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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園月 鵝兒水 4285 字 2個月前

四少爺福氣好些,能娶到六小姐這樣的佳人。”

盧照陪喝了一杯淡酒,也笑著說:“謹祝二位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盧照的禮節這樣周到,姿態這樣體麵,主桌的嚴太太看了,難免又在心裡歎息。她借口回房換衣服下了席,對著嚴子陵的庶妹嚴伊文念叨:“那盧小姐我是第一回 見,要不是你爸爸跟盧老爺總不對付,她跟你四哥,倒也般配阿?”

伊文倒是知道她四哥不少的事,卻不愛背後說人,隻淡淡接話道:“四嫂嫂人也標致,待我們小輩又%e4%ba%b2熱,您說這話,她聽見了要傷心的。”

要說為人處世,王家六小姐自然也不差。就是她家裡這些年總走下坡路,已有窮途末路的光景,不像盧家那樣欣欣向榮。

沒媳婦想媳婦,有了媳婦挑媳婦,哪家都這樣。嚴太太有個冠心病,作勢又開始捂%e8%83%b8:“噯,你四哥這門%e4%ba%b2,還是定得太早了……”

伊文卻不理她,隻叫了傭人進來服侍,她自己借口陪客,跑了出去。

她這一出去,又正好碰見盧照一個人站在簷下出神。她們倆一同在香港上過學,很有些舊情,伊文便主動上前問候:“阿照?你彆是吃醉酒了?”

盧照回過頭來,見是舊友,也笑開:“怎麼不陪著你太太了?剛在屋裡就想跟你打招呼,但你太太總把你帶進帶出,我找不到機會。”

伊文癟嘴道:“可彆提,正煩她呢。”

盧照笑得更厲害,又拉伊文的手:“你二哥哥的病,好些沒有?今兒不巧,不能%e4%ba%b2去探望,彆見怪。”

伊文不是嚴太太%e4%ba%b2生的。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在家排行老二,另還有個大哥早夭,三哥紈絝。四少爺沒出生之前,原是二少爺最成器,可惜十幾歲上得了癆病,就一蹶不振了。

盧照問這一句,伊文眼淚都要下來了,隻語氣還平穩:“他哪有四哥這樣的命?二嫂嫂如今,守著活寡嘞。這一冬嚴寒,還不定熬不熬得過去……”

癆病易喘,天一冷了更好發作。盧照聽了,總覺得不忍,又依稀記起些往年舊聞,嚴伊文二哥這病,好像還出自嚴太太之手。

“既病得不好,你家的老爺太太,也沒個安排?”

伊文聞言隻是冷笑:“他們巴不得二哥哥早死,我說請個洋醫生來看,再不濟,吃些外國進的補藥補針也好,可想而知,家裡一概是不許的。”

盧照驚道:“這是為何?憑你家,甚樣藥吃不起?往常就聽說嚴老爺、嚴太太疼小輩,你三哥哥那樣破費都沒人管,何苦跟個病人過不去?”

“三哥不成器,他可是爸爸的眼中釘,逍遙歸逍遙,背了人也沒少挨打挨罵。二哥舊時有些才乾,礙了四哥的路,太太心裡一萬個嫌棄,哪還肯對我們好?”

頓了頓,伊文似乎覺得一直說自己也不好,便換了話題:“不要談我了,我家裡一向無趣。你呢?前些日子聽說你與鬱先生要結婚,是真的?”

“婚姻大事,還能開玩笑麼?”

