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1 / 1)

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85 字 2個月前

種案子最難處理,關係錯綜複雜,勢必引起各方力量角逐。

魏縣令和仇璋需在消息傳播出去之前,落實所有口供罪證,將案子釘成死案。全部案犯,不論有多大能量,皆翻不起浪花。

李纖凝到家之後顧不上休息,立刻修書給她表弟,通知他回轉長安。李纖凝嘴上說的輕鬆,羅虎在南詔國遊山玩水,實則羅虎一年十幾封信催促,問他什麼時候可以回京,他過夠了四處飄蕩的日子,他想爹想娘想長安的錦衣玉食想平康坊的珠圍翠繞想金饌樓的燒尾宴想他的狐朋狗友。

李纖凝隻是用言詞彈壓他,叫他好生在外麵遊山玩水,彆想一些有的沒的。

當初把羅虎秘密送出京,是羅睺一手包辦,連她舅舅羅遠也不知道,彆提舅母和阿婋了,這些年儘管舅舅嘴上不提,但是李纖凝知道,他心裡是憂急的,以致頭發白了一大把。舅母每逢佳節,哭天抹淚,已成定例。

李纖凝愧對舅舅舅母,目下可以告知他們羅虎即將歸來,壓在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地。

仇璋連日跟著辦案,極少回府,回來也是睡覺休息。案件進行到什麼程度,李纖凝知之甚少,隻是得知案子牽連甚廣,長安縣吃不下,目前與京兆尹合辦此案。

溫少尹因四年前構陷仇璋一案鋃鐺入獄。之前的高府尹因病纏綿病榻,目前京兆府尹之位由福王暫代。是以,京兆府現由福王和仇家老八共同執掌。

聖人聽說了內情,沒等案子結束,下令恢複了仇璋的官職,叫他以萬年縣縣丞的身份參與此案。一家子聽說了皆十分高興。

仇侍中剛剛從宮中回來,顯見是受了聖人褒獎,儘管極力壓製,仍有幾分喜色溢出。本來依照仇侍中在朝中的人脈,仇璋合該早就官複原職,奈何仇侍中為人古板,他認為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該受懲罰,動用關係疏通人脈替兒子開路不是他的作風。

四年來兒子沉迷書畫,不思仕途他看在眼裡,隻當兒子誌不在此。心裡一邊覺得這樣也挺好一邊忍不住失望。如今一朝反轉,得皇帝金口玉言官複原職,豈不比他求來的強於百倍?

遂才得知兒子忍辱負重,心有圖謀,並非一蹶不振,玩物喪誌之輩。看仇璋的目光不覺多了幾分慈愛。

仇家人口多,很難聚到一起吃飯,大多時候各房吃各房的。今日卻擺上宴席,合家共進晚飯。席上免不了誇讚之句,那些讚揚如鮮花飛向仇璋,令仇璋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妻子,李纖凝靜靜夾菜、吃飯,對上丈夫的目光,不知他是何意圖,把箸頭上的生魚鱠默默放到了他碟子裡。

夜裡兩人躺床上,仇璋抓過李纖凝的手放在%e8%83%b8口摩挲,“今天飯桌上那些溢美之辭合該給你,被我無端領受,好生慚愧。大秦寺一案,你才是最大的功臣。”

“罷官之辱,四年隱忍,每每要麵對周遭異樣的眼光和嘲諷,連家人也要誤解你,認定是你無能所致。今天的一切係你應得。”

“那你應得的呢,你應得的又是什麼?”

仇璋捧住李纖凝的臉。

李纖凝抱住他,“我有你就夠了。”

仇璋%e4%ba%b2她,%e5%90%bb意如蜻蜓點水,“實在累了,否則今天絕不放過你。”

李纖凝說:“累了就睡吧。”

仇璋說:“不行,我得給你說案子,你一定想知道進展。”

“那說說看。”

仇璋迷迷糊糊,眼皮發沉,“你問,我不想動腦子。”

“明伯抓到了嗎?”

