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1 / 1)

靜夜思 今宵彆夢寒 4293 字 1個月前

,越捏越緊。

“給我說說,行嗎?”

珠玉鬆開手,然後轉過身子,將手心按在他的心口,“等待就是,不斷地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

等待就是,騙一騙自己的心,告訴它不要怕。如果你真的很害怕,隻要想著,我正在等待,而非坐以待斃,轉機也許就快來了,千萬不要中途放棄呀,我相信我最終會得救的。

就是這樣渺小又微不足道的東西,你不去管它,它也不會來打攪你。你為什麼,要騙人呢?”

柳斯昭按住停留在他心口的那隻手,那隻手比他的手小很多,手心和指腹都生著繭,那是%e4%ba%b2手勞作留下的痕跡。

“孫子山原本是屬於我爸的山,我不能再把山買回去,但我說我會儘力,是句真話。”

“我從來沒指望過一個救世主從天而降,拯救我們全家的命運,我對你也沒有這種期待,從頭到尾都沒有過。

很久前我就想好了,我要儘全力還這份債務,冬天過去後,我會回加拿大,把爸爸給我買的房子賣掉,還有我那輛奔馳車,我全都不要了。哪怕這一輩子,這一生,我都在精衛填海似的隻忙活這一件事,以至於不得不放棄其他的一切,也沒關係。我早就決定好了。

所以,你不要以這種救世主的語氣跟我說話,更彆說你想幫我們。”

她抽回手,目光放到窗外。

“盛珠玉,你非得這麼有骨氣嗎?”柳斯昭凝視著她抿住嘴%e5%94%87的側顏,她的下頜線條清晰,輪廓優美,像冷冷的刀鋒。

“非得。”

“你這一輩子,應該好好生活,吃一日三餐,過一年四季,而不是作為羅馬帝國的殉道者,一生都奉獻給苦修。”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我不得不走這條路。沒有什麼應該不應該。我不寄希望於彆人,我也不會離開我爸爸。僅此而已。”

柳斯昭直到這一刻,才確定盛珠玉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裘馬輕狂的富家子,他們能夠輕易地損害彆人的生活,抑或損害自己的生活,放棄、厭煩、不愛、糟踐,這些順應喜惡、卸去力氣的貶義詞,實際上是最容易做到的。

可有一種人,哪怕戰線已經全麵潰敗,了望台早已倒塌成了廢墟,覆滅的命運在頃刻之間即將到來,她駐守在那裡不肯離開,發誓要將都城再次建立起來。

這才是真的瘋子,盛珠玉瘋得讓他啞口無言。

第12章 雨天

人們是從初秋開始移除的果園。占據了一小片山林的果園被圍在一片方形的柵欄裡,建造之初,人們想用柵欄來防山林中的動物。偶爾路過的山民若是口渴了,和看園子的人要兩個果子也是常事。

這圈柵欄擋住了卡車的路,是最先被拆除的一道防線。

果園裡的樹作為能結果的成樹,賣價尚可,工人挖樹的時候都非常小心,樹根不能損壞,這樣果樹挪到新的土地裡,還會繼續生長起來。

整個園子的果樹大約需要十來天來能挖完,趁著雨水季節沒來,珠玉想要抓緊時間。

工頭看著管事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一直在給她推銷一種新型機器,隻要五千多塊,挖起土來又快又好,能把工期縮短一半。

盛文斌本來不想挖樹賣樹,他覺得不著急,把果園拆了就跟自己抄自己的家似的,多不吉利,現在大興土木的乾什麼呢?

