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吵嚷著要回家,還襲擊了府兵。我尋思是不是關久了,人關糊塗了。沒敢回稟王爺,先帶來給仇少尹。”孔通判有意送人情。
仇少尹怒斥,“發什麼瘋。”
“八叔,你叫我回去看一眼,阿玥有危險。”
“胡說八道,阿玥在家裡好吃好喝,有仆人照料,有什麼危險。”
“陸槐他想對她下手。”李纖凝憂心如焚,“他留下了人偶。”
“什麼人偶?”
孔通判連忙呈上。
仇少尹見了可笑,“就這麼個東西,你就斷定他要謀害阿玥?”
“我解釋不清,八叔叫我去回看看罷。晚了就來不及了。”
李纖凝一向淡定,少見情緒激動。事關阿玥,萬一真出了事,他難辭其咎,仇少尹不免猶豫。
思忖之際,陳都尉打南邊過來,仇少尹過去與他說了幾句話,回來告訴李纖凝,“你不必擔心陸槐對阿玥不利,武侯在群賢坊發現了陸槐蹤跡,現已將他圍困在坊內。我這就去擒了他。”
李纖凝聽說,“八叔帶我一道去。”
仇少尹下令,“將她押回牢房。”
“八叔!”李纖凝高聲。
一下子喝住仇少尹。仇少尹回首見她赤目如火,眉目染怒,淩厲逼人,不由自主妥協,“去了彆給我惹事。”
“知道了,快鬆綁。”
群賢坊明火執仗,坊牆下全是巡邏的武侯。
“抓到了嗎?”仇少尹問。
“狡蛇出%e7%a9%b4,蜿蜒不就捕,這會兒不知鑽哪去了。人手不足,打懷德、居德二坊借調一些,全用在守坊門、坊牆,仇少尹陳都尉來了我就放心了。”群賢坊坊正回答。
“好,甕中之鱉,這次我看他還往哪裡逃。”
仇少尹吩咐下去,將帶來的人馬分成了十小隊,分散搜索。李纖凝跟著其中一隊。
其時暮色已殘,夜色漸濃,天上雖有月光,終不甚明亮,府兵們人人手舉火把。李纖凝起初混在隊伍中,漸漸的,趁人不察,%e8%84%b1隊獨行。
她很快在牆壁上找到雲字標記,順著那些雲字標記來到坊南一處廢棄的觀音廟。
月色如昧,觀音廟內樹影斑駁,風吹森森。一霎野狐飛掠而過,更增光怪之感。
李纖凝步子落的極輕,廟裡搜尋一圈,沒有收獲,來到廟後鬆林。周遭鬆樹生的奇形怪狀,給月光映在地上,張牙舞爪,如從地底墓%e7%a9%b4爬出的鬼魅。
“在找我嗎?”
靜極之地,背後傳來人聲。李纖凝倏地轉身。
陸槐打鬆枝上躍下來,落地極輕。
李纖凝環視左右,“明成坤呢?”
陸槐不答反問,“收到我送你的禮物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李纖凝氣血翻湧,“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的女兒三歲了,我想送她一份禮物。”
“你敢打我女兒的主意,你叫你屍骨無存。”
陸槐衣襟半敞,周遭一切事物晦暗不明,唯有他頸上的琥珀,吸飽了太陰精華,反射出奪目光彩,連同裹在裡麵的八爪蜘蛛一並熠熠生輝。
“好絕情的話,真叫人傷心。”陸槐靠近她,單手抬起她的下巴,“你是不是忘記我們什麼關係了?”
