒是對此並未訝異,既然他先戳破禮貌的表象,就預備好了聽一些不好聽的話。

“柳斯昭,你彆想得太多,覺得誰都衝著你的錢來.......”

“我說了,我從沒覺得你圖我的錢。”

珠玉扭過頭,直視著前方,“我早說了,咱們這樣的人,保持距離是最好的,走近了,反而惱。”

他們之間安靜了一會兒,半天沒有人說話。

“你不能總叫我這樣冤屈得不明不白。”他聲音忽然低了下來,“你開車顛我,如果是因為我拿大燈照過你,這也可以,再多顛我幾次總能還清。但問題不在這上麵,我就猜不到了,你一天不說,我一天都猜不著。”

珠玉看著他垂下頭,按壓自己的鼻梁,若是正常情況下,他神誌清明,絕對不可能說這種話的吧。

此刻的柳斯昭溫馴得宛如一匹願意套上馬鞍的馬兒。

“你不應該跟我爸爸說,你會介紹客人來買山。你不了解他,隻要這件事有一點點影子,有一個願意聯係他做這筆生意的人,他就會翹首以盼地等在那裡,從年頭等到年尾。反反複複地跟我說事情的進度,跟三嬢嬢、三姑爹說,有時候甚至會發信息給我媽媽報告詳情,他們倆早就離婚了,我媽媽離開他,一個人飛去了加拿大。也就這幾個人願意聽他的‘喜事’,因為他再沒彆的朋友了,過去的那群老朋友見他落魄,早就不理睬他了。

就是這樣一個,隻能給自己造個夢,然後老老實實守在那裡的人,你乾嘛要給他虛假的希望?我知道你不會買山,上次我聽你和那個叫彭東的人講過話,我就全懂了,懂你是個講究效益的人,不會為了情分白花錢。我也沒指望你掏錢。

就跟你敷衍彭東一樣,我知道你同樣在敷衍我爸爸,我不能接受是因為,那是我爸爸!我爸爸年紀大了以後,變得無能、糊塗,看不清現實,但我不想叫人欺負他。

你懂不懂‘等待’的含義?”

她本想心平氣和地說這件事,可她不太能做得到,在說的過程中,她的手放在方向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