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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49 字 2個月前

會不知事與願違,你不想生嫌隙,卻生出了更大的嫌隙。說到底,你從來都沒有信任過我。”

“你是我的丈夫,我豈會不信任你,隻是……”

“你也是我的妻子,我的枕邊人。”仇璋搶過話頭,“可是直到兩天前我才發現,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你。多可笑,相識二十餘年,忽然有一天發現,你在我麵前竟是陌生的。你知道當我意識到你是雲娘的一刹那我是什麼心情麼,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e4%ba%b2竟然對我隱藏了一個驚天秘密。”

仇璋心碎欲絕,“陸槐口中的老伯其實是你罷?”

李纖凝不作聲,等同默認。

秋夜靜謐已極,房間裡的氛圍降至冰點,仿佛隨時隨地欲結霜。寒冷的嚴霜,一經落下,萬物淒淒凋亡。

許久,仇璋嘶啞的嗓音再次響起,透著對所處境況無能為力的悲涼,“說說吧,為什麼做那種事。”

為什麼做那種事。對李纖凝而言,應該是從何時起產生了那種欲望。

她記得初初從竹林逃回來的一二年還是好的,她隻是為了保命殺了個畜生而已,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為了不讓家裡人大驚小怪,她誰也沒有告訴。

她自己默不作聲扛下了所有。漸漸的,陰翳從她頭頂消失,她重拾了往日的活潑。她以為,生活會回到從前,什麼也沒有變。她錯了,什麼都變了。

十一歲那年夏季,雷雨之夜,她在睡夢中又一次回到了那片竹林,那間竹屋。夢裡完整上演了她所經曆的一切,女孩的尖叫聲貫穿耳膜。她尖叫著醒來,窗外大雨傾盆,電閃雷鳴,她全身都濕透了,大口大口喘熄,宛若一條離瀕死的魚。

素馨過來抱住她,她焦急地抓住她問,你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素馨說聽見什麼,雷聲嗎?

她說尖叫聲。女孩子慘烈的尖叫聲在她耳邊回響。

素馨茫然搖頭。於是她知道了,那聲音隻有她能聽見。

尖叫聲最初隻於雷雨夜出現,雨停即歇,循序漸進的,七八天三五天出現一次,一次持續一刻鐘半個時辰不等。李纖凝忍了三年,它卻變本加厲,夜夜來襲。

李纖凝不堪折磨,那陣子消瘦的厲害。李夫人當她生病了,為她請醫延藥,甚至做法事,通通不管用。

隻有李纖凝自己知道她需要什麼,她壓抑著,但終究有壓抑不住的一天。

元和十二年盛夏的一日,她央求李含章帶她去衙署,李含章沒有應允。

於是她自己偷偷溜到衙署門口,解小菲從裡麵跑出來,興致勃勃地告訴她升平坊滅門案破了,他偷聽來的,凶手是趙舉人,現在官兵正準備去拿人。

刹那之間,李纖凝心裡升起一個恐怖的念頭,沒等她確認這念頭是否可行,身體已經飛一般跑起來。

路上看到一簇盛開的天仙子,她恍然想起竹郎一命嗚呼後,她摘下發間枯萎的白花,扔到他身上。想起這一幕,她毫不猶豫地薅了一把天仙子。

她甚至不需要驗證,和趙舉人對視上的那一刻,她即知他是真凶。獵食者的眼神和普通人不一樣,她可以通過這一點辨彆她的同類。這是九歲那年的經曆賦予她的能力。

她和官兵僅存在前後腳之差,他們不知道,當他們闖進趙家,在為趙舉人的死震驚時,她正從後窗離開。

她感到振奮,糾纏她三年的尖叫聲消失了,複又隻在雷雨夜出現,退回與她相安無事的狀態。

但她知道,它們還會卷土重來,一步步占領她的大腦。為不受其滋擾,她必須頻繁物色獵物。

她把這份無奈渲染得可憐十倍說給仇璋聽,希冀獲得他的原諒。

他一眼洞穿她,“真的就是這樣麼,沒有彆的原因?”