等工頭給他發微信說機器的好處,他又動了心思,這玩意兒聽上去確實不錯。

這就是她爸的德行,一時一個主意,沒有一個確切的目標。

珠玉沒有完全拒絕工頭的推銷,隻是說考慮考慮,你們先挖。她肯定是不想買的,但也不想跟人沒完沒了地扯皮。

鏟子沿著果樹根部一圈挖下去,兩三個人合力,要費大半天功夫,完全挖出來後,拿布把根須包紮好,扛到卡車上摞起來。

收購樹木的果木商人都聯係好了,按照那邊給的價目表來,滿打滿算果樹全都賣掉,再減去人工費,到手也就十幾萬塊錢。

這點錢拿來不知道能補哪裡的窟窿,但有十幾萬總比沒有好。

卡車雇了兩輛,一車的樹滿了,就往山下開,果木商人的基地在隔壁區,不算遠,大約一個小時能到。

有二十個工人在這裡乾活,到了中午,三嬢嬢送了二十份盒飯上來。給珠玉的是她%e4%ba%b2自做的飯菜,放在保溫盒裡,上層是飯菜,下層都是蹄花湯。

珠玉同彆人一樣,直接坐在樹底下的陰涼處吃飯。

“姑娘家家的,風吹日曬地乾活,明明讀過那麼高的書,怎麼能乾這些事.......都怪你爸爸。”三嬢嬢看著珠玉的臉,剛回來的時候白生生的,現在明顯曬黑了,皮膚變成了淺淺的麥色。

“我不累,也不嫌曬。”她往嘴裡扒拉飯菜。

哪有讓女兒風裡來雨裡去地乾活,自己舒舒服服躲起來的?三嬢嬢很埋怨盛文斌這一點。

但她不知道,珠玉就希望爸爸彆來,他來一趟,就要指手畫腳一趟,說一大堆不沾邊的話,和工人嘮個沒完,純粹拖累工作進度。

按照約定,工人們乾到五點結束,果園人來人往一整個下午,人驟然走了,這裡忽然空了下來。樹木也少了一些。

珠玉在工人離開之後,在果園又坐了一會兒。他們原本招呼她一起坐大卡車下山,珠玉擺擺手婉拒了。

她拿起散落在地上的鐵鍬,試探著挖了一把土,是挺重的。

初秋的天是透明的藍,天上的雲白得寂寥。果樹的葉子此時還是青綠的,隻是比起盛夏時節,枝葉稀疏了一些。

其實她也不想把果園賣掉,這果園剛種下的時候,她還是初中生,那時候她十分期待果樹快些長出水蜜桃和大雪梨。等去了加拿大,和爸爸發信息的時候,她總隔三差五地問,咱們家的果園長出果子了嗎?還沒有嗎,那什麼時候長出來,還要多久?

那時候,一切都呈現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無論是剛種下的果園,還是爸爸的生意,或是她在大洋彼岸展開的新生活。像樹一樣越長越高,全都應該像樹一樣朝上走,似乎應當是這個道理。

誰能想得到最後%e4%ba%b2手把果園拆掉的人會是她。

珠玉坐在大樹下一一摸過橫倒在地的樹木根須。契訶夫的《櫻桃園》裡,瓦莉雅家的櫻桃樹最終要被砍伐殆儘,新主人將在土地上建上新莊園。她能做的並不比瓦莉雅更多,但還好,她的樹木不會死。也僅僅沒有死而已。

所以那個下午,天上開始飄小雨絲的時候,看著被從土地中剝離出來的果樹,她去吳爺的鐵皮屋走了一趟,屋子裡有好些防水油布,她想把這些樹都蓋起來。果園地勢低,雨下大了就會積水,%e8%a3%b8露著的樹根泡在水裡恐怕會被泡爛。

吳爺已經搬去山下住了,果園都要沒了,山上也就不必留人看守了。

珠玉拖著油布回來的時候,雨已經下大了。沉重的雨點子打在油布上劈啪作響,她從頭濕到了腳,心情竟變得有些愉快起來。

她的手機放在鐵皮屋裡,因此沒有收到家裡人發的信息,三嬢嬢見她這麼晚了不回家,外邊還下著雨,一連打了一串語音電話。無人接聽,隻好把信息發到另一個人手機上。

果園附近隻有一戶人家,所以當柳斯昭收到三嬢嬢的信息,頂著傘走到珠玉麵前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淋成落湯%e9%b8%a1的女孩在雨中鋪蓋大樹。

“麻煩你跟我三嬢嬢說,我晚點回去!”珠玉向他揮手,“再見!”