勁風掃來,陸槐倏然彈開。退至丈遠,再看李纖凝手上那根磨得尖利的木枝,雙瞳陡暗。
喉嚨之上,一線血跡顯現。若非他閃躲及時,木枝已然貫穿他咽喉。好狠的女人。
陸槐桀桀的笑了,“夫人真是一線情麵不留。”
“你死我活的局,焉能手下留情。”
李纖凝手持木枝,待要上去廝殺,陸槐避戰之意甚濃,早退去三丈外,“追兵展眼及至,沒功夫陪你玩了,臨彆之際,送你一份禮物。”
見李纖凝麵露疑惑,“女兒都送了,娘%e4%ba%b2怎可不送。”
示意左側。
李纖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初時未覺,細看之方省悟鬆蔭下臥著個人,不是彆人,正是明成坤。
明成坤手腳受縛,嘴巴被封,意識卓然清醒。方才他們的對話,他一字不漏全聽去了。
李纖凝驚怒異常,陸槐卻已經懷著愉悅的心情消失無蹤。
不殺之殺,真厲害,這一局他又贏了。而她的機會不多了。
薄霧散開,月光亮了,上下如銀。鬆蔭移到後麵,明成坤的身體露出來。
臉上兩道淚痕,粼粼波動。他拱起身子,不直腰的磕頭。嘴裡嗚嗚有聲,不需聽也知是求饒之語。
火把向此移來,官兵會很快找到這裡。李纖凝必須迅速做出抉擇。
第120章 殘月篇(十三)夫妻相見
回到牢裡已是子夜,李纖凝躺到單薄的床板上,手搭額前。腦海中思緒萬千,翻湧了一夜。
天亮時,明伯被送回來。獄卒們議論,“聽說%e8%88%8c頭被姓陸的豁成了蛇信子,多虧了仇夫人及時趕到,救下他,否則性命難保。”
“喲,仇夫人這麼有本事,一出手就從陸槐手中救下人,先前那麼多次,人都死了。”
獄卒聲音壓低,“聽說夫人以前在萬年縣衙,是刑獄追蹤的一把好手,巾幗不讓須眉。要不那些衙役就那麼聽她的話?”
“快彆說了,夫人不就是栽在這上頭。日後還不知如何呢。”
“夫人若是立下大功,擒獲天仙子,沒準將功折罪。”
兩人正說著話,上麵來人了,福王傳喚李纖凝。
福王過酉即去,從不逗留。今早上值方知明成坤救下來了,遺憾沒能一舉擒獲陸槐。眼下仇少尹陳都尉仍耽擱在懷德坊,掘地三尺搜查。
李纖凝走進大堂,以待罪之身向福王行禮。
李纖凝以為福王會表揚她救下明成坤,誰知福王開口卻是:“昨日匆忙了,忘了問,回到家覺出不對勁兒,你如何得知府兵在長興坊春石巷拿獲了明成德?”
李纖凝神色微怔,頃刻淡定:“明成坤沒交待麼,那間房子是我租下的。”
福王好整以暇。
“他用那份懺悔錄威脅我,我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然我沒做過那些事,解釋起來未免麻煩,竟還是彆聲張出去的好。百般恐懼之下,藏匿了他。”
“泄露他的住址給官府的也是你?”
“怎麼會,我圖什麼。”
福王竟不知說什麼了,低低感歎,“仇夫人啊仇夫人,你身上事還真不少,舊罪未去,又添了一項窩藏案犯。你說說,教本王拿你怎麼辦?”
“纖凝的性命係於王爺一身,全憑王爺發落。”
福王不置可否。
“纖凝有一事央求王爺。”
“說說看。”
“我懷疑陸槐下一步會對我女兒下手。”
“為何這樣懷疑?”
“昨夜我們打過照麵,我從他手上救下明成坤,他必然懷恨於心。”
“就因為這個?”
“昨日於春石巷民居發現泥偶一尊,係陸槐留下。他不會平白無故留下泥偶,泥偶是孩童玩物,他下一個目標是我女兒。”
福王沉%e5%90%9f道:“發現人偶在晌午,與陸槐打照麵在夜晚,他如何預知你會從他手上救走明成坤,懷恨於心,進而對你的女兒下手?”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之前在縣衙,我也有調查過天仙子案,也許那時他已注意到我也未可知。”
“牽強附會。”
“請福王信我一次,我知道我解釋不清楚,可是我有直覺。依賴多年辦案的經驗,我的直覺很少出錯。”
福王眯縫著眼眸,似在衡量李纖凝的話有幾分可信。
“你想我做什麼?”
