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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園月 鵝兒水 4291 字 2個月前

裡就有幾分明白,抬起半隻眼皮道:“你這是,又有了?”

小日子雖是遲了幾天,終究上個月也沒多少那樣的事兒,馮曼自己都有些不信,笑道:“老爺說哪裡話,您離我那樣遠……”

嚴啟瑞卻沒讓她把話說完,不知從哪翻了幾句戲文來唱,一副事不關己的語氣。

“你不看大人看小人,看你肚子裡懷的是我王家的後根……”

馮曼笑得比哭還難看。

嚴啟瑞的態度,卻還跟先前一般漠然,又道:“老三,長往你這兒來?”

馮曼腰往下塌,幾不可見地擺了擺頭。從有了妻房,嚴子鈺的確少往她屋裡鑽了,就連家也不怎麼回,多數時候都在石含煙那個戲子那裡另築香巢。

想到這兒,馮曼忽而又有了底氣:“沒,我跟三少爺,沒那樣的事。”

任憑她怎麼抵賴,嚴啟瑞隻不拿正眼瞧她,甚至動作和緩地將她摟住,貼近道:“自己想法子處置了罷。”

處置甚麼,怎麼處置,嚴啟瑞的意思,不言而喻。

馮曼對嚴家父子的仇恨,在那一晚達到了頂峰。

她真想操起刀來,挨個捅了這些殺千刀的爛人。

又過了幾日,嚴啟瑞在家裡給自己辦接風宴。那天,嚴子鈺還是回來了一趟,由洋車載著,他領著婀娜多姿的新婚太太,一齊拜見父%e4%ba%b2母%e4%ba%b2。

老三媳婦,嚴啟瑞隻見婚禮上見過那麼一回,連話也少說。因而錦如走到麵前,又按照規矩敬了茶上來,嚴啟瑞掏了一隻金鐲子給她,搜腸刮肚地,又象征性地問了問沈家的情況,關心關心錦如的父兄。

從錦如母%e4%ba%b2病逝,沈家的情況倒是一年比一年好,官商兩道上雖還認盧嚴兩家的招牌,但沈家後來居上,反而更吃得開。沈知跟沈和兄弟兩個生來就是牽橋搭線做生意的人,他們眼裡,似乎隻有錢是緊要的,所以近一兩年總是無所不為,夥同市政府那群官蠹,傷天害理的事沒少乾。

錦如也有一陣子沒回娘家,她從結了婚,就幾乎已不過問沈家的事。當然了,就算她想過問,兩個哥哥也不會肯。公公猛然提起父%e4%ba%b2哥哥,她隻覺做夢一般,幽幽怨怨的,無儘惆悵。

“前幾日爸爸撥了電話來,還問您的好。”

嚴啟瑞聽到這話,當即就有些不滿意。沈誌華這個%e4%ba%b2家,他是很放在眼裡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以後少不得有倚仗人家的地方。錦如對她娘家人這種無可無不可的態度,就很不好,影響兩家的關係。

“你跟子鈺結婚也有一陣子了,得空回鎮江瞧瞧也沒什麼,也好讓子鈺跟他兩個舅兄多學學生意上的門道。他如今,實在太不像樣!另外,你父%e4%ba%b2隻你一個掌上明珠,出了門子豈有不想的?你常去看他,這才叫有孝道!”

錦如不過陪嚴子鈺回來一趟,走走過場罷了,嚴公館她向來是不住的,公公真嘮叨起來,她也不怎麼理會,嚴啟瑞自顧自地唾沫橫飛,錦如不過拉下臉來笑一笑,過後又退到一旁聽候了。

那天的接風宴,辦得並不算風光。嚴太太和王頤都病著,犖犖還在盧家沒送回來,馮曼扯故說身上痛,伊文被她父%e4%ba%b2氣得不肯在家待,實際那一頓飯,隻有嚴子鈺夫妻並嚴子陵沒滋沒味地陪坐。

