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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幾?日了,可到底君臣一場,縱然再無情的人,相處幾?十年也不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何況這?幾?十年來聖人對?他也算不錯,李林甫還有許多話想要告訴聖人。

楊國忠的愚蠢,安祿山的野心,大唐的弊病……甚至還有李長安。

李林甫想要求聖人照顧他的兒女後人,倘若聖人應下了他,那他便可以略微透露一點消息給聖人提醒。不用多,隻用拖住李長安幾?年就?行。

他和李長安的交易,僅限於他在陛下麵前保住李長安的兵馬使位子?和他死後李長安保住他一條血脈。

李林甫希望李長安登基,但他也希望李長安奪走的是?李亨的皇位而不是?當今聖人的皇位。

一邊是?自己效忠了幾?十年,給了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力,他知?根知?底的現任帝王,一邊是?自己全無了解,隻有冰冷交易關係,和自己沒有交情的壽安公主?。

與壽安公主?的交易隻是?無可奈何的保命選擇,倘若有得選,李林甫還是?更希望聖人能夠看在多年情分上護住他的子?女,保他死後李家依然富貴。

終於到了入宮拜見帝王的這?一日。

李林甫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由旁人抬著榻,一路將他抬入興慶宮中。

從右相府到興慶宮,這?條路他走了數十年,無數個日子?,他袖中揣著奏疏,龍行虎步帶著滿肚子?的主?意往興慶宮走,和帝王商量天下大事。

普天之下的所有事情都在他的一掌之間,李林甫愛權力,愛的發瘋,隻要能夠坐穩相位,他什麼事情都能做。

今日久病的右相要入宮麵聖,這?條路特意被清理了出來,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寬闊的大路上隻有八個人抬著肩輿往前走,走得極穩。

李林甫半躺在輿上,戀戀不舍看著街道兩旁的風景,這?是?他最後一次再走這?條路了。

他快要死了。

無數的過往之事隨即湧入李林甫的腦中,他想起了許多人許多事。

將他引上仕途的舅父,助他往上爬的武三思之女,給了他一條青雲路的武惠妃,還有他效忠的帝王。

被他害得貶到地方的張九齡和嚴挺之等?人,被他害的身死族滅的韋堅皇甫惟明杜如鄰……一時間竟有些記不清了,他這?輩子?害過的人太?多,數也數不過來。

李林甫想,他不後悔害了這?麼多人。他要往上爬,一將功成萬骨枯,宰相和將軍沒什麼不同,都是?要踩著人命才能爬上高位。

何況他和聖人是?一夥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說到底他也隻是?給聖人做事。

真好啊,他快要死了,可依然是?大唐的右相,聖人的重?臣。

輿轎停下了,停在了勤政樓前。

李林甫等?著人將他扶起來,輿轎自然是?不能入殿的,麵見聖人自當恪守臣子?本分。

一個李林甫最不想見到的人卻來了。

楊國忠從勤政樓內走了出來,臉上還帶著得意:“聖人有旨,命令右相就?在此處麵聖即可。”

第208章

跟在李林甫輿轎邊上的李岫目瞪口呆,他?震驚:“可在此處要如何麵見聖人?”

楊國忠冷笑:“聖人自有安排。”

他?的視線沒有放在李岫身上一絲一毫,楊國忠先前給李林甫當狗%e8%85%bf子的時候和李岫這個相府長子?有過接觸。

天真爛漫的仿佛不是李林甫%e4%ba%b2生兒子?一樣?。李林甫把這個兒子保護的太好了,送他?讀書學文,給他?安排了校書監這麼一個清貴的官職,沒讓他?接觸過一點勾心鬥角之事。

對這樣?的沒用東西,楊國忠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楊國忠的眼裡隻有李林甫,哪怕麵?前這個骨瘦如柴的老人已經?命懸一線了,楊國忠依然對李林甫忌憚極了。

枯瘦的老人已經?睜開了雙目,楊國忠從李林甫的眼中沒有看出來憤怒或者仇恨,這讓一心想?要給李林甫添點不痛快的楊國忠有些失望。

他?以為自己這次好不容易擺了李林甫一道,能夠報一報之?前被李林甫壓製了那麼久的仇,可李林甫這麼平靜,讓他?這一拳頭仿佛打在了棉花一樣?不得勁。

“……裝模作?樣?。”楊國忠低聲罵了一句,他?不信李林甫毫無憤怒,他?曾經?做過李林甫的手下,如今還是李林甫的敵人,李林甫能有多小心眼愛生氣,楊國忠再清楚不過了。

可惜和李林甫的小心眼一樣?出名的是李林甫裝模作?樣?的本事。誰人不知曉當朝右相口蜜腹劍的名聲,李林甫就算心裡氣得要死,表麵?上也不會露出一點破綻。

楊國忠在此又刺了李林甫幾句,見李林甫隻是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嘴皮一動?不動?,表情也如石像一般,實在沒什麼意思,這才悻悻離去。

楊國忠離開後,李林甫才有動?作?,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握住輿轎的木把?手,嘴%e5%94%87顫唞著?,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麵?前的勤政樓。