他頂著黑傘站在雨中,沒動。

“你濕透了。”·思·兔·網·

珠玉將貼在麵頰上的濕發撥開,朝他走過來。他們一個穿戴整齊,清爽乾燥,一個被大雨淋得像從湖裡爬出來一樣。

她越走越近,臉上是純然的愉快,然後在那把黑傘遮蓋以外的地方停了下來,“我知道。”

“謝謝你來找我,我不會有事的。”她的雙眼明亮得像晚星。

他挪動雨傘,想要遮蓋她一些,她卻後退一步,依舊站在雨裡,“你喜歡晴天還是雨天?”

“沒有想過.....”

“我喜歡雨天。”她伸出手掌,不一會兒手心就積了一捧水,“就是現在。”

雨實在太大了,衝刷過她的睫毛,這讓她不得不眯起眼睛。柳斯昭那時沒有思考,興許是暴雨已至,雨絲構成了一個虛空的世界,與真實的世界比,這個瞬間讓他們可以不受現實管轄,隻要那麼一會兒就好。

他伸出手,替她抹去了睫毛中沉沉的雨水。珠玉微微笑著,又指著自己的鼻尖,他的手指向下移動,像是流連在一張柔軟的宣紙上。猝不及防地,珠玉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如果咱們倆不是小昭和小玉,而是在紐約某個酒吧偶然相遇的,柳先生和諾瑪,我會請你一杯酒。

那天,我對你不好,請你彆怪我。我們隻是,站在不合適的位置上。”她在雨中大聲說話,和響亮的暴雨對抗著。

他們是什麼都明白的成年人,情意蓄在目光中,指尖的觸碰中,壓低聲音的笑談中。他們你來我往地前進,停下,前進,後退,直到現在,終於觸碰到了彼此。

“我不明白。”待他再要走向她,試著握住她的手,她卻鬆開了。

“是小昭和小玉,難道不好嗎?”

她搖了搖頭,“走吧,小昭哥哥,回去吧。”

他們都這麼年輕,聰明,漂亮,遇到了怎麼會不多看彼此兩眼,長久地交談後,怎麼會不欣賞對方?是的,也許比欣賞還要更多一些,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喜歡。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樣的情感可以發生在這個世界任何角落,尤其在城市裡,甚至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間。並不稀奇,也談不上珍貴,他們可以控製住這種情感,彆讓它繼續流淌下去,界限不應該在小昭和小玉之間被打破。

她背對著卡車,彎腰蹲下,將地上最後一角的油布包裹在樹的根部。

他鬆開了雨傘,走進了傾盆大雨之中。珠玉感覺有人站在她身後,俯身壓住了她,一股沉重的力道從身後那人的身上傳遞到了她的身上,她吃了一驚。

工人們走得早,不知道今天要下雨。因此沒有將卡車上摞在一起的樹用繩子捆起來,在大風和暴雨的作用下,一棵樹從上麵滾落了下來,差點砸到珠玉。

“你還好嗎?”她猛地回過頭,明白是柳斯昭替她擋了這一下。

還好不是什麼蒼天大樹,隻是碗口大的果樹,痛肯定是痛的,他又不是鐵人。但柳斯昭什麼都沒說,隻是閉眼忍痛,一張俊秀的臉甚至濺上了泥點子,他倒在了雨天的水坑裡,雨傘早就被大風刮飛了。

珠玉跪在他身旁,摸他的後腦勺,怕他被砸到頭,又要掀開他的襯衫,看他後背有沒有被砸出血。

“好了,我沒事,不用看,彆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