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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園月 鵝兒水 4472 字 2個月前

你自己在說,我何曾指過你半點不好?你再這樣強詞奪理,就不要想我以後還好聲好氣地哄你!一大晚上不睡覺,淨鬨這些有的沒的,彆以為把我娶到手了,就可以跟我頤指氣使!”

“你當然不會直說我哪處不好,你都是在心裡默默……”

話還沒說完,電鈴又響了,應該是送水和咖啡的老媽媽上樓來,聽見屋內的主人主婦吵架,沒敢敲門。

鬱秋原嘛,相貌有,膽識有,才學可能也有,唯一沒有的,就是壞脾氣。這男人的氣性是真小,小到一跟盧照拌嘴,不管有理無理,他自己臉上先就掛不住,總自覺欺負了女孩子,心疼。

老媽媽送東西上來,他忙不迭地接了,回過頭遞給盧照,複而溫言細語起來:“那個,你彆喝我的咖啡……你喝了,我喝甚麽?”

盧照聽他這話,又把剛進嘴的咖啡吐到痰盂裡,連呸三聲:“咖啡是什麼好東西不得了?誰稀的喝?”

她說不稀罕喝,鬱秋原卻端起杯來一口喝了個乾淨。喝咖啡哪有這樣的,盧照隨手褒貶,稱之為“牛嚼牡丹”。

秋原聽得直樂,又說:“非也非也,依我看,是豬拱白菜。”

反正都不是什麼好詞,盧照自己也有些忍不住笑。過後,她先生的%e5%90%bb就細細密密地落下來。

青天長星,水膩花黏。

第26章 .月緣

自上回不歡而散後,錦如就再沒見過陳濟棠,她不是那類自輕自賤的姑娘,不至於為了男人臉也不要。又在學校裡孤孤單單地遊蕩了一段時間,大概在中元節前後,她請假回了一趟鎮江。家裡傳信來,她母%e4%ba%b2的病,很不好,怕是沒多少日子剩下。

母%e4%ba%b2是錦如在世上最%e4%ba%b2的人,她自然一刻也不敢耽擱地回了家。下火車的時候,她兩個哥哥沈知、沈和都來接她,兄弟倆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嘴上倒說,母%e4%ba%b2一切都好,讓錦如放心就是。

錦如聽了這話,哪裡還放得下心,一路哭到她母%e4%ba%b2的病床前,連聲喊:“媽,媽,你睜開眼看看我啊,我是小寶。”

那時候的人給孩子起小名,興用“寶”“貝”這類字眼,沈知最先出生,叫大寶,沈和第二,就是二寶,到了錦如,因是個女孩子,大家都喊小寶。

可不管是誰,叫哪個稱呼,沈太太都認不得了,她這病,已到了神誌不清的地步。前段時間,沈家二姨娘跟錦如兩個嫂嫂還在醫院裡看護過她,後來人不行了,回天乏術,醫生就叫拉回家,換些中醫吃吃。

實在求醫無門了,二姨娘乾脆到家附近的廟裡求了些符水仙丹,又做主開壇辦了幾回法事,但都沒什麼用,活人的命,哪是求神拜佛挽救得了的。

這也就是沈太太為人忠厚,從不為難沈誌華的妻妾兒女,二姨娘跟幾個兒女感念她的好,還肯陪著忙碌一遭。要換了沈誌華,他隻怕巴不得太太早死,沈太太病這十來年,他從來都是不聞不問。左不過沈太太是生是死,都不影響他在外麵風流快活,還操那些閒心作甚?

如今,沈太太人要不行了,他又裝得多傷懷似的,整夜整夜地守在病床前,寸步不離。

錦如跟她父%e4%ba%b2,一向不對付,她一回家就要把沈誌華從母%e4%ba%b2屋子裡趕出去。她看不起她父%e4%ba%b2,說她父%e4%ba%b2配不上母%e4%ba%b2,不許沈誌華在席婉瑩身邊貓哭耗子假慈悲,父女倆由此大吵一架。

沈誌華被小女兒氣得摔了壓在太太床頭的一柄如意,錦如不甘示弱,又大罵他父%e4%ba%b2假仁假義,實則暴戾昏聵。就這樣轟轟烈烈地鬨,終於驚動了昏迷的沈太太。她緩慢地抬起眼皮,先吐了一口鮮血,後才拚著一身病痛交代後事。

