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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園月 鵝兒水 4347 字 2個月前

樣一個家裡生活,經常會出現神經錯亂,搞不清我到底應該是愛財斂財,還是揮金如土。王家是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地方,嚴家也好不到哪去。我們,都不過是戴著黃金枷鎖的人罷了……”

子陵聽了這樣的話,許久都默不作聲。心道:其實她也挺一針見血的。

談話的內容一下子沉重起來,王頤忽然提起想喝酒,子陵也沒有阻攔。

月上中天,滿室清輝,既靜謐,又淒清。

他們倆突然就像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舉杯痛飲,從王頤煩悶的語氣中,子陵聽出來,她在天津玩得一點也不開心。這是他從沒有設想過的局麵。一個當了二十幾年闊小姐的女人,竟然不喜歡四處尋歡作樂,這誰想得到呢。

差不多喝到第八杯的時候,子陵伸手攔下,道:“再喝要醉了。”

實則王頤已經半醉不醉了,說話含糊不清,一聲比一聲低柔,將近家鄉話的語調。

“嚴子陵……其實我很在意你跟盧小姐的過往……那一次,你接她電話那一次,其實我特彆難過……”

子陵並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一次具體是哪一次,盧小姐,那更是一個已經遠離他們生活的人……儘管想起來還是有一種遲鈍的痛感,但那的確已經是往事,是回憶,是過眼雲煙。

王頤接著絮絮往下說。

“你對我,大抵也有一種曾經滄海的感覺罷……我畢竟不是她。哪怕我成了名正言順的嚴家四少奶奶,可我依舊不是她……我知道你還愛她,我知道。”

曾經滄海,多麼尖銳的質問。子陵完全不知道該怎樣接話,隻好驚慌失措地猛倒了一口酒。苦的辣的從喉嚨一路灼燒到胃,他開始後悔來天津。

“嚴子陵……嚴子陵……”

她依舊自顧自地在那裡說醉話,用一種婉約嫵媚的腔調。

子陵最後端起酒杯來喝一口,接著就像下定某種決心一樣,憤憤地將妻子攔腰抱起。

王頤在他懷裡咯咯笑,他用嘴堵上,就著剛剛那一口酒,發了狠地求%e5%90%bb。

那天晚上,他們光接%e5%90%bb就浪費了不少時間。直到深夜,子陵才從側位完成交合。

王頤哆嗦著身子,醉醺醺地低%e5%90%9f。子陵輕輕%e5%90%bb她的後背,安撫道:“你不要妄自菲薄,你不是她,可她也不是你……婚禮那天,我同你宣誓的話,你未必沒聽清麼?從頭到尾,我要娶的人都是你,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第三人……”

最後的最後,王頤還是流下淚來。

這或許就是嚴子陵能給她的,最好的答案了……她想。

第67章 周以珍〔番〕花深夢舊

(一)

現在想起來,人生一世,也不過幾十載光陰。

女兒半年前就不在家了,現守在病床邊的,是他們老兩口從小嫌到大的女婿。可女婿再好,終究隔了一層肚皮,周以珍病得昏昏沉沉的,靠在小花洋布做的枕頭上,眼淚從早到晚不停。

她知道自己已是給女婿添了麻煩,抄家那樣大的動靜,那麼些凶神惡煞的人衝進來,女婿卻牢牢把她護在身後,不知挨了多少拳打腳踢。

她也不想為難秋原,因而每逢他送了飯上來,熬了藥上來,她總是自告奮勇地吃乾淨,喝乾淨。不忍心辜負年輕人的孝心。

然而她這病卻是不見好,精神尤其壞,從盧照離家,她沒有一天不想她。生吊著一口氣等啊等啊,就想看她無罪釋放,平平安安回來,再服侍她吃一回藥。

終究是沒等到。有一天半夜,實在躺得心慌,知道是大限將近了,周以珍反而仔仔細細擦了眼淚。摸黑爬起來,還是盧照夫妻初來南京時住的那一幢小洋房,金銀珠寶雖然都讓收繳了,幾個不值錢的紅木櫥子卻還在。裡頭裝著四季衣裳。