嚴啟瑞出手倒是闊綽,帶回來的好東西挨個分了,他自己不過剩些邊角料。留給王頤和犖犖的是一整箱小黃魚,嚴子陵代為收下,吃過飯才拿回屋子,攤給王頤看。

沉甸甸的一箱寶物,因為來曆不好,王頤看到之後也沒有多歡暢。她病還沒好全,說話時總是呼哧帶喘的,子陵看著總有些心驚,便又強壓著太太吃了小半碗秋梨膏。但也沒有吃進去多少就是了,王頤如今在吃喝上總是不如人,飯菜進來,不過三兩口就推了盞,多的吃不下。

多少人壽元不濟,都是在吃上頭出了毛病。嚴子陵看王頤這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問老媽子夜間傳飯沒有。他在屋子裡上躥下跳,一時又要請醫生,一時又要換廚子,比犖犖繈褓時哭鬨還要纏人。

王頤被他擾得有點煩悶,就垮臉道:“你不要一直在我麵前晃,頭都暈了。”

嚴子陵大概是有些心驚膽戰。王頤這病,一開始也沒這樣纏綿的,如今瞧著,倒像是好不了似的,鬨得嚴子陵心亂如麻。

後廚又熱了一盅莧菜羹端上來,王頤還是擺手說不吃,子陵的眼眶就有些發紅。他覺得,要是王頤不嫁給他就好了,倘換了彆家,總不至於受這樣多的閒氣。

又拿起湯匙,往王頤嘴邊送了一勺菜羹,問道:“可是嫌這個滋味不好?今兒飯桌上還有一道京白梨蝦餅,我吃著倒還爽口,替你留了幾隻,要不要一並端上來嘗嘗?”

王頤的心思根本不在吃的上麵,她算著日子,後天就是盧家出發去重慶的日子,自己身上的病總好不利索,一想起犖犖來,就著急得不得了。子陵喂過來的莧菜,她吐了一半兒在痰盂裡,過後才說:“我跟盧小姐她們一道過重慶去罷。犖犖,我總不放心……”

重慶那頭的房子和地是早就安置好了的,王頤就算要帶了犖犖先過去,也有落腳的地方。嚴子陵就是擔心王頤的身子受不了長途跋涉,她素來有個腸胃病,船上那樣顛簸,病體難支,未知受不受得住。

子陵於是商量道:“你還病著,再等等也無妨,就是挨到年尾也沒事。要想犖犖了,明兒我就把她接回來。一則,孩子在你跟前,我也放心些;二則,你如今也能下地了,有犖犖在你身邊咿咿呀呀的,你瞧著也歡喜些。”

如今才九月初,挨到年尾,那就是還要養兩三個月的病,王頤怎麼肯。

她一發起急來,就連將才吃進肚裡的東西都原模原樣地吐了出來,急道:“那怎麼成?人世變故,誰又說得準?年尾的情勢跟如今想必又是不能比的,再等下去,我怕走不了……犖犖那樣小,為人父母,難道要拿她的性命去冒險?”

這些道理,嚴子陵如何又不知道?情勢逼人,家裡一團亂麻,外頭也不太平,他一個人應付起來頗為吃力。許多事,他不敢告訴王頤,平白害她提心吊膽,可長久地積在心裡,又成了病,不吐不快!

多方權衡之下,他也隻得依了太太的想法,說:“再等兩日,你若不咳嗽了,我便放你隨盧小姐他們一道走。你們走了,剩下的人,我來安排。伊文這兩日去她同學家裡拜見,等她回來,我讓她領著一家老小過去尋你。”

王頤聽他的口氣,總感覺哪處不對勁,皺眉道:“那你呢?”

子陵情知她會這樣問,說辭都是現成的:“南京還有許多事未儘,你們先走,不出倆月,我必與你們重聚。”

王頤將信將疑,到底還是把那一盅菜羹強吃入腹。

第49章 .月哀

錦如還在原來的地方住著,嚴子鈺送她到門口,李媽出來迎他們進去。

大夥兒都要逃難,石含煙這兩日也忙進忙出地收拾細軟,嚴子鈺要敢在外頭歇,回去還不定怎麼吃數落。他倒也不是怕姨太太的威勢,不過懶得跟女人纏鬥,何況石含煙守在身邊,總還死心塌地,許多事,讓讓她便罷了。

嚴子鈺於是停下步子,笑道:“我就不進去了,你自個兒好生些,到了日子,我再來接你。”

他口裡的日子,指的是西行重慶的約期。錦如跟她名位上的丈夫,向來是相顧無言,近來事情又多,她想想停停,許久方道:“二嫂嫂那裡……你去看過了麼?”

