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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思 今宵彆夢寒 4216 字 1個月前

.......”

雨晶臨時編出來的神話故事太長了,珠玉終於感到睡意降臨,一天一夜的旅行後,她投入了甜爛的夢鄉之中。

入夢之前,珠玉的最後一句囈語是,“小洋樓還在嗎?就是小時候,我們經常溜進去的......小洋樓。”

在夢裡,她又回到了十年前。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戶很有錢的人家,在孫子山上建了一座頂漂亮的小洋樓,跟外國電視劇裡的一模一樣,白牆紅頂,四根雕花白柱子撐著大門,一圈帶刺的鐵柵欄門環繞著這棟小樓。

她也進去過,那時候,她每周都去。裡麵好大呀,二樓光是陽台就有四個,但最讓她忘不掉的是一間小閣樓。那間閣樓的上方有一扇可以開的玻璃窗戶,一到晴天,光射進來,裡麵透亮透亮的。如果雨天睡在裡麵,就能看到雨滴落在眼前,夜晚不必說,肯定能見著星星。

那時,她可想擁有這樣的小閣樓了。

盛文斌還沒有發跡的時候,珠玉奶奶身體健旺得很,春天播種,夏天下田,農閒時也找活兒乾。正好山上洋樓的主人在鎮上托人做活,每周去裡麵打掃衛生,珠玉奶奶二話沒說就接了這個活兒,有時候會帶著孫女們一起。

“還在,但現在一點不漂亮了,跟鬼屋似的。”雨晶扯下麵膜,也蓋上了被子,“主人都死了,誰還會付錢請人去打掃衛生啊。”

接近中午的時候,三輛黑色轎車才趕到公路上的那間便利店。秘書劉瑞鳴帶著磨好的熱咖啡找到老板時,見他人已經坐在便利店的長椅上,心平氣和地喝上了。

“速溶咖啡,不太壞,本來沒買到,”柳斯昭又喝了一口,“有人送我了。”

那您夜裡開車來,還不是得在路邊養精蓄銳,為何不睡一覺白天來呢?

這話隻限於心裡想想,職業素養讓秘書保持著禮貌的沉默。反正他們底下人都睡覺了,不睡覺的隻有他。

一番彙報總結與規劃後,秘書帶著人站一邊等他做決定。不知道是睡太少人恍惚了,還是老板剛才完全沒聽,一直在走神。

似是經過了一番思忖,柳斯昭才開口說道:“上山後,我還住原來的老房子。不過眼下暫時不能住進去,要先找人收拾一下。”

這裡沒有像樣的家政公司,當然也沒有鐘點工來打掃,一些家具家電估摸也壞了,還要找修理工。秘書原本計劃從市區調人過來。

“山裡也沒那麼落後。我爸在這裡有位老朋友,從前一直替我們看管老房子。論輩份我該喊他一聲叔叔。之前和那位叔叔聯絡過了,他說這些小事包在他身上。”

通話時,那位叔叔依舊和十年前一樣熱情,還是從前一樣帶著鄉音的普通話,稱呼柳斯昭也跟從前一樣,“你來就是了,彆的都不用操心!在叔叔心裡,斯昭和我的嫡%e4%ba%b2侄子沒有兩樣,肯定給你辦得妥妥帖帖的。這些年......柳大哥去得早,叔叔一直惦記著我這侄子啊,不知道你一個人過得好不好,想起來就傷心,叔叔想為你辦點什麼,山遙路遠,也是有心無力。現在難得有機會,人來就行了。彆跟叔叔提錢!不提不提不提......一家人提什麼錢的話!這回你上山,到叔叔的地方來,就等於回家了,真的,什麼都不用煩......”

