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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思 今宵彆夢寒 4254 字 1個月前

處打量那個公路惡徒,他當真停在那裡,抬頭觀察一層的真空鹽水鴨。

好沒見識的人,她心裡很有點不屑,你最好再買點齁甜的糖糕零食,全都很難吃。

這人約莫二十七八,留著很短的寸頭,皮膚白皙,相貌........她打心眼裡並不想承認他相貌的優越,隻一個側麵,就能看到他的鼻梁生得特彆秀挺,帶著些毫無疑問的傲氣。是一副典型城裡人的樣子。

他一抬頭,就和珠玉對視了,她兩眼盯著他,一動不動,毫無收斂目光的意思。

她也白,但那是疲勞加熬夜的煞白,頂著眼下兩塊暗青的陰影,配上眼周一圈濃密款嫁接睫毛,她這瞪視頗有能把人嚇住的鬼氣。

男人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又拿起了架子上的年節送禮精裝版水果籃。一副走夜路遇到女鬼也完全不發怵的平靜。

珠玉抬起手裡那盒速溶咖啡,在他麵前搖了搖,反過來對著燈光,作出一副檢查保質期的樣子。

這次他看她看得久一點了,不過看的是咖啡盒子,依舊沒出聲兒。

那邊阿姨恰到好處地從倉庫回來了,曼聲喊著:“沒貨了,對不住啦小夥子,明天白天才能補到貨!你先將就將就,要不買點本地茉莉花茶喝喝,一樣很提神的!”

話音剛落,珠玉就轉身往櫃台走去,這盒咖啡她買定了。

結完賬的珠玉繞到便利店第二位客人的身前,他腳下是貨籃,裡麵放了功能飲料和一袋蘋果,倒是沒買真空鹽水鴨。

“朋友,是不是也想要咖啡啊?我可以分一些給你。”

她的語調輕快,神情狡黠,疲勞和困倦一掃而光,麵上帶著一種刻意壓抑住的愉快,啊,可不能太明顯,她心想。

這個高個子的男人兩手抱臂,垂下眼皮看著她,依舊是不動聲色的樣子。

珠玉知道他認得自己,記得自己,半個小時前,他才超過她的車,就跟剛才一樣,無論陌生人作出什麼舉動,哪怕車窗大開,他都拒絕說話。

將咖啡紙盒撕開,她抽出一條速溶咖啡,輕巧而準確地扔進他腳下的貨籃裡,“給你一條,夠嗎?”她笑嘻嘻站在那裡,打量著他的反應。男人臉上毫無驚訝之色,他對陌生人的好意不婉拒也不感謝,隻是客氣又潦草地點了一下頭。似是早就知道她來意不善,隻是等到現在才發作而已。

珠玉晃了晃手裡的一把咖啡袋,不等他回答,第二下就完全不按準頭來了,不小心似的,直接往他腳下扔去,“不夠就再給你幾條,還要嗎?”

這盒咖啡她本就不想要,就這樣“送”給對方才是最好的。臉上還帶著笑,她的動作卻逐漸隨意起來,且扔且拋,天女散花,幾次三番徑直往貨籃外扔,劈裡啪啦全都砸到了地麵上,說是好心分享,實則不誠不敬。沒多久就把一整盒的咖啡袋都散了出去。最後手腕一搖,紙盒子劃出拋物線,直接甩進垃圾桶。

她拍拍手,扔完了還不走,站在那裡不動,想等著他彎腰撿起來。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種自矜自傲的人,今天一定會和她沒完沒了。她就在這裡等著,他發什麼脾氣她都不會害怕。

現在你的心情也很差了吧,你不知道,我的好心情也是這樣被你弄差的。

“麵對這麼熱情的饋贈,不先報上名字倒有些不禮貌了,”他笑了一下,“我的名字是柳斯昭,你叫什麼名字?”

