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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83 字 2個月前

他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很奇怪嗎?”

仇少尹氣極惱極,“不知道名字,樣貌、年齡總該知道罷,與你是何關係,速速交待!”

“樣貌嘛……鵝蛋臉、杏仁眼,翹鼻頭,%e5%94%87若桃心,是個……”陸槐有意一頓,“普通的老伯。”

眾人聽他前麵形容,還道是個佳人,不料轉折出個老伯,一時麵麵相覷。均感這小子真是邪門。

仇少尹鼻孔裡哼了兩聲,“哪裡是普通老伯,分明是個俏老伯,從實道來,你與此人是何關係?”

陸槐仰頭,呆望大堂上方藻井。正當仇少尹等的不耐煩之際,他忽然幽幽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陸槐交待,元和十四年官府上門逮捕他,是那位神秘的老伯及時知會他,救下他一命。

老伯當然不是平白無故救下他,實際上他另有目的。

他深知自己時日無多,沒幾年活頭了,預備培養陸槐成為他的接替者。那時候陸槐方才知道,救他的老伯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天仙子。他問老伯天仙子不是專門獵殺凶手麼,為什麼不殺他,反而救下他,還要培養他成為接替者?

老伯說正因為他是凶手,他才選擇他。隻有凶手最了解凶手,最是知道對手的致命弱點在哪裡,對峙時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陸槐問他,為什麼做這種事,為什麼專殺凶手?懲惡揚善?抑或對官府不滿?老伯回答他,因為普通人無法滿足他,宰一隻兔子有什麼意思,獵狼才能帶給他筷感。狩獵獵人,享受令人顫栗的筷感,是他活著的意義。

陸槐也是追求刺激之人,老伯說法吸引了他,他決定加入。

此後六年,老伯每天抽出幾天時間訓練他,偶爾也帶他一起出去捕獵。陸槐迅速成長為一匹暗夜中的孤狼,月下的勾魂使。寶曆三年,老伯死後,陸槐取代他成為了新一代天仙子。

“從這一點上看,他也算是我師父。”最終陸槐這樣說,

“你卻把你的師父丟在了亂葬崗。”

“啊,我沒說嗎?”陸槐故作驚訝,“是我殺了他。”

聞者悚然。

“他也算死得其所了,各位大人,你們說是不是?”

陸槐猖狂大笑。

背後的刑獄公人上前給了他一棒子,“老實點。”

陸槐一個轉頭,眸光與刑獄公人對上,刑獄公人脊背如爬蛇,涼颼颼。

來自頂級掠食者的壓迫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

案件龐雜,合計分七天審理,陸槐細致交待了作案過程。被問如何精準投毒時,陸槐答:“這沒什麼,大人當夥夫往牢房送幾個月飯自然曉得了。”

“說清楚些。”

“我們把飯桶搬進牢房,獄卒負責分配,獄卒們各不相同,分配飯食的順序也各不儘相同,有的喜歡由遠及近,有的喜歡由近及遠,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單從一側,兩側一起,各有各的習慣。隻要掌握了每個獄卒的性情和習慣,便可精準把控飯桶的去向。我這麼說大人明白了嗎?”

語氣仿佛在教導,仇少尹氣的直瞪眼。

“對了,褚獄卒沒事吧,他著實不知情,白白受了一頓酷刑,大人可得好好補償人家喲。”

仇少尹深吸一口氣,繼續問他毒藥來源,以及他如何知道天仙子有毒。

陸槐回答毒藥是老伯留下的,他久已發現天仙子之毒,摘花炮製毒藥,以備需要。

仇少尹又問他為何綁架仇璋,似有針對李纖凝之意。

陸槐說:“很久以前就注意到她了,一直咬著天仙子不放。逗她玩玩罷了,怎麼,過火了嗎?”

仇少尹覺得,這一樁大案審下來,他得少活三年。

隨後又是冗雜的交待細節的過程。

審訊完,吏員們花費十天時間將口供整理成卷宗,摞起來足可齊梁。

關於老伯的真實身份,官員們幾遭逼問,均未從陸槐嘴裡獲得半句有用信息,料想陸槐屬實不知情。好在老伯已是泉下之魂,追蹤他的真實身份與否無關緊要,打從案發之初,他就是一縷幽魂,來去無蹤,神鬼莫躡。如今這樣隱去,未為不可。

案子順利完結。整理好的卷宗馬車拉走送去刑部複核,刑部複核畢,奏聞天子量定。

天子禦筆%e4%ba%b2批,淩遲。

自此,自元和七年起,大和五年訖,橫跨二十年的天仙子案得以緩緩落下帷幕。

得益於案件了結,李纖凝嫌疑解除,現已搬回家中養息,素馨也接回來了。

至於她身上背負的另一樁案子,福王兌現諾言,皇帝麵前為她開%e8%84%b1,將她描畫成一個單純喜歡查案的小娘子,除了查案對其他漠不關心,說她竊權弄威純屬毀謗,若有什麼不當舉止,也出於查案所需,絕無異心。

天仙子一案中不辭萬死,勇鬥凶徒就是最好的例證。李纖凝因此得以將功補過,從輕發落。剩下零零散散各種罪名加一起,罰了四十杖。傷愈後去領刑。

自家八叔在京兆府任職,還怕打壞她麼,仇李兩家均未把四十杖放眼裡,單單歡喜她平安歸來。

李夫人想煞女兒,極力主張接女兒家住,李纖凝也想和母%e4%ba%b2溫存,這陣子一直帶阿玥住娘家。

仇璋一天過去看兩趟。這天從李家回來,得知仇少尹在府上吃酒,過去陪了幾杯。

換盞更酌之際,仇侍中酒力不濟叫丫鬟扶回房了,仇璋大哥有事也退席了。僅剩仇璋與仇少尹,兩人邊喝邊聊,不知怎麼聊到了陸槐,仇少尹罵道:“這小子真邪門,天天在牆上畫雲紋,畫了滿滿一牆。”

“畫雲紋?”