周以珍佝僂著腰找了件半新不舊的藍白綢夾襖出來穿上,又對著穿衣鏡抿了抿頭發,才長聲喊女婿進來送終。

嶽母的病,秋原心裡也有數,晚間從來也沒有睡實過。聽見她喊,就知道是不好,趕忙套了褂子進房。

周以珍直挺挺地坐在床上,一見他就笑。

“這些日子,真是辛苦我們姑爺了。”她說。

人到那種日薄西山的時候,其實內心已經激不起任何波瀾,並沒有多少局天扣地。隻是靜悄悄的,隻是含笑九泉。

秋原還像往常一樣走到他嶽母身前跪下,又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他到廚房去做。

周以珍隻是搖頭。她這一輩子,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臨了臨了,哪還會貪這樣的嘴。她隻是,特彆想見盧照,她的女兒,她在這世上唯一的%e4%ba%b2人。可是這些話卻隻能藏在心裡,沒法講給女婿聽,因為他們思念著同一個人。

女婿脖子上的傷還沒好,還是抄家那天被掉下來的燈架子砸傷的。現在早不是使喚傭人那時節了,有個三病兩痛的,都得自己照顧自己。

周以珍於是從床頭一隻小櫥子裡取了膏藥出來,示意女婿低下頭,她用指甲刮了,一點一點塗在傷處。

“阿照心裡還是有你的……這裡鼓這麼大一個包,她見了一定傷心,我幫你上上藥,就當哄阿照開心了。我也,我也……”

她徹底哽住了。

“我也隻能為你們做到這兒了……可話說回來,我真想見見她……這輩子是沒機會了……”

秋原淚流了一臉。冰冰涼涼的。

“我這一輩子,嫁給你嶽父,唯一不後悔的,就是養了阿照。她從小就怕她爸爸,隻跟我%e4%ba%b2。家裡老太太,也就是你們祖母還在世的時候,不知跟誰學的立規矩,深更半夜還叫了我去捶%e8%85%bf。我那會兒也是年青,沒有火口,當麵跟老太太頂了幾句,她就罰我的站。背了人,就連你嶽父也數說我。那時候阿照才多大,三歲多一點罷,晚上我們娘倆躺在一個被窩,她還舉著小手給我擦眼淚。我的眼淚那樣多,那樣密,她一點沒有不耐煩,隻是跟我說,‘媽,以後我愛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逐漸聽不到了。手上的動作也一並停下。

秋原都不用抬頭看就知道,他嶽母死了,眼前的世界再怎麼樣如火如荼地鬨著,也跟她沒多大乾係了。她一個人先走了。

秋原彎下腰去,重重磕了三個頭,既是為他自己,更是為了盧照。

“媽。”

長長久久地,無人應聲了。

(二)

人雖然早就沒了,但二十年前一樁舊事,卻不得不提。

繼劉大生之後,周以珍身邊來來去去,圍的男人並不少。盧照夫妻從來也不在這些事上虧待她,但也沒跟那個姓趙的見過麵,沒那個必要。她又沒打算改嫁,所以儘管黏黏糊糊了好幾年,她也隻拿那個人當玩意兒看。

得閒了,身子疲乏了,心裡不痛快了,就驅車去後街找人。

姓趙的開著一爿南貨店,戰時生意人很費躊躇,因為周以珍的關係,盧照明裡暗裡接濟他不少。兩方人雖說沒正經吃過茶飯,彼此心裡卻都知道對方的存在。

剛開始,那男的還算知趣。周以珍尋了他解悶,至少還是喜笑顏開的,不像往年給盧維嶽當老婆,時常窩一肚子火。

姓趙的皮相當然也要好很多,四十歲上下,行動間隱隱藏著一股瀟灑之氣。有這麼個人守著,周以珍的日子倒也看得過去,有那麼幾天,她還真動過長相廝守的念頭。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網③提③供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那時候,小瀠也進了女子學堂,寄宿製的,她因為在家嬌貴慣了,進學校就有些吃不下苦。晚上撥電話回家,恰巧被盧照接到了,小瀠挨了她姐姐好一頓罵,怪她不思進取。