連李岫幾聲擔憂的“阿爺”都充耳不聞。

開元初年,他?被舅父薑皎舉薦入仕。開元十?四年,他?被授為禦史中丞,曆任刑部侍郎、吏部侍郎。

開元二十?三年,他?以禮部尚書之?職拜相,至今日,已經?有十?三年了。

他?做了聖人三十?六年的臣子?,十?三年的宰相。

開元二十?五年,聖人忌憚先太子?,他?幫助聖人做局廢太子?,成了聖人一日殺三子?的同夥。

開元二十?六年,聖人不願再見到?張九齡,他?發動?黨爭逼走了張九齡。

聖人忌憚壽王,他?%e4%ba%b2自動?手背叛舊主武惠妃,為聖人剪除了壽王黨羽。

天寶三載,聖人為他?加開府儀同三司,賜他?實封三百戶。

同年,聖人開始忌憚現太子?李亨,於是他?接連發動?天寶三大案,一次次為聖人削弱太子?。

他?知道聖人冷漠無情,可他?以為聖人隻是關乎皇位時候會冷漠無情,他?李林甫又礙不著?皇位……李林甫滿是皺紋的眼角竟然紅了。

此時,李林甫隱約看到?了勤政樓欄杆後走上來了幾個人,為首之?人手持紅巾衝著?他?揮舞。

“聖人來見您了。”一旁的小內宦提醒。

“聖人看重右相,特意允許右相不用起身見禮。”

李林甫這才知道那個拿著?紅巾之?人是李隆基。

可他?絲毫不覺得感動?,隻覺得今日的風吹在身上冷得厲害。

李林甫沒有聽清內宦說什麼,他?隻是艱難挪動?了一下脖子?,抬頭看了看頭頂熾熱的太陽,刺眼的陽光刺得李林甫忍不住落下一滴淚。

已經?六月了啊,為何風還是這麼冷呢?

他?像一條死狗一樣?躺在勤政樓外?麵?,高?高?在上的天子?則站在勤政樓三樓衝著?他?揮舞紅巾。他?快要老死了,眼睛實在看不清十?幾丈外?的聖人,隻能看到?那條顯眼的赤紅朱帕。

這就是幾十?年的君臣情義,他?做了李隆基十?幾年的狗,李隆基卻連見他?一麵?都不肯。

就算是養一條狗,養十?三年也該有感情吧。

他?為聖人嘔心瀝血、鞍前馬後,換來的竟然是聖人的避之?不及。

可笑至極。

李林甫再聽不清內宦在他?耳邊傳達了帝王什麼話?了,他?腦中隻剩下了恨。

是李隆基先拋棄了他?們這麼多年的君臣情義!

過了一會,高?力士匆匆從勤政樓上跑下來,走到?李林甫身邊:“聖人將庫房中幾株皇家珍藏的靈藥賞賜給了右相,特意讓老奴轉告右相‘愛卿隻管養好身子?,朕日後還要倚仗愛卿’。”?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李林甫垂著?眸子?,沒有說話?,看著?仿佛病重到?已經?開不了口了。

他?這一輩子?都在柔和媚上,臨到?死了,他?不願意再做那副柔佞模樣?了。

最後還是李岫代替父%e4%ba%b2跪下謝恩。

高?力士也沒計較李林甫的失禮,他?頗為感傷看了看自己的老夥計,走到?輿前蹲下,主動?撫上了李林甫瘦弱蒼老的手,仰視著?李林甫那雙渾濁的老眼。

“老夥計,莫怪聖人,聖人也是聽信了楊國忠的讒言。”高?力士語氣中帶著?一絲感傷。

李林甫是聖人的舊臣,又何嘗不是他?的舊人呢。他?認識李林甫比聖人認識李林甫的時間還要更長,當初李林甫能在聖人身邊出頭,正是他?和武惠妃一同在聖人麵?前舉薦了李林甫。

武惠妃、李林甫,還有他?,三個人抱團往上爬,武娘子?成了寵冠後宮的武惠妃,他?成了聖人最信任的宦官,李林甫也成了權傾朝野的右相。

如今看來,倒是他?這個最不成器的老家夥活得最長。

李林甫依舊沒有睜眼。

高?力士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深深歎息一聲,叮囑李岫照顧好老父,便離開了。

輿轎又把?李林甫抬回?了右相府,李岫跟在輿邊,麵?露不忿。

他?也覺得聖人未免太過涼薄,自己阿爺這些年做的事情,李岫看在眼裡,阿爺這一身的罵名,大半都是為了給聖人做事才擔的啊。

到?了右相府,李林甫示意李岫將其他?人都打發走,空蕩蕩的臥房中隻剩下父子?二人後,李林甫才緩緩開口。

“我為他?辦事,他?給我權柄,他?也不算虧待我。”李林甫聲音嘶啞道。

或許是恨意支撐著?,李林甫說話?竟然比先前要順暢了許多,他?的眼睛裡甚至都有了神采。

李岫沒有說話?,按照他?對阿爺的了解,阿爺從來都不是思考公?平與否的人。

果然李林甫下一刻就話?鋒一轉,恨意滔天:“隻是我替他?做的事情,可不隻有宰相份內之?事。”

他?替李隆基處理政務,李隆基給他?右相權柄,這是公?平。他?替李隆基做了那麼多臟事,替他?打壓太子?李亨,為此甚至要賠上自己的子?孫後代性命,李隆基卻一點都不顧念情義。

讓他?怎麼能不恨。

一時間被辜負的怒氣混雜著?先前壓抑著?對楊國忠的怒氣一並直衝上來,李林甫眼前一黑,%e8%83%b8膛起伏,連忙狠狠喘了兩口氣:“參……”

李岫連忙掏出了隨身帶著?的玉瓶,倒出一片參片塞入李林甫口中。

緩了一會,李林甫才又平靜下來,他?抬手顫顫巍巍指了指床側書架上擺著?的兩個木盒:“你去拿下來。”

李岫一頭霧水,不明白為何父%e4%ba%b2忽然惦記起了這兩個木盒。

這兩個木盒已經?在這兒擺了數日了。

“兩個……都拿過來……”

從身後傳來了命令,李岫心怦怦跳著?,手腳僵硬順著?李林甫的指引從書架上拿下了木