伊文當著盧太太都沒說的話,卻對盧照吐了個一乾二淨:“若有心反悔,退路倒也有。據我所知,我四哥四嫂亦不過臨時湊成的苦鴛鴦。四哥的心在你那兒,你自己清楚。四嫂的話,一是歲數上來了,二則,她家裡經濟有問題,王家的老爺太太連哄帶騙,硬把她送出門的。阿照,若你還想跟我四哥再續前緣……”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鬱秋原正從客室玻璃門裡出來,隻好戛然止住話音。

秋原個子挺拔,盧照也看到了。便輕輕捏了伊文的手心,說:“我跟子陵,卻是再無可能的。你太太指望他立不世之功,我家裡對我也寄予厚望,你父%e4%ba%b2跟我父%e4%ba%b2又這樣水火不容,硬湊在一起,於他於我,於盧嚴兩家,都不好。我雖是小孩脾氣,但也不至於那樣不懂事。”

大家子弟,有荒唐的,卻少有真正糊塗的。嚴伊文也不再勸,轉頭打趣了秋原兩句:“喲,鬱先生人逢喜事精神爽,瞧著更有派頭了。”

秋原知道盧照和她的交情,也真心笑:“嚴五小姐這張嘴,還是那樣不饒人。回回見了我,總排揎個沒完。”

嚴太太在裡屋嚷著要五小姐,伊文聽到了,隻好戀戀不舍地跟盧照道彆:“小姐的身子丫環的命,裡頭叫我呢,回頭再敘。”說完就進去了。

沒了故人敘舊,盧照便跟秋原在嚴家前廳的花園裡閒逛了一刻鐘。

嚴公館是一幢老式洋房,很不缺前朝古韻,盧照和鬱秋原在花園裡逛了半個鐘頭,說的無外乎今天在婚宴上的見聞。

“他說想單獨跟你談談,你呢?”

秋原先前正在屋內跟幾個中央大學的同學敘舊,嚴子陵特地找了他,提出想跟盧照單獨見一麵。秋原答應了,故有此一問。

“你呢?你是什麼意思?想我去?還是不想我去?”盧照微笑著,放肆地戲弄鬱秋原。

秋原的臉上卻沒有如臨大敵的恐慌,隻說:“自然是不想你去。但我也知道,你們總要見這麼一回的。他費時費力弄這一場婚宴,不就是為了看你的態度?你跟他見一見,把話說透徹些,以後這樣的場麵就少了,也不算壞。”

“那我要是跟他跑了,你怎麼辦?像五年前那樣,我們跑到異國他鄉,你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還是那句話,我是個沒有選擇的人,萬事隻有聽憑你們擺布。是走是留,全看你們。”

盧照卻說:“不嚇唬你了。席散了,你就去車上等我,今晚還是回牯嶺路的小公館住,媽已經把各樣東西都預備齊全了。明早的火車回海陵,你彆搞忘。”

她這話,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秋原扯著嘴角笑一笑,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地轉身離開。

鬱秋原沒走多久,嚴家的傭人就把盧照帶到了嚴子陵跟前。

他背光而立,盧照推門而入,起初並看不清他的臉,猶豫著喚一聲:“子陵?”

嚴子陵轉過身來,禮節地抱了抱盧照,很快就鬆開:“鬱秋原比我想象中大度那麼一點。”

盧照又笑了。她今天笑過太多次,臉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隻好又收斂了笑容:“他是我的未婚夫,不許你這樣說他。”

“你看,你就是這點不好。總是為了他跟我吵,又總是為了我跟他吵,最後兩頭不落好。他覺得你偏心我,我又覺得你心裡也不是一點他的位置都沒有。你這人真怪……”

嚴子陵是個能言善辯的人,盧照又不是很會吵架,她連鬱秋原都吵不過。於是知趣地岔開話題:“你請我來,就為了說這些?”

子陵十分懊惱,道:“盧照!你簡直太讓人生氣!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麼,你心知肚明!但你不會讓我如願!我說帶你走,不計代價,不惜一切,你會跟我走麼?我拿得出這樣的勇氣,你有麼?”

盧照失語。這樣的話,她這些年聽過無數次。甚至每一次,她的回答都一樣:“彆這樣說,子陵,真要那樣,你會後悔的。”

“做都沒有做,你怎麼就知道會後悔?盧照,在你心裡,太多事情比我重要!你的父母,你的家族,甚至你的未婚夫,他們都比我重要!你一點也不像你嘴裡說的,像你心裡想的那樣愛我!”