姨太太也在一旁站著,又心疼女兒,又覺得大小姐說得很對。小瀠是沒有父%e4%ba%b2的人,自己和太太又把個孩子慣得沒邊了,需得有她姐姐這麼一個人出麵震著,才不至於養出個混吃等死的紈絝來。

等盧照講完,把電話遞給王婉秋,她跟著狠狠心,又把小瀠劈頭蓋臉地說了一頓。小瀠當時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這件事,正是在周以珍嘗試著搬出盧公館那幾天發生的。她過了一個星期才知道,是小瀠%e4%ba%b2自跑過去找她的。

這個女孩子,周以珍很容易把她當成盧照幼時的替身來看。她們姊妹兩個生得很像,無外乎盧照曆經世事,身上有肅殺之氣,小瀠則是一派天真,她自來沒有吃過苦。

小孩子來了,姓趙的就被趕出了起坐間。老媽子端了一杯熱牛奶上來,周以珍%e4%ba%b2手喂小瀠喝,問她為甚麽要從學校偷跑出來。

小瀠貓兒一樣趴在周以珍懷裡,義憤填膺地說起她在學校裡的種種不便,說有人總偷她的東西。周以珍問偷的甚麽,她又支支吾吾的,半天才說是手帕。噴了西洋香水的手帕!

這有甚麽大不了的,興許是哪個調皮的男孩子揀了去,不想歸還罷。眨眼的功夫,小瀠也十五歲了,個頭都快比她媽還要高,也有人暗地裡愛慕了。

周以珍好說歹說,小瀠才肯回去繼續上課。下午等人一走,她就戴上黑邊眼鏡,拿了積年的刺繡花樣出來選。

趙家俊再次進來,就看見她正摩挲著一塊白手帕,似乎馬上就要下針。

“小孩子鬨著好玩罷了,也值得你這樣當真。”他臉上雖帶著微笑,口氣裡卻有一點不屑。

周以珍並未理會他。他根本不知道,這些年盧照和小瀠貼身用的零件,基本都是她和姨太太%e4%ba%b2自動手,早就做習慣了。

沒名沒分地跟著個老女人,趙家俊心裡真有一點吃王婉秋母女的醋,同樣都是二房,怎麼她們就能堂而皇之地住在盧家老宅裡,就能端主人家的架子。他這個沒日沒夜伺候人的,反倒隻能躲在這樣一處小房子裡,不見天日。

“太太,不知您甚麽時候也能領我回家裡看看就好了。大小姐,姑爺,姨太太……這些人我怎麼都該登門拜會一下的。”

周以珍聽出來他一副登堂入室的聲口,忽然就覺得有點沒滋沒味。

多年前的劉大生,現在的趙家俊,本質上都是一種人。甚至,趙家俊還趕不上劉大生,他這個人眼裡精光畢露的,天天除了跟錢動心思,再沒彆的事。而劉大生,他或許還有一份真情真意在……

如今論起這些,卻也都是枉然了。

(三)

那天以後,周以珍就不大想往後街去,依舊回盧公館跟姨太太作伴。

王婉秋平素就是個會看眼色的,心裡再怎樣清明,麵上隻裝糊塗。回去那天,周以珍把素日用的物件都帶上了,她看得清清楚楚。午間吃飯卻也不問,走的時候明明周以珍同她講過,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不過幾天光陰就變卦,她竟一點也不好奇。

那幾天公司的事情很多,盧照夫妻兩個經常很晚也不回家,小瀠又在學校住讀。午後風涼,就隻有王婉秋陪著周以珍在躺椅上小憩,各執一把白團扇。

忽地,一陣薰風迎頭打了上來,帶著初夏特有的潮濕和黏糊。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