“彆的原因……你知道有些事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

“李纖凝我問你,你在殺人時感到痛苦嗎?”

“痛苦,不,沒有痛苦,我感到愉悅。”捕獵給予她筷感,她對此上癮。話一出口,她就知道她完了。

“天呐……”仇璋捧住臉,狠狠揉搓了一把。突然越過她下床。

“你去哪?”她慌張地抓住他。

“我沒有辦法和你待在一張床上。”

“你認為我是惡魔……”

“你難道不是嗎?”

李纖凝撒開手,她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從她身邊溜走,她再也抓不住了。她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這樣無力。

她捂著陣陣發痛的心口,艱難喘熄。

仇璋走到案邊,倒了一杯水,大口吞咽入腹。隨後坐到窗邊,無神地望著某處虛空。

李纖凝感到冷,身體簌簌發抖,不得已拉上被子圍住自己。

仇璋忽然起身披衣,“我出去走走。”

“不,你彆走。”焦急之下她摔下床。

仇璋終是不忍,過去扶她。她抓住他的衣襟,緊緊抱住他,“你彆走,彆走,彆丟下我一個人。”

仇璋無法回應她。

她的身子抖的厲害,手足冰涼,他抱起她放回床上,蓋上被子。她從被子裡伸出手拉住他衣角,眸子全是患得患失的驚恐,“你彆走。”

“我不走。”他把她的手放回去。

“你會原諒我嗎?”

“阿凝,你把我的家族置於險地。”

“你這是反過來責怪我麼,我也不想置仇家於險地,置你於險地,如果不是懷了阿玥……”

她深知自己做的事遲早有一天敗露,累及家門。

牽連自己的家族已是十惡不赦,她不可以拖仇家下水,她不可以生下孩子,叫他遭受無妄之災。

雖有她備有後手,有陸槐這張保命符,但她依然、依然不敢冒險。

她隻能無望地等待一個時機,等待自己那令人可憎的欲望消失,腦海裡的尖叫平息。

可是居然用了那麼多年,久到仇璋對她失去耐心,對他們的感情失去期待。

假如不是懷了阿玥,他們也許就那樣錯過了罷……

無人知曉四年前她端起那碗打胎藥時內心經曆了何等樣的掙紮,幾次端起,幾次放下,靈魂左右拉扯,快要將她撕成兩半。

李纖凝眸間鋪滿血色,望著仇璋,忽然冷笑,“你在埋怨我,不該生下阿玥。是啊,我這種惡魔怎麼配有自己的子嗣,合該一輩子無子無女,孤獨終老。你後悔娶了我罷,當初娶誰不好,怎麼就娶了我呢。你心裡該罵我狡猾,沒準我就是故意不喝涼藥,故意懷上你的孩子。兩家聯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出了事也能多一方勢力兜底。再不濟,像現在這樣,知道了真相也隻能保持緘默。你是這樣想的罷。”

“我沒有這樣想。”仇璋說。

“那你在想什麼,你說啊,說給我聽。”李纖凝抓住他的衣襟搖晃,“我的丈夫在想什麼,怎樣看待他的妻子?”

仇璋打開她的手,咆哮怒吼,“我恨你,為一己之私欲,把全家人置於危險不顧。你算什麼女兒算什麼妻子算什麼母%e4%ba%b2!”