嚴子陵很無奈。他聲情並茂地向所愛之人訴說心裡的酸楚,可除了愛人的眼淚,他什麼也換不回。盧照隻是哭,她或許很痛苦,或許很愛,但她絕不肯回頭看他。

她什麼都不用說,隻要捂住嘴流淚,就已然另辟蹊徑地給了答覆。

子陵終於也哭了。已經消逝的愛情,總是需要活人的眼淚來祭奠。

後來的他們,就沒再說令彼此感到為難的話。

他們仿佛在英國上學時一樣,談論了許多當地的風土人情和奇聞異事。說來也怪,他們原來在這些話題上最是投契,那天卻怎麼都說不到一塊兒,到最後,屋內的氣氛逐漸默然,誰都不敢貿然開口——擔心刺傷彼此。

子陵泄氣地鬆了腰,斜倚在窗台上,開口送客:“我晚上還要陪嶽父嶽母吃飯,就不留你跟秋原了。”の思の兔の網の

房間門一直開著,盧照也一直跟子陵保持著恰當的距離。直到最後的最後,她才跑到嚴子陵麵前,踮起腳緊緊擁抱了他,慚愧道:“對不起。”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嚴子陵站在窗前,目送昔日愛人走遠。

盧家的汽車就停在門口,盧照本不需要走很多路,可鬱秋原不辭辛勞,他非要陪著她走出嚴公館。他們並肩而行,一步一步,把嚴子陵的心碾得稀碎。

這時候,王六小姐上樓來,輕輕扣響房門,得到允準後才進屋。她跟子陵本是一對新婚夫婦,但兩個人打了照麵,臉上都不見喜色,隻有倦怠。

王頤因為家裡境遇糟糕,總自覺在嚴子陵麵前矮一截,跟他說話也不夠有氣勢:“四少爺,客人們都預備散了,你可以領我一起去送送麼?嚴家這邊的%e4%ba%b2友,我不大相熟,要鬨了笑話,就不好看了。”

子陵抬眼看了王六小姐,先大吃一驚,這怎麼還是個珠玉一般的美人?

十月裡,他們被父母押解著約見過一回,看了場毫無道理的電影,吃了頓味同嚼蠟的西餐,然後就稀裡糊塗地定了婚。兩個月的時光倏忽而過,嚴子陵卻沒一刻拿正眼瞧過王六小姐。

王頤被這樣一看,又有些臉熱。她身上一向背著許多不堪的傳聞,女人將近三十未嫁,落在外人嘴裡的把柄絕不會少。被人指指點點久了,王六小姐就有些膽怯,彆人一看她,她就渾身不自在。

“四少爺,彆這樣看我,跟淩遲一樣了。”

嚴子陵隻當她羞怯,混不在意地笑了:“走罷,我隨你出去送客。噢,差點忘了,盧小姐與鬱先生已經先回去了,咱們可以少送一家。”

“嗯!那再好不過了。”王頤的語氣很輕快,她上樓之前,做好了被為難的準備,結果沒有,白撿了一件開心事,她臉上的笑就沒斷過。

子陵被她明媚的笑容感染,心情也不像剛剛那般沉重。

晚上陪他老丈人、丈母娘扯閒篇,禮節上也更足些,比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順眼許多。王頤看他這樣客氣,禮尚往來,對嚴老爺、嚴太太也更上心,凡有好吃的,好玩的,總先緊著未來的公公婆婆。

嚴太太對王六小姐的怨氣,也就沒那麼重了。

第6章 .月遠

說起來離得並不遠,南京又是國都,但盧照之前還真沒來過這邊。她大學在香港念的,海陵跟上海那邊的聯係又更緊密,南京相對於這兩個地方而言,總顯得沒那麼吸引人。

嚴家的席散得早,盧照跟秋原又提前走了,下午悶在小公館裡也是無聊,兩個人一合計,決定到棲霞山去。

秋原常在南京、海陵兩地奔波,對當地風土人情的把握卻並不算老道。盧照問他棲霞山上最負盛名的舍利塔和千佛岩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