“諾瑪,”她也報以從容文雅的笑容,“諾瑪.盛。”是要找我的茬嗎,真名我是不會給的。

十幾年來,“城裡人”的這一套,無論是風度還是舉止,她早就學會了。但珠玉明白自己隻是披著文明人外皮的鄉下人,這一點不會改變。

隻要你惹我,我就會給你好看。

第2章 盛家

盛家上一輩一共四個人,三個姐姐帶一個老兒子,麓鎮方言裡,“老”即是最小的意思。盛珠玉的父%e4%ba%b2盛文斌是家裡的老兒子,因此珠玉有著三個%e4%ba%b2嬢嬢。

大嬢嬢家的大表哥當年退伍後轉業,進體製內某部門做事,後來全家搬到南市,已是城裡人了。二嬢嬢家的二表哥多年前跟盛文斌學做生意,到頭弄了一%e5%b1%81%e8%82%a1爛賬出來,他梗著脖子說他沒拿一分不該拿的錢,但珠玉聽到的消息是,他貪汙的數字並不小。最後錢沒吐出來,好在人也沒進去。風波過後,二嬢嬢對她爸爸怨氣極大,兩家已經不來往了。老嬢嬢家的三表哥陳軍,當年和二表哥是一起跟著盛文斌乾的,三表哥退得早,在裡頭昧著良心“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和旁人格格不入了,不如去城裡自己找事做,幾年前開了一家麵館,生意很好。夫妻都在城裡打工,留一個拖鼻涕小女兒陳詩琪跟三嬢嬢過。

三嬢嬢家還另有一兒一女,是對雙胞胎。比珠玉大一歲的陳雨晶,大專畢業後在鎮上的幼兒園做老師,陳雨晶的胞弟陳凱在工地開吊車。

至於三嬢嬢自己,她從前在鎮上農貿市場做小本生意,長年擺攤賣塑料晾衣架、臉盆一類的家居用品。國內電子商務行業發展起來後,她就不乾了,再薄利多銷也掙不到錢,根本競爭不過電商。三姑爹原本是鎮上製衣廠的廠長,現在退休了。兩個人成天在家養花弄草,附帶給這些小兔崽子們弄口吃的。

這家人一直有著一種熱鬨過頭的家庭氛圍,本是二男一女的兒女組合,走了一個大兒子,變成了二女一男,小學生陳詩琪在飯桌上頂替了她爸陳軍的位置。珠玉回家後,又添了一雙筷子,成了三女一男的組合。這段時間珠玉將常駐三嬢嬢家,全家無人對此有意見,人本來就多,再多一個也沒感覺。

珠玉爺爺奶奶身體不好,靠著兒子當年富裕時存下的養老費用,雙雙長住在城裡的養老院。她爸則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身上沒錢還欠債——坐不了高鐵和飛機,即使這樣他也蹤跡不定,有部分原因是為了躲債主。珠玉隻能靠微信步數來猜他爸今天出門沒出門。她推斷那輛破二手車可能是她爸的,現在給了她,這下出門隻能靠小電驢了。

深夜抵達三嬢嬢家後,並不像珠玉想的那樣,她的到來多少會打擾到這家人的安寧,因為全家就沒幾個人正在睡覺。

三嬢嬢躺沙發上熬夜看電子小說,陳凱房門緊鎖打遊戲,三姑爹站廚房裡忙活著,晚飯的魚湯留了一大碗,正好拿來給珠玉下麵條。魚湯麵很豐富,裡麵放了豆芽、平菇和豆腐,她埋頭吸溜著吃完一大碗,要去洗碗,家裡人都不讓她乾這事兒,催她洗洗早點睡。

也沒真的早睡,珠玉暫時睡在陳雨晶房裡,兩姐妹躺一張床上。陳雨晶臉上敷著麵膜,舉著手機上入神地看短視頻,十分鐘講解一部電影,屏幕熒光閃個不停。

這兩姐妹小時候玩得爛熟,盛文兵發財後把珠玉送到國外過好日子,中間十年她們的聯絡就少了,過年過節在家族群搶紅包時才產生交集。現如今,珠玉家跌到負債狀態,倆人之間的關係又拉近了些。

“這次回來,你要乾什麼事啊?”雨晶瞥了一旁兩眼圓睜,正盯著房梁看的珠玉。

“給我爸幫忙,管管山裡的那些事唄,現在還不知道呢。”她雖累得厲害,身體硬是睡不著。

珠玉翻了個身,側對著雨晶,“哎,你知道孫子山,怎麼寫嗎?難不成真的跟《孫子兵法》的孫子有關係啊?”