“許是在思念他娘子,看不出來他小子還是個情種。”

“他有娘子?”

“叫什麼雲娘,住桃花村,長安附近壓根沒這麼個村。”

仇璋任萬年縣丞多年,對萬年縣四十五個鄉幾百個村了若指掌,知道龜川鄉有個古寧村,村北有株百年桃樹,花開如霞蔚,舊稱桃花村。

輾轉一夜,難以將此事翻過,第二日仇璋一人一馬馳往古寧村。

拿著陸槐畫像,入村多方打探,終於於一老嫗口中探聽出些眉目。

老嫗上了年紀,眼睛也花了,看著畫像辨認半晌,隻說像,像她之前的租客,不敢確認。

她在村西頭山腳下有間房子,遠離村民聚居之地,空置多年,六年前租給了一郎君,不過他隻在那裡住了兩年。

仇璋問他是否攜帶妻子。

老嫗說他沒有妻子,獨身一人。

仇璋說有一叫雲娘的女子,婆婆可有印象?

老嫗略一回想,說確有一女子來找尋他,她撞見過一次,問那女子貴姓,女子說姓李,李花的李。想必是那位雲娘了。

“李雲娘……李雲……雲……”

仇璋喃喃念上幾遍,不禁神移色變。

第124章 殘月篇(十七)神秘少女

元和十四年,光德坊。

陸槐挑著擔子走街串巷,賣了一日貨,眼見日影西移,他也乏倦了,準備歸家。走到離家三條街的小巷,一個少女橫在路中央,擋住了他的去路。

少女足蹬平頭履,雪白的錦緞上繡著淡綠的卷葉草,白衣白裙,腰係青玉玦,頭上一頂冪籬,薄透紗幕之下,隱約可窺其矯矯姿容。

陸槐愣了愣,做生意人的本能,笑臉相迎,“小娘子想買什麼?”

放下擔子為少女介紹,“我這裡有拍板、小鑼、花鼓、撥片。”大戶人家的小姐少有拋頭露麵,他猜測對方極有可能是花樓中的娘子,著意挑選和樂器相關的物品介紹,拿起撥片展示,“您看這撥片是玳瑁做的,色澤柔和,質地晶瑩,拿來撥琵琶弦再好不過。”

冪籬裡的少女一聲歎息,“確實很好,可惜我不會彈琵琶。”

陸槐立馬又捧出一隻琉璃梳子,“您看看這梳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餘三娘、孫婆、朱六郎、蘇妙妙……”少女忽然輕啟朱%e5%94%87,念出一串名字。

陸槐顏色巨變,“你、你說什麼?”

“這四人是你殺的吧?”少女直言不諱地問。

陸槐不清楚少女什麼來曆,緣何知道這些,但她即已發現了他的秘密,斷無叫她活著離開的道理。手慢慢伸到貨架裡,握住一把剪刀。

嘴上同少女周旋,好叫她不提防,“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我隻是個貨郎,怎麼會殺人。”

“你沒殺人官兵怎麼在你家?”

“你說官兵在我家?”

“沒錯,他們在你家中布下天羅地網,隻待你現身,立時拿下。”

陸槐半信半疑。

“娘子在拿我尋開心?”

“不信的話自己去驗證好了,%e8%84%b1身之後西市馮家茶鋪見。”

少女說完飄然而去,陸槐尚處在震驚中,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暴露的。等回過神,手心裡全是汗。

略定一定神,擱下擔子,穿街越巷繞到自家屋後,悄悄隔牆探看,可不是蟄伏些許多人頭。陸槐駭出一身冷汗,好險,若非少女及時提醒,他今日必交待在此。

可是她是誰?如何知道他是最近鬨的沸沸揚揚的四起凶殺案的凶手,又是如何得知官府捉他,趕來相救?

懷著種種疑惑,陸槐來到馮家茶鋪。

少女坐在角落裡喝茶,一身白衣,出塵醒目。

對於他的問題,她隻字未回。盈盈起身道:“走吧。”

“走?去哪?”

“這裡很快會亂起來,我們去處清淨地。”

陸槐隨著少女來到宣陽坊一座民居前,屋子還算規整,被褥、食水、碗筷等生活所需之物一應俱全。

少女說:“你且在此安頓,沒事不要出門。這裡的食物夠你吃半月,半月後我再來。此後你叫陳平,逢人問起,切莫答錯了。”

此後少女果如她所言,半月來一次。起先幾日,陸槐風聲鶴唳,門前走輛馬車也提心吊膽,擔心是官府來捉他。過得十天半月,動靜全無,兼之適應了周遭環境,心內漸漸放鬆,戒備消了七八成。隻是對少女好奇,急於想知道她搭救他的目的。

當少女又一次上門,陸槐埋伏於門後,刀橫在她頸間逼問。

少女絲毫不見慌張,和陸槐確認,“你真的想知道?”

陸槐點頭。

少女思忖須臾,“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必須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殺人是什麼感覺?”少女拋出她的問題。

殺人是什麼感覺,陸槐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少女一問還真問住他了。他回想起勒殺餘三娘時,那種緊張興奮之情。那是他第一次殺人,以前他頂多殺些貓貓狗狗,殺人的事他想過,真正實施是頭一遭。他至今記得她從劇烈掙紮到小幅抽[dòng]再到動靜全無的全過程。

她咽氣後他沒有馬上放開她,而是就那麼摟著她,感受著她的體溫漸漸流失,身體漸漸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