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禦林軍投來極淡的一抹視線。
“是。”他淡聲。
“什、什麼!?”
季君皎聲音不算大,但卻擲地有聲:“我與她,是共犯。”
至少這一次,他終於能夠遵從本心,站在她身前,也能為她遮擋些風雨。
為首的禦林軍終於反應過來,他大喝一聲,身後的禦林軍也紛紛做出進攻的姿態。
“勞煩首輔大人讓開!否則,彆怪我們不客氣了!”
一時間,無數長槍銀盾齊齊整備,直直地朝向前方的季君皎。
季君皎不閃不避,他站在原地,好似蒼山負雪,浮華萬千。
季君皎看著麵前一眾士兵,又有些擔憂地轉頭,看了一眼少女離開的方向。
歎了口氣。
季君皎輕喚一聲:“長青,京尋。”
“錚——”
像是有羽毛輕盈落地。
眨眼間的工夫,有兩道身影站在了與季君皎並肩的位置。
長青手持長劍,稍稍向前幾步,擋在季君皎麵前。
京尋麵容冷冽淡漠,那柄黑劍出鞘,劍刃劃過堅硬的石板路,火星四濺。
一條筆直的劍痕留在他腳下。
一如從前許多次一樣,京尋眉目冷然,語氣肅殺:“過此線者,殺。”
——他甚至不知道殿下要做什麼。
但他不在意。
他隻是如從前一般,擋在殿下麵前,執行殿下的意誌。
那是京尋持劍的意義。
第363章 爺爺,我以後都不會怕黑了。
姹紫嫣紅,蛺蝶翻飛。
秦不聞帶著長瑾,穿過那狹長的宮道,一路向南,沿著她早已爛熟於心的偏僻小路,鑽進了禦花園中。
午後的陽光正好。
暖黃的光透過樹葉,斑駁的光影落在光陰之中,長風吹拂,沙沙作響。
有花香順著風鑽入秦不聞鼻腔,手上稍稍鬆了些力道,那被她握著的那隻手,便無力地垂下。
秦不聞轉身看去,便見長瑾撐著一旁的亭台木柱,臉色更加蒼白虛弱。
他朝著秦不聞扯了扯嘴角,這一次,便有烏黑的血跡,從他的嘴角流下。
有些紮眼。
秦不聞快速地眨了眨眼睛,繼而轉過身去,指著遠處那爭奇鬥豔的花朵:“您看,這些花開得都挺好看的。”
“殿下。”
“之前我一直沒告訴過您,那時候您在禦花園中找到我時,我真的很高興。”
“殿下……”
“那時候,我看到您如釋重負的笑,我想著,您應當,也是有一點疼愛我的。”
“……阿聞。”
最後一聲,秦不聞再沒有假裝沒聽見。
她垂頭,眼淚順著眼眶,滾落在了青石板上,眨眼間就乾了。
長瑾的聲音已經很虛弱了。
他輕咳一聲,止不住地血就從口中噴湧而出。
那烏血濺在長瑾名貴的華服上,濺在那亭台輕紗質地的帷幔上。
涼風吹拂,秦不聞聲音顫唞悶沉:“我想,您應該不想死在暗無天日的牢房中的。”
長瑾喝了那杯下了毒的茶水。
秦不聞心知肚明。
在長瑾想要將茶水遞給她的一瞬,他又將茶杯拿回,一飲而儘。
——長瑾活不成的,秦不聞知道。
她隻是想著,他在那麼暗的牢房中待了這麼久,應該不願死在那裡麵的。
她隻是,想要帶他出來,見見天光的。
“快!快去死牢!有人要劫獄!”
“快去支援!禦林軍已經趕過去了!”
“快走快走!”
“……”
禦花園外,兵荒馬亂。
禦花園內的亭台之下,帷幔被風輕撫,遮住了長瑾那枯瘦蒼老的臉。
他仍舊是笑著的,任由嘴角血漬浸染:“謝謝阿聞,帶爺爺出來曬太陽。”
他已經好久不曾見過陽光了。
剛出來的時候,他甚至因為陽光過於刺眼,適應了好久,流了眼淚。
自始至終,秦不聞隻是低著頭,不肯看他。
他說,他不曾真的寵愛過她,不曾動過惻隱之心,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因為陛下意旨。
可是,到最後的那杯茶,他最終還是沒有遞給她。
身上的冷氣都被暖融融的太陽驅逐了個乾淨。
長瑾實在沒什麼力氣了,順著木柱,緩緩坐在了台階之上。
“啪嗒啪嗒……”
也不知道是誰的眼淚,掉得更快了。
隔著重重的垂花門,有不知名姓的花瓣隨風四散飛卷,如疊雲堆雪,撲簌簌地落下,鋪就滿地銀白。
“今日的茶水太涼了,”長瑾倚靠著木柱,聲音斷斷續續,“便不請殿下喝了。”
秦不聞低著頭,也坐在了台階上,與長瑾並排。
像是從前那個精靈古怪的稚童,總是喜歡貼著那位老人,乖巧地排排坐著,等著老人給她帶來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他的眼神漸漸渙散了。
不知想到了什麼,長瑾吐出一口濁氣:“奴才跟隨先帝時,隻有十幾歲。”
“先帝仁慈,將奴才留在身邊,不曾嫌棄。”
“後來,陛下降生,先帝問奴才,取個什麼字好呢?”
頓了頓,長瑾笑了笑:“先帝說,取個‘謹’字吧。”
與“長瑾”同音。
“陛下乃真龍天子,奴才不過是個下人,怎能與陛下相提並論呢?”
