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娘子謬誤了,這是救贖,不是殺人。既是救贖他也是救贖你。難道公孫娘子想背負罪惡度過一世,死後墜入地獄嗎?”
四年前,花娘玉桃懺悔時泄露了羅虎死因,從此公孫娘子與憐香被大秦寺的人纏上。公孫娘子做風月營生,日常接觸達官貴人,消息靈通。吉和試意圖通過她了解朝堂內的官員,以便結交利用。更有意借公孫娘子結交她背後的勢力——福王。
吉和曾短暫接觸過福王兩次,對方待他謙和有禮,但也僅此而已,無法更進一步。四年來有賴於公孫娘子的美言,吉和已是福王府上的座上賓,甚至通過福王麵見了一次聖人,聖人對景教的信仰與教義頗感興趣。吉和相信假以時日必能使聖人深入了解景教,使景教成為大唐的國教。
這個時候他怎麼能不把公孫娘子牢牢抓在手裡?於是故技重施,舉辦了這次獻祭。在此之前,一切正常,四年裡在他的布道之下,公孫娘子已是景教的虔誠信徒,今夜的儀式合該萬無一失,更何況她還有把柄抓在他手裡,她怎麼敢?
卻見公孫娘子雙手合十,“我佛慈悲,必會保佑我逢凶化吉。”
眾人詫異。
咄喝鼻孔中怒氣噴薄,貼近吉和耳畔,“這女人有問題,我帶她出去交給明伯……”
吉和躊躇不決。密室外麵突然傳來異響,類似兵戈之聲,眾人緊張看向石門。須臾,兵戈聲止,安靜一霎,石門被人從外麵打開。
人未到,聲先至,“我錯過了熱鬨嗎?”
“李娘子來遲一步,儀式已完成,人已經死了。”公孫娘子道。
“那好得很呀。”李纖凝環視室內眾人,聲音陡然轉厲,“人贓俱獲,今晚在場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誰也彆想跑!”
人群中一片嘩然。
隨李纖凝一起進來的,還有十幾個玄衣護衛,乃是羅家專門培養的精銳護衛,被她借調十七人過來。
十七人進來,迅速按照方位站好,儼然已控製了整間密室。
唯獨一烏衣小娘子,自由散漫,左看看右看看,水豔豔的瞳孔裡漾著無限好奇。甚至還跑到祭台前探了探鼻息,繼而發出一聲感歎,“呀,真死了。”
吉和沒料到這一著,李纖凝最大的秘密握在他手上,且她參與設計陷害自己的夫君,銷毀案卷證物,儼然與他是一丘之貉,她怎敢輕舉妄動。
“主教!”
以咄喝為首的胡僧們個個嚴陣以待。
“動手,一個也彆叫他們跑掉!”
吉和一聲令下,胡僧們舉戈激戰。咄喝首當其衝,朝著李纖凝攻來。
李纖凝視若無睹,走到主教座位前,大喇喇坐下來,漫聲道:“阿婋,留活口。”
“知道了,表姐!”
清脆的一條嗓音,卻是出自方才的烏衣小娘子。
羅婋一躍而起,不等咄喝的手杖揮到李纖凝麵前,一雙纖纖玉手已探上對方肩膀,往後一扳。
咄喝本不拿這體格嬌小的女子當回事,一心取李纖凝的性命,孰料她一扳之下,巨力如洪水湧來,自己竟生生倒退七八步,差點摔出去。
羅婋也相當詫異,“你站住了,沒摔倒,好吧,我再加兩成力道。”
竟未使全力,咄喝感到棘手,剛才她那一扳,已有三五百斤力道。如此嬌小的女子,哪裡來這麼大力氣。忽然想到羅家那個天生神力的女兒,莫非是她?