“沒有,他狡猾的厲害,幾次得到線索又撲空。”

“這次參與獻祭儀式的共八人,除去公孫娘子,其他人全部有動手。按理說插入的深淺、位置不同,造成的傷害也不同,誰刺的那一刀是輕傷,誰刺的那一刀致命,如何區分如何量刑如何定罪?”

“七人共同殺人,共同承擔謀殺的罪名,沒有輕重之分。這是福王和我們一眾官員商討之後定下來的。後麵如何判決還有待商榷。可笑他們竟拿馮景已死開%e8%84%b1,後得胡僧證實,馮景隻是被喂了迷[yào]。”

“馮景……是死者的名字?”

“金城坊人氏,和雷萬鈞周久一樣篤信景教,白白葬送了性命。”

默然片時,李纖凝接著問道:“前兩次參與獻祭的人吉和有交待嗎?”

“還在做困獸之鬥。”仇璋說,“隻交代了一部分,剩下的幾人極有還可能是手握大權的官員,他在指望著他們搭救。”

“看來前方阻力重重。”

“好在有福王在上頭頂著,他叫我們不必有所顧忌,一查到底,無論是誰,膽敢阻撓辦案,嚴懲不貸。

福王是虔誠的佛教徒,對景教什麼的不感興趣,甚至有幾分厭惡,這也是李纖凝能夠聯合公孫娘子設局的關鍵所在。

李纖凝想破案,福王想扳倒景教,光大佛教,目的不同,所要掃清的障礙是一致的。

“差點忘了。”仇璋打起幾分精神,“四年前你協助吉和銷毀朱滕雷萬鈞兩案的案卷,隨後與參與設計陷害構陷你夫君我,這樁事有點麻煩,尤其銷毀案卷,吉和早已供出你,細枝末節的事太多,沒顧上傳喚,你明天%e4%ba%b2自上一趟京兆府,等著官差來傳喚需不好看。我詢問了福王,不管怎麼發落,皆可贖銅,不會叫你吃苦頭。”

李纖凝說好。

“白天整理卷宗時想起一事,想著晚上和你說,這會子偏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不想了,明天還有的忙碌,快睡罷。”

李纖凝不見仇璋回應,一抬眼,已經睡熟了。不禁一笑,在他眉骨上%e5%90%bb了%e5%90%bb,抱著睡去。

翌日起床穿衣。仇璋說:“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麼?”

仇璋直入主題,“你不覺得這四年裡少了點什麼嗎?”

“少了什麼?”李纖凝迷茫。

“天仙子,他已經四年沒有出來作案。”

“……你這樣一說還真是。”

李纖凝慢慢回憶,“除去第一起案子與第二起案子間隔四年之久,二十年來再未有過這麼長的間隔,尤其長慶、寶曆那幾年,他相當活躍。”

“你覺是什麼原因?”

“嗯?”

“你覺得是什麼原因導致他忽然停手。”

李纖凝觀仇璋神色,“莫非你已有了答案?”

“猜測罷了。”仇璋說,“我猜他已經去世,抑或年邁體衰,殺不動人了。人老了,殺欲也會隨之減退。”

“不乏這種可能。”

“根據以往的連環凶殺案凶手的特點來看,還有一種可能同樣會導致殺人欲望的減退。”

“哪種可能?”李纖凝聽見自己問。

“這種可能須建立在他時值壯年的基礎上,他的案子橫跨二十年,倘若他眼下正值壯年,豈不說明犯案時的年紀很小,這點又說不通了。”

“說來說去到底是什麼可能。”

“他成%e4%ba%b2了。”仇璋語氣篤定,“有了妻子有了子女,生活安康喜樂,處處是牽絆,同樣會導致殺欲減退。”

李纖凝呼吸一窒。

第111章 殘月篇(其四)風雨將至

空氣裡彌漫著鴛鴦藤的氣味,香氣裹在清晨溼潤的空氣中,撲麵而來,濃稠的令人窒息。

李纖凝走到香氣稀薄處,狠狠吸了幾大口氣,呼吸終於順暢。

成%e4%ba%b2導致殺欲減退麼,這樣說好像也合情合理。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網⑦提⑦供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人恍惚著,耳邊響起小丫頭潤珠的聲音,“夫人,二門上回,馬車備好了。”