“但是先帝卻說,希望奴才能好好看顧謹言,教養他長大。”
是以,長瑾對宋謹言,儘了十二分的心力。
一切對宋謹言皇位不利的因素,長瑾會不惜一切代價剔除。
直到後來,長瑾身邊,多了個秦不聞。
想到這裡,長瑾不覺笑笑,那笑容終於真切幾分:“老了,總是想起從前的事兒。”
秦不聞抽了抽鼻子,終於悶聲搭話:“偏心。”
長瑾也慈愛地笑笑:“是啊,太偏心了。”
兩人無話。
有風吹過那輕紗帷幔,秦不聞聞到了血的味道。
“阿聞。”
“嗯?”
“……”
長瑾沒說話。
秦不聞動了動眼皮,低頭不語,也不催促。
不知過了多久,秦不聞終於聽到虛弱的聲音:“阿聞。”
“……嗯。”
“這裡陽光好,爺爺想睡一覺。”
“……好。”
“爺爺覺淺,若是睡著了,不要吵醒爺爺啊。”
“……好。”
“以後阿聞若是找不到路了,便往有光的地方去。”
“然後呢?”秦不聞的語調終於帶了哭腔,她麵向著長瑾,眼淚撲簌簌地落下,像個無助的孩子,“然後呢爺爺?誰帶阿聞回家呀?”
長瑾再沒回她。
她抓著長瑾染了血的衣袖,輕輕搖晃:“長瑾爺爺……”
像是不懂事的孩提,想要對%e4%ba%b2近之人撒嬌耍賴。
隻不過這一次,沒人回應她了。
風聲貫耳。
太陽落了。
秦不聞就覺得有些冷了。
她直起身來,從台階上起來,筆挺地跪在了長瑾麵前。
她看著他,老人麵容蒼白,毫無血色,他的嘴角血色烏黑,身體也已經涼了。
許久。
秦不聞看著長瑾,俯身叩首。
“爺爺,我以後都不怕黑了。”
萬籟俱寂。
秦不聞跪在地上,久久沒起。
她不會原諒長瑾與先帝,但是那份恩情,她也銘記於心。┆┆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天色暗下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秦不聞聽到了慌張匆忙的腳步聲。
“秦不聞!”
循聲望去,秦不聞恍然抬頭,便見宋謹言一襲明黃長袍,跌跌撞撞地向她奔來!
秦不聞依舊是跪著的,她直挺挺地跪在那裡,略微遲鈍地看向宋謹言一步步朝她走來,還不小心打了個趔趄。
直到他快步走近,秦不聞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隻是她還沒聽到自己的聲音,下一秒,宋謹言一個力道,推著秦不聞的肩膀,將她推搡在了地上!
秦不聞有些愣神,半天沒反應過來。
還沒從被推搡在地的場景中回神,下一秒,宋謹言欺身而上,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雙眼猩紅好似凶獸!
“又是假的!?”
第364章 秦不聞,你憑什麼?
“又是假的!?”
宋謹言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滿是顫音。
他抓著秦不聞衣襟的那隻手,不住地發抖。
“又是假的……”
他的聲音悶沉沙啞,因為一路跑來,秦不聞甚至能夠聞到他身上的匆忙的汗水。
太陽落山了,晚風呼嘯過兩人耳邊。
宋謹言整個人,近乎瘋狂的小獸一般,雙%e8%85%bf分開,跪在秦不聞身體兩側。
他俯身彎腰,抓著秦不聞衣襟的手更緊,指骨青白,呼吸亂套。
他的眼尾猩紅,張著口呼吸攫取呼吸,像是即將溺斃的人,抓著一棵救命稻草。
秦不聞被宋謹言推搡在地,雙手撐在地上,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他的身上。
長大了,也高了。
從回京城後,秦不聞還沒好好這樣看過宋謹言呢。
對於宋謹言,秦不聞的感情其實很複雜。
她從小同他一起長大,先帝對她有所圖謀,秦不聞自小也能察覺到一些。
所以按理來說,對於宋謹言,秦不聞應該是抵觸排斥的。
可是,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的小少年胖乎乎的,臉圓滾滾的,一本正經的模樣,看上去十分可愛稚氣。
他似乎也知道些內情,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宋謹言板著臉,很抵觸她,不肯與她交好。
他總是皺著眉將她推開,一遍遍地厲聲道:“你才不是本宮的哥哥!”
一遍又一遍,將她推開。
似乎想要向先帝證明,他不喜歡她,他也不需要她的犧牲。
秦不聞父母雙亡,所以懂事得很早。
是以,宋謹言心中的那些想法,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她還是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貼上宋謹言。
有時候,宋謹言被她跟得惱火了,便衝著秦不聞大吼:“你走開!本宮不需要你跟著!本宮自己也可以!”
對,宋謹言總是說,本宮自己也可以。
再後來,先帝派了人來試探她對宋謹言的忠誠度。
饒是秦不聞猜到,那些刺客是先帝安排的人,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擋在了宋謹言麵前。
自那次之後,宋謹言總算沒有躲著她了。
兩人像是達成了什麼秘密的共識,心照不宣。
無悔崖那次刺殺,秦不聞不知道宋謹言知曉多少。
但歸根結底,秦不聞從未怨過宋謹言的。
就算當時無悔崖的那支箭,當真是宋謹言安排人放的,秦不聞也沒有怨言的。
——這些設想,秦不聞都想過的。
但是現在。
當秦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