“可是我贏了!”李纖凝衝他吼。

儘管有諸多意外,她仍舊拚儘全力贏得了那場博弈。

陸槐是其中最大的變數。

他越來越狡猾,越來越難以掌控。她把他培養的太好,太像她,足以迷惑官府,卻也成了一把雙刃刀。使不好,有割手之患。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網②友②整②理②上②傳②

他聰明地看穿了她的意圖,當然不肯再配合她,聽憑她擺布。

她改弦更張,提出另一個計劃,他們同官府之間的博弈,也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博弈。他們做了周密的部署,從下毒到劫持吉和、咄喝等人,一步步都在計劃裡。

計劃裡包含著對官府的戲耍,是他十分樂意做的事。而她的任務是抓到他,她必須%e4%ba%b2手抓到他他才肯心服口服,否則她隻能自己擔下罪名,迎來毀滅。

她恨,明明已經拚儘全力保住了一切,為什麼還要麵臨指責,為什麼生活不能恢複平靜。她累了,好累好累。

“輸贏……”仇璋切齒冷笑,“你隻把這一切當做一場遊戲,你有沒有想過,你輸了全家人都要給你陪葬。李纖凝,你自己死不足惜,憑什麼拉上這麼多人?”

“死不足惜,好一個死不足惜……”李纖凝氣血上逆,猛地咯出一大口血,頭一栽,徹底昏死。

翌日仇璋被仇侍中叫到書房好一頓批評。

“縱算她連累了你,致使你遭貶謫外省,看在她有傷在身的份上你也不該同她爭吵。且不說她的過錯,你身上過錯就小了?她一個婦人家不懂事,你飽讀詩書你也不懂事,縱容她插手縣務,在公門裡為所欲為。依我說,這竟不是她的過錯,皆係你與%e4%ba%b2家公之過。你也不必氣不平,夷陵環境雖惡苦,不失鍛煉人的好去處,在長安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體驗體驗民間疾苦,借機磨練性情是好事。莫將這次遠謫看作懲罰,直視作磨礪重塑方是正途。到了夷陵,多為當地百姓做些實事,切莫屍位素餐,昏昏度日。”

受李纖凝事件牽連,李含章仇璋翁婿兩人皆遭貶謫,一個貶去博州高唐縣,一個貶去峽州夷陵縣。李含章年邁,不耐遠行,當即辭官,仇璋怎好來這出。恭領了父%e4%ba%b2的教誨。

李纖凝昨夜傷痛交迸,咯血昏迷,今日給大夫診過服過湯藥,氣色顯見的好了。仇夫人楊仙兒坐她房裡陪她聊天。

仇璋進來,仇夫人問他,“東西收拾了嗎?什麼時候出發?”

“明年三月到任即可,不急。”

“阿凝這副樣子,沒辦法和你同行。阿玥竟也彆帶上了,孩子還小,能少吃一天苦且少吃一天苦。你先去上任,待她修養個一年半載,身體沒大礙,你那邊也安頓好了,再遣人接她們母女。”

“任期隻有三年,阿凝願意的話,留在長安家裡也沒什麼不好。我一個人在那邊沒問題。”

仇夫人和楊仙兒皆來望李纖凝。

李纖凝說:“夫妻怎可長久分離,析居兩地,我定要過去的。”

楊仙兒打趣,“都說夫妻小彆勝新婚,到了夷陵,沒準兩人感情更好了。”

仇璋什麼也沒說。

待母%e4%ba%b2和嫂子走了,仇璋方道:“朝廷派周夢泉密審陸槐。”

周夢泉是時下有名的酷吏,深得聖人寵信。

李纖凝心下淒然,“你放心,我會處理好,不會牽連你和你的家人。”

仇璋的手幾度攥緊又放鬆,“最好是這樣。”

午時,京兆府傳來消息,陸槐點名要見李纖凝。

家人皆不同意,李纖凝卻執意前往,為此專程打扮,臉上搽胭脂遮蓋不佳的氣色,挑選珍珠耳環佩戴,珍珠珠光圓潤,以增神采。

仇少尹原是納悶的,好端端的,見他侄媳婦作甚?想著昨夜被周夢泉拷打了一夜,支撐不住,拖延時間也是有的,欲駁回。那小子偏梗著脖子說見了李纖凝才肯交待老伯身份,否則縱算折磨死他也彆想從他嘴裡撬出一個字。

周夢泉心思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