李纖凝原欲同仇璋一道去京兆府,她心口不舒服,叫他騎馬先行,打發潤珠通知馬房準備馬車。

坐在馬車上,李纖凝心事重重,打開車窗透氣。清晨崇仁坊的街道上空空蕩蕩,沿途房屋整齊排布,秩序井然。李纖凝頂不喜歡長安這一點,什麼都是整整齊齊、方方正正,坊外是坊內也是,難見錯落不規整。

馬車行至轉角,全身裹進灰袍的年邁老者躍入視線,不等李纖凝看清楚他的臉,他猛地垂下頭頸,從一側看,像是把頭縮回了腔子裡。

李纖凝儘管在意,到底沒有叫停馬車。

抵達京兆府,見了福王。她在大秦寺一案裡的作為福王一清二楚,銷毀案卷屬實事出有因,對好了詞兒,叫她去錄口供,文案上做文章,突出一個“身不由己”“受製於人”,量刑輕緩,罰了杖刑十五,可贖銅。李纖凝交了銀錢即可離開。

李纖凝想在離開前見見阿悉蘭,仇璋告訴她阿悉蘭目前是此案的重要人證,安頓在內宅,有重兵把手,想見她需經福王首肯。李纖凝又去找了福王,得了他的腰牌,前往內宅見阿悉蘭。

京兆府的內宅比萬年縣的寬敞許多,有山有石有水有景,阿悉蘭彎著腰站在花圃前,給紫陽花澆水,清除開敗的花枝。

看到李纖凝,笑盈盈道:“這些紫陽花最是貪水,一天需澆三頓水,有一頓不澆就發蔫給人瞧。”

“看到你這樣我放心了。”

阿悉蘭歪頭做不解狀。

李纖凝說:“在意幾株花草蔫不蔫的人不會輕易尋死。”

“原來你不放心這個。”阿悉蘭說,“我不會再生出尋死之念,這裡的事情一了,我便去往大秦國。看看景教的源起之地,是我義父生前的心願。”

“你一個人?”

“我認識幾個商隊,時機便宜,可以和他們一起走。”又問李纖凝,“李小姐呢,解決完這樁事,你想做什麼?”

李纖凝思索須臾,頰邊露出一縷笑,“我丈夫想要一個兒子,待一切塵埃落定,我想給他生一個兒子,一家人過平淡安穩的日子。”

阿悉蘭驚奇,“這真不像李小姐。”

“有什麼像不像的,還不都是我麼。李小姐已成過去,今後叫我仇夫人罷。”

從京兆府回宅,李纖凝又遇到了來時所見的灰袍老者。這次他踟躕於宅門外,像是專程等她。

車夫當他是乞丐,上前驅趕。李纖凝驅離了車夫,眼睛定定看著老者。

老者摘下頭上涼笠。

“明伯?”李纖凝故作訝然,“您膽子真大,眼下全城緝捕您,您居然敢在這種時候堂而皇之地露麵,徘徊於朝廷二品大員的宅邸前。”

“夫人,我實在走投無路了,除了您,我想不到還有誰可以投奔。”

“走投無路,怎麼會?”李纖凝說,“吉和主教結交了那麼多權貴官宦,關鍵時刻沒一個能派上用場,收留您?”

“他們全怕惹上麻煩,夫人,”明伯手扶牆,“我已經三天沒吃飯,實在沒力氣說話了。”

“你應該知道你們景教有今天是我一手造成,你怎麼敢來找我?”

“夫人的所作所為超乎常人預料,的確令我費解。按理說有那樣的把柄握在彆人手上,夫人絕不敢輕舉妄動,事發後,我曾懷疑夫人當年懺悔的那些話係誑語,這些天我翻看了無數遍,我確信那是真的,若非%e4%ba%b2身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