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罪責,若是陛下前來看望,於朝堂形勢不利。
沒來也好……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那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隻是無神地看著窗外,吊著一口氣。
——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等待什麼,不肯咽氣。
直到門外有下人高喊著來報:“報——”
“稟報老爺,府、府外有一蒙麵人,不知名號,說來拜見!”
魏瀾錯愕,卻聽病榻上的老者有些急促地開口:“傳……”
……
一天一夜。
秦不聞壓了壓頭頂帷帽,翻身下馬。
她這一路未進一口食,隻喝了幾口水,那快馬都換了三五匹!
不等那小廝再來請她,秦不聞一襲男裝,提了衣擺,奔向魏府!
秦不聞聽到了哭聲,循著聲音,便見一群人齊齊地跪在一間房外,低頭啜泣。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魏府!”
有守衛見狀,上前攔人。
正在這時,通傳的下人也急忙趕來:“公子,我家老爺要見您!”
秦不聞聞言,推開守衛,快步走至門前。
心跳如雷。
秦不聞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房間內,是濃烈的藥香,還夾雜著一陣腐朽的老人味道,形容不出來。
——老頭子駕崩的時候,寢宮便彌漫著這種味道。
秦不聞身上的男裝,是季君皎給她準備的,她帷帽未摘,長身玉立地站在外房處。
隔著那厚重的帷幔,秦不聞張了張嘴,卻發現沒發出任何聲音。
來的路上,秦不聞其實想了很多。
該如何偽造自己的身份,該以什麼樣的口%e5%90%bb與魏老話彆。
可心中的千言萬語,臨近嘴邊,卻像是被一塊石頭噎住喉頭,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咳咳咳……你們……都先下去吧,”是帷幔那頭的魏居瑞先開的口,“我有話……要跟這位客人說……”
魏瀾不放心:“爺爺,此人來曆不明……”
魏居瑞朝著魏瀾露出一個安心的笑:“我已然藥石無醫,何懼來人心懷不軌?”
魏瀾眼圈更紅,卻終究是起身,帶著一眾外戚與下人離開。
屋門重新闔上。
秦不聞卻總覺得,那房間內的藥香,更強烈了。
“咳咳咳……”魏居瑞劇烈咳嗽著,像是一盞搖搖欲墜的殘燭,“你……過來些,我看不見你……”
秦不聞聽了,緩緩上前幾步。
“再近些……”
掀開帷幔,秦不聞便看到了那纏綿病榻,枯瘦病弱的老者。
——可她分明記得,許多年前他曾指著她的鼻子,高聲怒罵:“秦不聞,你膽敢欺辱陛下,我魏居瑞即便是拚了這把老骨頭,也絕不會放過你的!”
一晃眼,他都已經這麼老了。
鼻子稍稍有些酸,秦不聞沒動,隻是垂眸看他。
“微臣……是陛下派來,慰問大人的。”
她用了男聲,語氣低沉好聽。
她聽到老者幾近輕鬆的笑意:“秦不聞,好久不見呐……”
隻是一句話,秦不聞便紅了眼眶。
她終於動了。
將頭上的帷帽摘下,秦不聞一襲男裝,長發高高束起,乾淨利落。
分明不是從前的那張臉,但魏居瑞看到秦不聞容貌的一瞬間,那渾濁的眼中,笑意便蕩漾開來。
秦不聞微微仰頭,讓自己看上去自在些:“魏老頭,好久不見。”
她輕笑,依舊是裝作不在意地調侃:“沒想到再見麵,你竟然都這麼老了。”
魏居瑞笑著咳嗽,半晌才緩過勁兒來:“是哦,都這麼老了……”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窗外,就連蟬鳴都止了。
藥香擾人,秦不聞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這些年,過得還好嗎?”魏居瑞虛弱地開口。
秦不聞有些慌亂地低頭,習慣性地去摩挲自己拇指處的扳指。
“有什麼好不好的,能吃能睡,能笑能玩,自然比你過得好多了。”
“牙尖嘴利的……”魏居瑞無奈地笑著,就連嘴角上揚都十分吃力,“嘴上倒是不肯吃虧……”
秦不聞也跟著笑,卻不說話。
許久。
還是魏居瑞先開的口。
“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他說,辛苦你了。
似乎極少有人對她道一句“辛苦”的。
她低著頭,眼淚吧嗒吧嗒地滾落在了她的玉扳指上。
“我雖腦子直了些,可也不是什麼……蠢笨之人……”
“那時,你冒著風雪送我油紙傘,又對我說了那些話,回去之後我思來想去許久,總是疑心,是我沒看懂你……”
“後來,先帝駕崩,我因在外辦公,姍姍來遲。”
“長安街道,我坐在馬車之上,一眼就看到了喝醉了酒,蹲在路邊兒哭得悲痛的你。”
“你那時才多大啊……孤身一人蹲在角落裡,連哭都不敢放聲……”
“我那時便想著,若你是我孫兒,我該心疼的……”
“滴答滴答——”
秦不聞迅速地眨眨眼睛,任由眼淚將那玉扳指打濕,晶瑩剔透。
“我總不敢對你太好,”魏居瑞笑得愧疚,“我總擔心壞了你的事……”
說到這裡,魏居瑞卻是慈愛地看向秦不聞,眼中的溫柔便蕩漾開來。
“秦不聞,這麼多年,你過得很苦吧……”