“錦如是不是你的血脈,你自己知道,沈德潛,不要逼我說出難聽的來……父母之禍,不及兒女,我同你做了一輩子的怨偶不假,可女兒是你%e4%ba%b2生的,你彆害她……就當我求你。”

德潛,這還是沈誌華嶽父席雍替他取的字,二十多年前,他窮得叮當響,卻意外得了席婉瑩父%e4%ba%b2的賞識。席雍進士出身,正兒八經的讀書人,祖上出過軍機大臣,家大業大。後來,旗人流亡,民國落成,他卻一心貪戀故國。沈誌華讀書或許不見長,卻很懂得曲意逢迎,伏低做小,他總順著席雍的口氣說話,顛三倒四地,就將席家小姐的婚約騙到了手。

沈太太,也就是席婉瑩,在沈誌華出現之前,她就已有一位心意相通的戀人,無奈席雍和沈誌華聯起手來橫加阻擾,終是不成。有這樣的前因在,席婉瑩和沈誌華婚後總也不和恰,一開始,他還求著她,想借婉瑩娘家的勢。等到沈誌華徹底發達,他便翻臉不認人,怎麼看婉瑩都不順眼。

到懷錦如的時候,這夫妻倆就已經形同陌路。要不是沈誌華那晚上酒喝多了,對婉瑩用強,或許,錦如根本就不會出生,她也不至於成為她父%e4%ba%b2欺淩母%e4%ba%b2的罪證。

而有關錦如血統的爭議,約莫在她七歲那年發生。也是一個下雨天的晚上,沈誌華又在外麵灌了一肚子黃湯回家,他悄無聲息地進了婉瑩的屋子,想故技重施,再給錦如生一個弟弟。

這一切,都被年幼的錦如看得真真切切。她父%e4%ba%b2放肆地撕扯母%e4%ba%b2的衣物,母%e4%ba%b2則被壓在地毯上,吃力地應對,痛苦地哀嚎。錦如站在門口,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以為父%e4%ba%b2母%e4%ba%b2在打架,她衝出去救母%e4%ba%b2。

“爸爸!你鬆手!”

一個矮小的七歲女童,沈誌華不妨錦如有這樣的力氣,他被推倒,一%e5%b1%81%e8%82%a1坐在地上。

他一下酒就醒了,心裡又是羞愧又是恥辱,他不肯承認自己有錯,反過頭,他把罪名安到了妻子身上。鬼使神差地,他對錦如說出了那句終生難忘的話,他斜睨著眼,冷冷地叫她:“小野種。”

聽起來很惡毒,卻也是男人慣用的伎倆。他們總喜歡給自己得不到的女人冠以汙名,仿佛他們得不到一個女人的心,不是因為無能,而是因為品行高尚,不屑於要一個蕩婦。真卑鄙。

那天以後,婉瑩和錦如大病一場,沈誌華徹底失去了妻女之愛。

一晃十數年過去,現在,席婉瑩行將就木,瘦成竹節蟲一樣的人物,活不下去了,要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錦如。不論丈夫是怎樣的人麵獸心,婉瑩對自己生的小孩還是很疼愛的,她把錦如如珠似寶地養在身邊,帶進帶出,在深宅大院裡熬了許多年,孩子終於長大了。

這時候讓婉瑩坦然赴死,她還真有點舍不得。

“小寶,小寶……”她伸出手去夠錦如,隻摸到蓬鬆活潑的一縷鬈發,但還是笑了,“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阿,小寶。”

錦如涕泗滂沱,她跪在病床前,牽起母%e4%ba%b2的手,自己把側臉往母%e4%ba%b2的手心裡放,不知道說什麼,一味隻是哭。她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人在生死麵前,總顯得那樣渺小,那樣無力。

可婉瑩卻打開了話匣子,她有好多話,來不及說,以後也沒機會。反反複複,就是叮囑錦如,說她被慣壞了,脾氣嬌得很,以後一定要懂得收斂。母%e4%ba%b2去世後,再沒有人能原容她,不好再跟以前一樣胡亂使性子雲雲。