錦如這間洋房,就是花園裡也黑壓壓的,月初時分,星光亦不十分明亮。嚴子鈺站在暗影裡,莫名也覺得分外地低徊,提起馮曼,話裡就更難堪了。`思`兔`在`線`閱`讀`

“二嫂素來就有個心悸病,十日裡臥八日也是有的……姨太太前兩日又診出懷孕,我們那裡正高興,反觀二嫂、四嫂又病得那樣可憐,我倒不好意思總在她二位跟前點眼,沒得觸爸爸跟四哥的黴頭……”

錦如耐心地聽完她丈夫的長篇大論,慢慢歎出一口氣來:“我聽五妹的話,二嫂竟是又……”

嚴子鈺急急地就要開口打斷太太,粗聲道:“渾說!哪有這樣的事!二哥都死多少年了,你們妯娌私下裡還編排二嫂的閒話,簡直沒道理!”

錦如聽他矢口成這樣,一時連繼續盤問的心思都沒有了,拿起手帕來掃了掃眼前的飛蟲,就轉過身往屋裡走。

入了秋,天氣要涼些,錦如不知是瘦了還是怎地,一件簇新的烏絨線衣掛在身上總搖晃不儘。嚴子鈺看到了,不免又把聲調降了下來:“沈錦如!你不要總給我臉子瞧!我縱然不是東西,但你成日裡聽戲玩牌,也未見得比我好到哪裡去!”

錦如並不同他爭什麼,隻說:“你不用在我這裡放狠話。有這閒工夫去二嫂房裡說一說罪己詔,那才是你的功德。”

嚴子鈺被太太氣得臉上一時紅,一時白,終於拂袖而去。馮曼那裡,他卻是一眼也不肯看。他私底下問過知情的老媽子,馮曼這胎是小廝硬生生用大棒子打下來的,血流了一地,怎麼衝也衝不乾淨。

那個孩子,料想還是上上個月,鬼節那天有的。嚴子鈺想起這一樁典故,更覺得陰森,就怕馮曼落下那個胎是追魂索命的厲鬼,白日裡將人拿了去,閻王跟前論起陰司報應,他這個當爸爸的,怎麼也洗不%e8%84%b1罪名。

一不做,二不休,馮曼那裡,索性就不去了。讓她自生自滅才好。

晚間,錦如睡到一兩點鐘,模糊間聽見有人窸窸窣窣在她床前%e8%84%b1衣裳,她心裡猜到是陳濟棠,便連眼兒也不抬,含糊道:“落雨了麼?”

陳濟棠趁夜過來,半路上淋了一場夜雨,雨水澆得他渾身寒沁沁的。所幸錦如這地方他還算常來,翻箱倒櫃地,也能找出兩件換洗的衣裳。他把濕衣裳%e8%84%b1下來,又自己擰了水,搭在晾衣架上後才想起回錦如的話。

“好大一場雨,把我澆透了。”

錦如於是指了指門口,道:“實在冷的話,就叫李媽把汽爐燒起來罷。”

這時節燒爐子,陳濟棠還怕受熱會感冒,他躡手躡腳地在錦如身邊躺下,笑道:“倒也不用那樣麻煩人,借你的被角捂一捂,也就好了。”

他們儘管一直有這樣一種同床共枕的關係,好像很%e4%ba%b2密無間,實際陳濟棠在外頭的事,錦如一句多的話也沒有問過。她還是像剛認識那樣,僅知道他是中央大學的教員,家世非凡,旁的事情,未曾一問。

那天晚上,錦如卻心血來潮似的,忽而疑道:“往日,你家裡還有一位年逾古稀的奶奶,怎麼,你們竟不著意送她往大後方去?”

那一陣子,各路人家逃難的行徑都不加遮掩。陳濟棠家裡聽說祖上也是出過封疆大吏的,應當不缺離鄉遠走的財力,可錦如仔細打聽了,卻一點相關消息都沒有,她正覺得奇怪。

誰知陳濟棠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