這座山坐落在本省和臨省的邊界處,學名就叫界山——劃分邊界的山。但當地人都稱它為孫子山,聽上去有點怪,好像還得有個老子山似的。

“瞎講,是筍子的筍,山上有竹林,春天會冒筍子,所以就叫筍子山。”雨晶按了按麵膜,時間長了,都有點乾了。

這個說法聽起來也挺沒譜,過兩天得去鎮上圖書館找點縣誌看看,可珠玉口頭上卻心悅誠服:“哦!原來如此。”

“對了,你知道不知道,山裡是有山神的,”半夜說神怪話題最帶勁,雨晶把手機放一邊,也側過來和表妹麵對麵,“孫子山裡也有山神。”

泛靈論,屬於樸素古老的人民信仰,珠玉眨了一下眼睛,沒接話。!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以前這山,還沒轉租到叔叔手裡的時候,是屬於上一個主人的。那人本打算在山裡開礦,說裡麵有地下資源。炸藥都下去了,挖礦挖到一半後停了工,裡頭出了很多怪事。”雨晶壓低聲音,好像有人趴在她們床底下、豎著耳朵偷聽似的。

“然後呢?”珠玉配合地發問,她知道山是她爸爸十年前從彆人手裡買來的。

“出了一場車禍,車上共有四個人,三個受了重傷,隻有坐在後座的買主死了。”雨晶聲音壓得更低了,“是山神給的懲罰,千真萬確,車禍還登上了報紙。”

珠玉先是笑,笑著笑著,屏住了呼吸,有二十秒沒出聲音。

雨晶看她臉色變嚴肅了,小心地補充:“我們不用擔心叔叔,他又沒開礦,山神不會找他麻煩的。”

“那的確,他在山上什麼也沒做成,找上他的肯定不是山神,估計是窮神。”珠玉拿枕頭蒙住腦袋,長歎一口氣。

如果真的有山神,他見了盛文斌的這副慘樣,恐怕也不想討回什麼了。這座山非但一直沒給他盈利,每年還要往裡麵投二百萬的租金,盛文斌通過政府租賃到的農民集體使用土地。總租賃年限五十年,已過去了十年,往裡麵投入的鈔票則是打個水飄都聽不見響聲。

“叔叔運氣是好的,雖然沒了錢,可他身體好啊。”

陳雨晶的沒心沒肺都要把珠玉弄笑了,“那你是想富裕又短命,還是貧窮又長命呢?”

人到了一定境界,麵對慘事,就不會憂鬱哭泣了,很可能像盛珠玉一樣,充滿缺德式幽默,即便事情是發生在她家的。

這還用問嗎??陳雨晶都不好意思了。

“雖然我會選第一個,但少給我一些錢,也不能短命,就更好了,稍微富裕,稍微長命......”

珠玉大笑兩聲,“哈哈!你夢做得還挺美呢。”

“反正,人不管怎麼樣都不能不敬天地,”雨晶羞赧完,又正色道:“你就好了,隨時都能回去過好日子,真正被山神盯上的人,三代都逃不掉。”

“山神會下山%e4%ba%b2自討債嗎?他長什麼樣子?”珠玉把枕頭拍蓬鬆,墊到後背,起身坐起來。

“噓!”雨晶製止表妹的胡言亂語,“不許胡說。”

珠玉聳聳肩,意思是你開了頭,還不讓彆人問。

“山神就是山神,他就是那座山啊,怎麼會下山呢!紫竹將軍才會現身,代天巡狩聽過沒有?傳聞,一千多年前,有一個將軍,與敵軍鏖戰數日後,身受重傷死在麓鎮。將軍的手下沒法子將將軍帶回家鄉下葬,隻好在麓鎮堆起一個墳,就是拿孫子山的紫竹堆起來的。死後的將軍感念山神的賜竹之恩,便化身成守衛孫子山的將軍,名號紫竹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