咄喝再不敢輕敵,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對。羅婋赤手空拳,咄喝用杖,羅婋幾次進攻皆被他格於一杖之外,羅婋惱意上來,看著手杖揮來,一把抓住,拗斷。
“這樣就公平了。”羅婋擲下斷杖,粲然一笑,與咄喝展開近身肉搏。
她嬌小玲瓏,身材高大的咄喝在她麵前儼然如同巨人,巨大的身形差距吸引了不少目光。
除去交戰的胡僧們,教徒們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這裡。
公孫娘子擔心受魚池之殃,早退到了李纖凝身邊。
吉和看到她們倆“沆瀣一氣”,猜到必是從中串通,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上前挑撥兩人關係,“李小姐莫受公孫娘子利誘,你怕是還不知道你那失蹤的表弟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你說羅虎?”
“正是,羅虎早在四年前就死了,公孫娘子%e4%ba%b2手處的屍體。”
“這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李小姐不信我可以告訴你羅虎的埋屍地點。”
“我表弟羅虎目下在南詔國遊山玩水,如何就死了,吉和主教莫要咒我表弟。”
吉和一愣,這才知道給她們耍了。獲悉線索後,謹慎起見,他也派出人查過,查出羅虎確實失蹤,羅家也在四處找人。他甚至掘出了“羅虎”的屍體。準確的是一具年輕男性的屍體,當時天氣熱,屍體腐爛嚴重,辨不清麵目。但在當時那種情況,他毫不懷疑就是羅虎。
公孫娘子和憐香二女也心甘情願為他所用。
沒想到一切竟是騙局,李纖凝為了設這個局,不惜讓自己的表弟遠走他鄉四年。
吉和怒火中燒,他竟然叫這個女人給耍了。
“你彆忘了,你有致命的把柄捏在我手上。”
“你說那個呀,是挺棘手的。”李纖凝囈語,“怎麼辦呢,要不現在殺了你滅口?”
吉和一怔,餘光偷偷掃視場上,李纖凝帶來的人占儘上風,他們落敗是遲早的事,咄喝已給那嬌滴滴的小娘子按著打。這種時候,李纖凝若出手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李纖凝將吉和數度顏色轉變瞧在眼裡,忽的釋顏一笑,“我開玩笑的,主教大人彆介意,作為遵紀守法的大唐子民,我豈會做這種事。現場這麼多人看著,您不必擔心您的小命。你們都將活著受審。”
吉和此時方冷冷一哼,“你受審的日子也不遠了。”
“我們拭目以待。”李纖凝說。
場中局勢已十分明朗,除少數還在負隅頑抗,多數胡僧已束手就擒。羅婋生擒了咄喝,將其反剪雙手壓在身下。
身高八尺的壯碩漢子,受一嬌娘所製,動彈不得,羞也羞死了。隻見他頸上青筋暴起,怒吼幾聲,企圖掙%e8%84%b1羅婋,但無濟於事。女人素腕壓下來,似有千鈞力道。
李纖凝婷婷走來,圍觀他的狼狽樣。咄喝眼中噴火,朝她吐出一口血水,“賤人,我早該殺了你。”
李纖凝蹲下來,“我也早想乾一件事了,猜猜是什麼?”
咄喝耳上兩隻鑲珍珠的金環微微搖晃。李纖凝一指勾上去,狠勁下拉。
無情地薅下兩隻金環,隨手丟棄,看著他被豁開的血淋淋的耳朵說:“這樣順眼多了。”
第110章 殘月篇(其三)官複原職
趁著密室混亂,教徒中不乏機靈之輩,悄無聲息退到門口,意欲逃走。
他們的身份見不得光,何況參與了這種事,一旦暴光,身敗名裂,身陷囹圄。
李纖凝看到了,沒有阻攔。她想,此刻仇璋該到了罷。
仇璋早已和魏縣令計議妥當,當晚用火情引開蒯剛,他們率領縣衙衙役包圍大秦寺,為確保萬無一失,挑選了精壯衙役百餘人,把守了大秦寺各個出口,圍的鐵桶也似。
教徒慌慌張張跑出密室,來到大殿,沒想到迎接他的是五花大綁。魏縣令下令,見一個綁一個,一個也彆想跑。
仇璋帶人搜索各處房間,但凡是個喘氣的,全部捆綁了,叫人帶去大殿看管。
搜到一處華美寢室時,隻見一美貌胡姬雙膝跪地,手握“十字”抵在額心用吐火羅語祈禱著什麼。
察覺背後人聲,胡姬回首,碧綠色的明眸仿若一對綠寶石,綠得攝人心魄。
仇璋試探著問:“你是阿悉蘭?”