記憶裡,這位盛叔叔原本起點不高,搭上父%e4%ba%b2的線後,一路追隨父%e4%ba%b2,鞍前馬後,十分儘心,後麵不出意料地發跡了,可惜這些年遇到變故,跌回起點。二十八年內,柳斯昭生過兩場大病,在鬼門關裡繞幾圈後,他看人不再像從前一樣從上往下地審視。這位叔叔十年如一日的%e4%ba%b2切熱心,父%e4%ba%b2去世後,每年依舊給他郵寄山貨特產,無論身家貧富都待他非常好,他是把這些記在心裡的。

日曬三竿時,盛珠玉終於接到了她爸的來電,無外乎叮嚀囑咐,在三嬢嬢家肯定沒人虧待她,但也要有點眼色,力所能及做些家務,等他情況好了,肯定能贖回一套房子,到時他們父女倆一起住。

“我這段時間忙得很,忙得很呐,忙著跟人接洽,邀請人來山上看山,等找到人接手,你爸我就解放了。

以前有個小洋樓,你還記得嗎?你奶奶會帶你和雨晶一起進去搞衛生。那是老柳的房子,你肯定不記得了,老柳那個老王八蛋,我給他乾了那麼多活兒,做那麼多事,他竟然忽悠我買山,他搞的那些爛事.......後來變成那樣了,多少是報應。我現在虧成這樣,誰知道是不是這裡風水不好,要不是他,我說不定還不至於.......”

珠玉本是閉著眼睛、迷迷糊糊聽她爸絮叨,但“風水”兩個字是她的雷區,一提她就心頭火起,立刻睜眼坐起來:“爸,你自己幾年幾年地不乾活不做事,工程隊之前在外國乾得那麼好,你說不乾就不乾,成天在家信風水先生,還改名字、改八字、旺運勢,搞這些歪門邪道浪費時間,你說你往裡麵到底砸了多少錢,有沒有用?如果好好做事,會變成現在這樣嗎?”

他爸自知理虧,聲音漸漸小了,“那都過去了,咱們都彆提了,好嘛。哎,對了,老柳的兒子要來了,說是來山裡修養,豫升集團現在在他手裡。這山本來就是我從他們家手裡轉來的,他肯定不願意再弄回去。但我想著,把關係弄熱乎一點,多條人脈多條路,說不定以後能有什麼幫助呢,是吧?

他老子是死了,這些年我想著這條線不能斷,逢年過節都給他寄東西,他現在還管我叫叔叔呢。這時候也一樣,我們好好招待他,他肯定承我們的情。”

這些期待都是沒影子的事,珠玉已經躺回床上,不是很想聽她爸畫的空氣餡大餅,“好好好,他來了,我們肯定招待,你有什麼事就聯係我,我住在山上專門給你辦事。”

一聽這個話,盛文斌就安心了,“你記一下啊,他大名叫柳斯昭,比你大三歲,今年應該二十八了。你小時候見過他的啊,還管他叫小昭哥哥呢,隻是你忘了。”

第3章 閣樓

孫子山海拔不到四百米,大多數居民都住在山腳下,山上人煙稀少,濃翠蔽日,盛文斌當年為工人們搭建的、用以臨時居住的鐵皮屋子早就被一一拆去了,建茶園和遊樂場的計劃都是半途而廢,僅剩一片果園還保留在山上。吊車和挖掘機在土地上留下的痕跡,禁不起雨水的三兩次衝刷,草木飲飽了水,鬱鬱蔥蔥生長起來,土地已恢複成了原先的樣子。

一座被爬牆虎爬滿四麵牆壁的洋樓矗立在平地上,珠玉遠遠看著,心想再過個一百年、兩百年,到底誰會贏呢?山贏,還是洋樓贏?建造小洋樓用的必定是好材料,十年過去,無人修繕,一處也沒有塌陷。即便被藤蔓包裹起來,看似被山一口吞了進去,但她知道,房子裡麵應該是好好的。

可山的時間無限,力量無窮,獵物已經進入它的胃裡,隻需要慢慢去消化,所有的一切最後都會化為齏粉吧?