她應是這樣絮叨了一會兒,或許半個鐘頭,或許更長時間,錦如沒留意,她光顧著哭了。等她止住抽噎,想起查看母%e4%ba%b2的病症有沒有減輕時,人早已經歿了,渾身上下,又冷又硬,死得透透的。

那一刻,錦如心裡真有種塌天的感覺,太猝不及防。她又執著地搓起亡母的手來,企圖喚醒死人的靈識,徒勞無功——沒知覺的,捂不熱的墳場。一個人,就是一座墳。

沈誌華也在一旁站著,但他沒有為死人做過什麼,甚至連眼淚都沒有。直到最後,錦如放聲大哭,他才走上前去,開始彆扭地哄孩子。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沈太太的喪事,很快就辦完。母%e4%ba%b2一死,家裡再沒有什麼人能牽絆住錦如,她跟哥嫂的關係雖是不錯,但到底隔了一層肚皮,終究兩樣。頭七一過,錦如就預備買票回南京,兩個哥哥想著妹妹剛沒了母%e4%ba%b2,倒沒多說什麼,反而勸著錦如開心些,彆自己為難自己。

可想而知,在這關頭跑出來當惡人的,肯定又隻有沈誌華。他還放不下和嚴家那門%e4%ba%b2事,又把嚴家三少爺嚴子鈺的名字提了好多回。

沈知、沈和私心裡都有些看不起這樣的小舅子,出身煊赫有什麼用,沾了嫖和賭,那就不能算是個正經男人。更彆說嚴子鈺煙癮還大,哪是能把妹妹嫁過去的主兒。因此,沈誌華一在家裡提嚴三少爺如何如何,他幾個子女就串通一氣地噎堵他。

老頭兒受不了兒女氣,惱羞成怒之下,就把嚴三少爺請來了鎮江,非逼著錦如跟人見麵。錦如不從,他就把人關在屋子裡,請了人看守,哪也不許去。

錦如為了%e8%84%b1身,隻好答應去見了一次嚴子鈺。

沈誌華安排看電影,中午飯自然也隻能去館子裡吃。錦如對這些沒所謂,嚴子鈺問她想吃什麼,她隨口報了幾個菜名,飯店招待員卻說,真不巧,今兒元魚賣完了。

錦如便道:“那不要了。”

嚴子鈺倒不像傳聞中那般不堪,這時就客氣地提了個折中的辦法:“另換了太安魚上罷,我看你們菜單上有。沈三小姐,你覺得呢?”

從淮揚菜換到川菜,這個吃法倒有些講究。錦如自己沒有什麼忌口,五湖四海的東西都愛吃,但她卻鮮少碰到在吃上麵好相處的人。就連陳濟棠,他也不大吃得慣外地菜。

這個嚴子鈺,外麵的人總說他風流浪蕩,不成體統,可在吃食上麵,還算有意思,錦如終於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男人。

嚴子鈺沒忍住笑:“曖呀,忙活了一上午,三小姐總算舍得看我一眼了。”

聽他說話,就還是浪蕩公子那一套,輕浪浮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錦如略感失望,又重新低了頭,說:“閒茶浪酒,配嚴三少爺倒是綽綽有餘。”

她當麵臧否人,嚴子鈺卻也不往心裡去,家裡是什麼安排,他一早料定,無外乎要他娶了沈錦如。娶就娶唄,反正沈三小姐花容月貌,家裡還闊綽,娶了又不丟份兒。

他嚴子鈺有什麼,除了皮囊尚算過得去,其他方麵,簡直一塌糊塗。得了這樣的嶽家,他該感恩戴德才是。說是這麼說,可心裡到底不痛快,於是也就學著錦如不說話。

沒多久,菜上齊了,沈錦如跟嚴子鈺各懷心事,囫圇吃了一頓飯,才提分手。

“沒有感情的婚姻是無意義的,而且我母%e4%ba%b2才剛過身不久,我還戴著孝。我不可能會嫁給你。”錦如說話,總是這麼直來直去,完全不考慮聽話人的感受。

所幸嚴子鈺也是個敞亮人,並肩走著,他總拿眼去看錦如,道:“說實話,沈三小姐,我尚且不敢在你麵前大放厥詞,說我們倆一定會怎樣,一定不會怎樣。隻因我們這一等人的命運,總是握在彆人手裡。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