胡姬麵露激動之色,“妾是阿悉蘭。”
四年前竹林一彆後,李纖凝見過阿悉蘭一次。
那是在她懺悔之後的第二天,她向吉和提出見阿悉蘭,吉和告訴李纖凝,阿悉蘭一心求死,叫她安慰安慰阿悉蘭,打消她求死的念頭。▲思▲兔▲在▲線▲閱▲讀▲
彼時彆頓當著阿悉蘭的麵被砍下首級,僅隔一夜,她遭仇人玷汙,哪裡還有意誌活下去。
她告訴李纖凝,她想去天界見她的義父和彆頓,他們一定在那裡等著她,微笑著迎接她。
李纖凝則告訴她,她哪裡也不準去,她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你是大秦寺一案的重要人證,有朝一日,我要你站在公堂之上,指認吉和,揭露他的罪行。”
“會有那樣一天嗎?”
“會有,相信我。”李纖凝揩去她臉上的淚痕,“也許是幾個月,也許是幾年,不管多久,你需善加忍耐,不可存輕生之念,你要時刻記得,我用得到你,屆時你將是一柄刺向吉和的利刃。”
成為一柄刺向吉和的利刃。
四年裡,正是抱著這種信念,阿悉蘭挺過了無數個屈辱的夜晚。現在她頭頂的烏雲散了,聖靈的光芒又一次普照了她。時光將她打磨鋒利,她要刺向吉和的要害,置他於萬劫不複之地。
“李小姐。”時隔四年,再次見到李纖凝,阿悉蘭激動得熱淚盈眶。
“這四年辛苦你了。”
阿悉蘭搖頭。
“委屈你得在大牢裡呆一陣子。”
“不委屈,即使住在低矮潮濕的大牢也好過這裡的華屋美廈,和碩鼠蟲蟻為伴也好過伴著肮臟醜陋的靈魂。”阿悉蘭流著淚,笑容卻異常甜美。
吉和被迫跪在人群中,聽她說這些話,不知是何心情。
“全在這裡了嗎?”李纖凝掃過被縛人群,沒在裡麵看到明伯。
“全在這了。”仇璋說,“除了明成坤,他房間有密道,發現時已經逃走了。”
“此人是景教智囊,掌握著景教許多秘密,至關重要。”
“放心吧,已經派人去追了。”
李纖凝過去和魏斯年寒暄,“魏縣令,今天的事多虧了您,否則這案子怕是永遠也不能大白於天下。”
“夫人客氣了,案子有今天全賴夫人持之以恒,未嘗輕言放棄。我隻是搭把手而已。”
“萬一出紕漏,是要擔責任的,連家裡%e4%ba%b2叔叔也不願涉這個險,魏縣令甘冒奇險,纖凝感激不儘。”
李纖凝話裡話外譏諷仇少尹,仇璋隻作沒聽見。
魏斯年不方便接話,又不好不接,“夫人言重了,分內之事,分內之事。隻可惜來遲一步,沒能挽救那條無辜的性命,致使這許多人鑄下大錯。”
魏縣令歎息。
李纖凝沒接話。
“屍體抬出來,一道帶回衙門,交給仵作驗屍。其餘人押回縣衙大牢。”仇璋吩咐衙役,隨即對魏斯年道:“後麵的事有勞魏縣令了。”
“應該的。”魏斯年應道。著手指揮衙役押解眾人。
忙活一晚上,等李纖凝回到家裡,已是第二天清晨。仇璋沒回,他留在長安縣幫魏縣令的忙。參與獻祭儀式的教徒麵具被扒下,皆是有來頭的人物。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