珠玉用鑰匙開大鐵門前,把外套拉鏈拉到最上方,腰帶再緊一緊,防止蟲子鑽進去,長筒膠靴踢開小院裡的碎石頭,一路往正門那兒去了。

客廳內水電都斷了,漆黑一片,她一一把窗戶打開,先透氣。灰塵和蜘蛛網暫且不管,下回找人來弄,她隻是奉父命,先來看看情況,看看哪裡該修該補。水電工、修理工好說,陳凱在工地上班,他有幾個小兄弟就乾這個活兒,一條煙散一下都會給個麵子。大掃除才是個大工程,珠玉一個人肯定乾不了,要在鎮上請幾個嬸子阿姨來。這個錢珠玉出,她有積蓄。隻是暗暗希望她爹招商歸招商,量力而行。這種腦子精明會算計的富人,出於什麼念頭才會給他打錢?

這家主人臨走時,是決意短期內不回來的,幾乎所有家具上都做了措施,房子裡工工整整鋪滿了灰白色的厚布。

她對真皮沙發和紅木家具都不是很感興趣,兩層樓中無數的房間她一一走過,隻為在本子上記下來哪裡要修補。這座房子裡隻有一處是她真心想去的,就是那間帶玻璃頂的小閣樓。

反正主人把管理權交給盛家人了,珠玉掀開小閣樓防塵布的時候沒有十分的心虛。木質桌椅還是從前的樣子,旁邊立著一座頂到天花板的書架。裡麵擺著的書,珠玉從前會偷偷地拿,拿一本,看一本,看完了再悄悄塞回去,從來沒被人發現過。除了玻璃頂的窗戶,小閣樓裡的書櫃是另一個吸引她的事物。`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在裡麵看完了《波斯之劍》、《巴格達:和平之城、血腥之城》、《罪與罰》......大多是外國人寫的曆史書,還有一些開始很難懂,但後來變得越來越有意思的文學書。初中時的珠玉不喜歡學校和課堂,隻要不是學習相關的書,她都願意一頁一頁地往下翻。

那些書竟然都還在,她忍不住拿起一本,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些書,還有漂亮的閣樓,都屬於另一個人,她和閣樓主人碰麵的次數非常少,他一般周末才來,隻有寒暑假會待得久一些。大人們都讓她管他叫小昭哥哥。

外人看,盛文斌踩了狗屎運才能為柳晉辦事,光是能搭上這條人脈就算得了天大麵子。珠玉奶奶閒時又給房子打掃衛生,老太太不講什麼麵子規矩,覺得憑勞動賺錢是最實在的事。但這些加起來,讓十四五歲的珠玉隱隱覺得,他們家的人在柳家人麵前,好像仆人,柳家的人則是主子。

因此她心裡並不樂意和這家的兒子打照麵,知道他不在家,她才會更願意來。若是他在家,她就會小心繞過他呆的房間。

深夜便利店的那一幕,現在她一想起來就渾身不自在,坐都坐不住,直想站起來繞兩圈。

小時候感覺膈應的人,果然長大後還是一見就膈應。

在她如困獸轉圈般踱步時,“哐當”一聲,胳膊碰到桌子,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砸在灰塵裡。珠玉低頭仔細看,才發現抽屜上的舊鎖已經生鏽老化,磕碰一下就掉了。

輕輕拉開抽屜,她防備著裡麵冒出蟑螂蜈蚣之類的玩意兒。倒是都沒有,隻有一本挺厚的筆記本,帶著咖啡色皮質的殼子,再翻一頁,上麵寫了三個龍飛鳳舞的字,“柳斯昭”。

緊接著——“誰在樓上?”樓下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她剛才心情躁悶,竟沒注意聽樓下的響動。房子裡又進來一個人,估計是陳凱的小兄弟,找到這裡來檢查水電的。

“我是陳凱的姐姐!你管我叫姐就行了!你先看看一樓的水電,我在打掃衛生呢。”珠玉扭頭喊了一嗓子,喊完後又盯著那筆記本,非常想翻開看看裡麵寫的什麼。

柳斯昭站在客廳中央,聽著樓上用鄉音喊出的一嗓子,一時有點不知道怎麼接話。

誰是誰的姐?

這鄉音倒是熟悉得很,從前給他家打掃衛生的祖孫也是這麼說話的。那小女孩,有時候以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