“我想請福王派兵守住仇府,若能允許我回去見阿玥一麵,再好不過。”
“你的這兩樁請求本王一個也滿足不了。”
“王爺!”
“來人,送她回牢。”
仇少尹午時回衙,須發皆張,動了大怒,沒眼力勁上前與之搭話的人全被他臭罵一頓。仇少尹臉帶怒色,不好來見福王,他手下的官吏進來回:仇少尹帶人搜了一晚上外加一上午,不得凶徒蹤跡,%e8%83%b8中已是憤憤,偏那狡猾促狹的凶徒還要送花嘲諷。約莫巳時三刻,坊外來個乞丐,手裡掐著一把天仙子,聲稱有人給他兩張胡餅,叫他把花送到姓仇的官員手中。仇少尹氣了個倒仰。現在火氣還未消。
福王聽罷,不禁笑了。
底下官員疑惑。
“王爺?”
“本王想到了仇少尹發怒的樣子。”
仇少尹慣愛發怒,京兆府官員私下裡將他比做河豚,氣鼓鼓之態肖似。
眾官員聞福王之言,會心一笑。笑過之後,憂愁漫上心頭,陸槐又一次從他們手上逃%e8%84%b1,他想殺之人皆已殺儘,若就此罷手,遁跡山林,後續如何是好?
福王亦為此憂心,聖人一直關注此案,長安百姓們也盯著,注定此案無法不了了之,必須有個結果。
想到李纖凝的話,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喚來仇少尹,叫他挑選幾個機靈善應變的府兵,著常服,安插進仇府,暗中保護阿玥。
“沒這個必要吧,我四哥家裡門戶甚嚴,夜裡有人打更。崇仁坊又不比彆的坊,武侯們個個驍勇。陸槐去那裡不是自尋死路嗎?我估摸著她就是想孩子了,畢竟離開這麼多日子。”
“照本王說的做。”
仇少尹去了,府兵也安插了,末了還帶回了。仇璋聽說這裡的情況,堅持要來探望李纖凝。
李纖凝下獄以來,他憂愁終日,偏生李纖凝留字要他靜默,於是合家靜默,不管不問,時間長到足以把人逼瘋。他心裡有太多疑問,尤其被免職以來,李纖凝算沒算到這一變故?眼見她身上的罪名越堆越重,他們是否還要沉默下去,而不是施以援手?
她是他的妻子,她身陷大牢,他卻什麼都不能為她做。更折磨他的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每天有無數人來問他,父%e4%ba%b2問,嶽母問,外頭的解小菲也緊追著問。他快受不住了,他也想問問她,此事何時能夠了結,他們一家人還有機會團聚嗎?
他是待罪之身,合該等候發落,不便隨意出府。恰好仇少尹來了,央他尋個由頭將他帶到京兆府。
大牢裡,夫妻二人相見,覺察對方均憔悴清減了。
李纖凝其實很害怕看到仇璋,她不知道怎樣麵對他。及至真的見了,也並不如何,滿心淒楚酸澀。
“阿玥好嗎?”
“阿玥很好,就是吵著要娘。”
“騙人,若是你不見了,不出兩日,必吵著找你。換做我這個娘,十天半個月也未見得找。”
“還不是你平時陪她的時間太少,她和你不%e4%ba%b2。”微頓須臾,“以後多陪陪她罷。”
李纖凝沒答,仇璋也沒追問,因為他們都不知道是否還有那一天。曾經習以為常的日子,如今竟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要經過這麼多分離與困苦之後才曉得,能夠陪在家人身邊,與他們共度尋常歲月是一件多麼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