秦不聞抿著%e5%94%87,不在意地輕笑,語氣卻染了幾分鼻音:“不苦。”
一眨眼便也過來的。
沒有什麼苦不苦的。
魏居瑞朝她伸了伸手。
秦不聞見了,又上前幾步,半跪在魏居瑞的床榻前。
魏居瑞彎了彎眉眼,虛弱地撫過秦不聞的發頂。
“我從前便想著……什麼時候能這般摸摸你的頭便好了……”
“我總想著,要活到你聲名儘顯,功成名就的那天。”
“那時,我便能摸摸你的腦袋,對你道一聲‘辛苦’的……”
發頂處傳來輕柔又虛弱的力道,秦不聞低著頭,眼淚便打在了他的被子上。
“長安王殿下恕罪,”魏居瑞笑聲,“老臣……似乎等不到那天了……”
第300章 魏老頭兒,你再罵罵我啊……
窗外的蟬鳴聲都止了。
樹林陰翳,有斑駁的光影落入少年眉眼,也落在形容枯槁的老人眉宇之間。
這麼多年了,秦不聞仍然不喜歡離彆。
她看著床榻上的老者,睫毛輕顫,任由他伸出手來,刮了刮她的鼻頭。
“今日的太陽真好啊……”魏居瑞枯瘦的手指終於支撐不住,緩緩落下,嘴角笑意溫和慈愛,“殿下,老臣活不到一百歲啦。”
“你要長命百歲才好的……”
房間內那陣說不清的氣味不見了。
窗欞處有光灑在少年肩頭,不多時,少年的肩膀抖了一下,那細碎的光圈,似乎便被他抖落下來。
床榻上的人,沒了呼吸。
空中有細小到幾不可察的塵埃翻卷幾圈,借著那暖色的光,秦不聞低著頭,卻是伸手去握魏居瑞那已經漸漸泛冷的手指。
她抬起老人的一隻手,幫他伸出食指,其餘四指彎曲,指向自己。
“魏老頭兒,”秦不聞聲音緩緩,語氣很淡,甚至聽不出什麼情緒,“你再罵罵我啊……”
“你之前不總是很神氣,指著我的鼻子罵我嗎?”
昔年,那位精神矍鑠,老當益壯的老者,甚至能站在那金鑾殿上,一隻腳踩在那階梯之上,一手拿著笏板,一手指著秦不聞,破口大罵。
而如今,他卻隻能躺在那方方窄窄的病榻之上,臉色蒼白,手腳冰冷。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她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
直到房間外又傳來騷動,秦不聞這才微微回神,她向後退了幾步,跪在魏居瑞病榻前。
又看了他一眼,秦不聞俯首,一個響頭磕在了地上。
“這一拜,是替宋謹言拜的。”
說著,秦不聞又一個頭磕下。
“這一拜,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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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嘶鳴。
宋謹言幾乎是跌撞著從馬車上飛奔而下。
不理會周圍下人與%e4%ba%b2眷的震驚與行禮,宋謹言撥開人群,直直地朝著魏居瑞的房間奔去!
藥香濃烈刺鼻。
宋謹言直直地看向那屋內床榻的位置,掀開帷幔,就見老者躺在床榻之上,嘴角噙笑,已經沒了生息。
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快速地眨眨眼,宋謹言垂眸,想要去抓魏居瑞的手。
冰涼一片。
緩緩地,宋謹言緩緩跪在榻前。
“你們都下去吧,”宋謹言語氣清冷,聽不出什麼情緒,“朕想陪魏老說說話。”
內侍下人應聲退下,闔上了臥房門扉。
門外,魏家人皆是麵麵相覷,一臉震驚。
——陛下竟然真的來了!
在這等緊張的情況下,魏老爺子的罪名未消,陛下竟然在這時來了曹陽見老爺子!
都言君王無情。
但今日看來,似乎並不是這麼回事。
魏居瑞過世,這魏家說得上話的,也就隻有魏瀾了。
像是一瞬間成長許多,魏瀾井然有序地吩咐著各處準備籌辦,眼圈猩紅,卻條理清晰。
“稟報郡主,”有小廝前來通報,眼中滿是震驚與詫異,“潯、潯陽城,宴唐大人前來拜訪……”
宴唐?
那位名聲赫赫的司徒大人?
據說長安王死後,司徒大人原本名聲在外,可以在朝堂上與首輔大人媲美,有一番天地作為。
而他竟然隻選了潯陽做封,稱自己病弱,許久沒有離開過潯陽了。
——今日,司徒大人竟然%e4%ba%b2自到魏府來了!
魏瀾心中震驚,卻也是極快地鎮定下來,冷聲吩咐:“快請。”
“是!”
仍舊是明安推著那架武侯車,宴唐坐在武侯車上,眉眼清俊,沒什麼情緒。
宴唐身後,除了那位貼身侍奉的明安大人,還跟隨著一位麵容俊朗,獸瞳抱劍的男子。
魏瀾急忙迎上前去,端正行禮:“司徒大人,久仰大名。”
宴唐微微頷首,語氣清冽平淡:“郡主殿下節哀。”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平靜,無波無瀾,就好像這般生死的大事於他而言,也不過一句“節哀”。
像是體會不出什麼情感,宴唐雙手自然地垂在雙%e8%85%bf之上,一身青色衣袍冷淡疏離,形容端正清雅。
魏瀾還未從爺爺逝世的悲痛中緩過神來,她擦了擦眼淚,聲音帶著幾分鼻音:“司徒大人遠道而來,辛苦大人了。”
宴唐搖搖頭:“潯陽距曹陽不算近,微臣得知魏老病重的消息,便往曹陽趕了。”
頓了頓,他又開口道:“微臣此次前來,隻是想起一位故人,是很欣賞魏老的。”
“她不能%e4%ba%b2自前來,微臣便想著,前來探望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